張城靜靜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眼睛裡像是蒙了層薄霧。
從鬱晚卿處回來，他就一直這個樣子，南楠，段醫生，杜鵬，三人都對張城表現出了極大的關心。
其實楚曦也一樣，不過他的性格使然，張城不願說，他也不願多問。
張城還在消化鬱晚卿說的話。
“城哥，李沁小姐來了，”杜鵬敲門示意了一下。
“嗯，”張城應了一聲，“請她進來。”
一身休閒裝的李沁走了進來，張城坐起身，就那麼隨意的坐在床邊。
幾天不見張城，李沁被面前男人的樣子驚到了，原本眸子裡閃著精光的他彷彿被人抽走了精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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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張城整個人上下都瀰漫著一股頹廢的氣息。
“你……還好吧？”李沁打量了半晌，才開口說。
張城沒有回答，只是看了眼站在門口的杜鵬，杜鵬縮了縮脖子，為二人帶上了門。
張城抬起頭，視線集中在李沁的臉上，“在縣醫院的那晚，你究竟看到了什麼？”沙啞的嗓音讓人聽著難受。
“我……”她頓了頓，有些猶豫，接著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說道：“現在告訴你，對你並沒有好處。”
張城打斷了她的話，臉上有股說不出的感覺，“我已經死了，對嗎？”
李沁瞳孔一顫，“你……你都知道了？”
張城沒有回答，隨手從煙盒裡抽出根菸，點燃後，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她是為我死的，用她的命，換了我的命。”
真相已經挑開，李沁也不再隱瞞，她嘆了口氣，點點頭，“是的，當時我看到了你們的婚堂，上面掛有你們的合影，她穿著一身婚紗，而你……”李沁頓了頓，突然抬頭道：“你已經死了，穿的是一身殮服。”
“姐姐也看到了，之後她和我說，是女孩用她的命，換了你的命，那婚禮就是個轉生儀式。”
半晌後，李沁繼續道：“你也不要太傷心了，她是自願的，姐姐說過，如果不是自願的，儀式不會成功。”
“你……你愛她嗎？”李沁鼓起勇氣，眨著眼睛問。
夾著煙的那隻手一抖，張城搖搖頭，“我已經不記得她了。”
李沁嘆口氣，她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兩人對坐了一會，後來還是李沁起身告辭。
張城沒有挽留，更確切的說，直到李沁離開，他的姿勢都沒有再改變。
鬱晚卿沒有騙他，他已經死了，不，是曾經的他已經死了，而鬼蘿莉用自己的命，換來了他的新生。
原來她從來就沒有想害自己，原來自己才是那個該死的人。
他頭疼的厲害。
真相被揭開，許多之前的謎題也有了答案，父親為何會成為封棺人，又為何要抓他回棺材？
因為……父親就是這個儀式的發起人。
記憶的一角被撬動，許多過去的，異常清晰的回憶，都變得模糊起來。
他能確認的記憶只停留在大學，以及大學之後，因為一些大學時的朋友偶爾還有聯絡。
再之前呢？
為什麼沒有再之前的朋友，或是認識的人與自己聯絡？
思路漸漸清晰，他的記憶就是在高中出現了斷層。
大學之前的記憶並非不存在，他甚至能說出好幾位小時候玩伴的名字，還有玩筆仙那次，父親將所有的小夥伴都攆走了，然後給自己一頓暴打，打得自己半個月後，才感覺到屁股還在自己身上。
這些記憶也很清晰，他甚至能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但心中的感覺告訴他，那些都是假的，是虛構的。
這是一場精心的騙局。
他應該是死在了高中階段，而復活後的自己是沒有之前記憶的，為了避免自己起疑心，於是父親，應該也包括莫言叔他們，就為自己編織了一個童年記憶。
他們從不同角度，不同方向，向自己反覆灌輸童年時發生的故事，那些小夥伴們，那些故事，還有那些似是而非的地點……
不知不覺中，剛剛“甦醒”的自己也就接受了這份回憶。
這並非是張城的猜測，在劉家棟39號別墅內，蘇小穎將自己帶回了最美好的回憶中，那才是張城真正的高中時代。
那裡有他和鬼蘿莉忘不掉的邂逅與青春，更有朦朧時期的愛情，但那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陌生的，因為他印象中的高中時代都是虛構在了另外一所高中內，在那裡，父親等人還為他精心虛構了經歷與朋友。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
他沒有任何高中同學的聯繫方式，照片也沒有，父親對此的解釋是拍畢業照的那天他病了，沒趕上。
多麼蹩腳而又荒唐的理由……可他當時居然相信了。
至於篡改記憶，張城冷笑一聲，這不正是父親的能力嗎？
他曾經便對李沁，還有她的養父，使用過這一能力，修改了他們的部分記憶。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從未有過的陌生感覺席捲了全身，死而復生的人......還能算是人嗎？
更可怕的是，他已經清晰的感受到，這具軀體內還有另一個靈魂的存在，它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自己，一如獵物捕食前短暫的平靜。
它的目的不難猜，它也惦記上了這具軀殼。
如今一個很詭異的問題擺在了他的面前，他不得不思考，誰才是這具軀體的真正主人？
是那個沉睡的靈魂妄圖顛覆反正，還是他自己鳩佔鵲巢？
究竟誰才是多出來的那個？
換句話說，父親希望復活的究竟是不是自己，還是沉睡的那個靈魂？
這些事，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捂著頭，他大口的喘著粗氣，有股溺水瀕死的感覺，心裡堵的厲害。
“嘎吱——”
門被人從外推開，張城的第一反應竟是將水杯摔過去，直到......他對上了那雙眼睛。
楚曦走了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張城默默放下手中的杯子，他走到張城面前坐下，不用說什麼，那雙淡淡的眸子便為張城驅散了心頭的陰霾。
兩人就那麼靜靜對視，“我沒事，”張城吐了口氣。
“嗯，”楚曦點點頭，“我知道。”
說也詭異，楚曦與陳強的記憶只停留在深淵之淚出現後，再之後的記憶統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