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原因暫且不明。

這也就解釋了瞎眼老太對村中男人們的仇視。

而男人們對老太口中女人復仇一事的激烈反應,也從側面佐證了這一推測。

如果只是單純的咒罵,張城不認為他們會有如此過激的反應,甚至當著村外人的面,毆打自己村內的瞎眼老人。

他們心虛。

因為作過惡,所以心虛。

“段醫生,”張城突然抬頭,“知道去百花嶺的路嗎?”

段醫生簡單回憶了幾秒鐘,隨後重重點頭,“知道。”

“走,去百花嶺,”張城抓起衣服,先一步走了出去。

山路比想象中的好走,不似一開始印象中的那般鬆軟泥濘。

有些崎嶇的彎彎角角更以大塊的青條石板固定,即便是潮溼的陰雨天,鞋子也不會打滑。

之前張城還很疑惑,一位上了歲數,腿腳不便,又瞎了一雙眼睛的老太,是如何經過這裡,去往敕令山中的老爺廟的。

現在勉強算有了說得過去的解釋。

路上沒有特別的遭遇,張城一行人很順利就找到了村民口中的百花嶺。

“這......這是亂葬崗?”

杜鵬眼睛瞪的老大,黑白分明的過分的眼珠圓睜著,看著有些嚇人。

不只是他,張城,楚曦,段醫生三人也陷入了沉思。

在他們面前,一排排修剪的過分整齊的松柏分列兩邊,被一圈嶄新的木質柵欄圍住,二十幾座黑色大理石墓碑散發著均勻柔和的色澤,即便是張城這種外行,也能看出這是上好的石料,價格不菲。

一束束淡雅的黃白菊被用柳條簡單捆了,平平放置在各座墓碑前的大理石臺階上。

偶爾還夾雜著一朵白色百合花。

各種或常見或罕見的水果更是盛了一盤又一盤,整整齊齊的擺放在碑前,繽紛異常的果皮上氤氳著山間的水汽,更顯嬌豔欲滴。

不像是山間村民的手筆,更類似華貴的私家墓園。

百花嶺,確如其名。

張城帶頭向墓園內走去。

楚曦也抬步進入,段醫生拍了一下仍在發愣的杜鵬,二人緊隨其後。

齊欣,王玉秀,趙海榮,張自蘭......一個個略帶年代感的名字在張城眼中閃過。

這些都是女人的名字,都是死在這座村莊中的,悲慘的女人的名字。

“真是......可笑......”

張城冷笑一聲,最初驚訝於墓園華貴的情緒瞬間被憤怒所淹沒,他對這座村莊,以及這座村莊內的男人噁心到了極點。

如果說之前還都是猜測的話,那麼現在,這座選址隱蔽,明顯超脫規制,以及村民經濟承受能力的墓園,便是無聲的鐵證。

“真相永遠不會被埋沒,正義也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楚曦低頭看著身前的墓碑,輕輕說道。

“你說的不錯。”

低沉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但重複揭開一段已有定論的真相,對死者,或是對活著的人,都太殘酷。”

一位中年男人信步走來,步履鏗鏘。

“是你?!”

第一時間扭過頭的張城眉鋒一凜。

“嗯,”中年男人看也不看張城,視線直直盯在杜鵬的腳下。

“抬腿,你踩到花了。”

男人的聲線平穩有力,就如同在李沁家聽到的一樣。

杜鵬低下頭,有些尷尬,悻悻的移開了腳。

“你怎麼在這裡?”張城左右環視一週,發現只有男人一人。

“我在這裡工作,”男人似乎很討厭說話,他蹲下身,將被杜鵬踩髒的花瓣剔去,然後直了直花徑,很鄭重的放回了原位。

“守墓。”

男人伸手平指,張城等人隨著偏頭,發現不遠處有座低矮的木屋。

就在灌木叢後。

木屋的門朝外開著,顯然男人剛從中走出。

“這些女人是怎麼死的?”

張城眯著眼睛,盯緊了面前的男人,他一出現,讓自己渾身都不舒服。

“就像你想的那樣,”男人一手搭在墓碑之上,為其輕輕拂去水霧。

“被村裡男人殺死的?”

張城雙手環胸,冷笑一聲,他看不懂這個男人,以至於本能的不喜歡他。

“是,”男人肯定了張城的推測

“那......李沁母親的死與你有沒有關係?”

張城語氣轉換的很快,他就是要以最蠻橫的態度,試探男人的底線。

“沒有,”男人直起身,正視張城。

“那為什麼她死的時候......”張城有意拉了個長音,隨後快速說道:“最後一眼看到的卻是你!”

中年男人明顯愣了一下,這還是張城第一次在男人臉上,看到不一樣的反應。

不過僅僅剎那間就恢復如常,“因為我要救她,”男人的語氣更沉了一些,視線也不著痕跡的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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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一個人做不到,我只救下了她的一個孩子,沁兒。”

“她還有別的孩子?”這次開口的是段醫生。

“嗯,還有個不大的男孩,也隨同她母親一起被沉湖了,”聽得出來,男人的聲音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

“這些女人......都是被拐來的,對嗎?”楚曦面無表情的撫摸著墓碑。

“是的,”這些人中,男人似乎對楚曦格外在意,連帶著說的話也多上許多。

他深吸一口氣,偏頭打量著一座座墓碑,像是在回憶。

“許多年前,村裡人還依靠打漁為生。那時衡平還未立市,這裡更未得到任何開發,尤其是迦藍江築壩截流,興建東港水庫後,連帶著漁業也收到了很大影響,窮鄉僻壤,哪裡有女人願意嫁到這裡。”

“可沒有女人不行,各家各戶不能斷了香火,於是有人提議從外面找女人回來,”男人冷冷一笑,忽然解釋說:“說是找,其實就是騙,是拐。”

“可女人們也不傻,被騙,被拐來這裡後,發現情況與之前承諾,或是想象的大不相同,於是紛紛要回家,不讓回家就大吵大鬧,甚至偷偷出逃。”

“但怎麼可能逃的出去,這裡每一家都有光棍,都需要女人。”

“逃到哪裡......都是地獄。”

張城敏銳的觀察到,男人說到這裡時,眼神中猛的炸出一抹凌厲,垂在身側,雙雙攥緊的兩隻拳頭上血管浮起。

不是裝出來的那種,他能感受到男人心中的那股,隱隱的憤怒,還有內心極度渴望,卻又無能為力的悲傷。

他在同情那些女人,同情她們的悲慘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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