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這句話出口,張城扭頭朝著墓園正門處瞧了一眼,他想表達的意思很明顯,餘秋還沒有走遠,現在自己還來得及追上,然後結果了她。

楚曦凝視著張城的眼睛,幾秒鐘後,他選擇主動移開,他能感覺到張城的“誠意”,他說會追上去,結果了餘秋,不是玩笑。

他真的曾經有這個打算。

一陣夜風拂過,帶來了初秋的寒意,可比夜風還冷的,是此時二人間的氛圍。

“你應該放過她,她還是個孩子,”和著夜風,楚曦的聲音隱隱有些悲涼。

“孩子?”張城嘴角輕佻,唇間浮現出了一絲嘲弄的笑,“事到如今,你還想著瞞天過海?”

“如果你見到的真是個8,9歲的孩子,你為什麼會稱呼她為餘小姐?只因為曾經我的描述?”張城臉上掩飾不住的憤怒。

被自認為很親近的人擺了一道,起因卻是一個幾乎從未相識的女人,這種俗爛的劇情真是讓張城噁心。

“你究竟明不明白,餘秋她死在了10年前,即使變成鬼,她也應該也只是個小女孩的模樣,而不是現在,你所能看到的那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這才是最讓張城擔憂,甚至恐懼的地方,蘇小穎將餘秋等六人拖入10年前的回憶中殺害,於是回到現實世界,餘秋等六人就真的死在了10年前,在他們還是孩子的年代。

因為餘秋等人的死,所以他們近10年來的一切社會關系,所作所為,全部清零,換句話說,餘秋是沒有機會成長到張城所見過的那個美麗又冰冷的女人。

因為......鬼是無法變老的,它們只會停留在死之前的那一瞬間,完美的詮釋了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家們所追求的那種剎那即是永恆的蒼白美感。

可現實是......她真的出現了,並且楚曦也確實見到了她。

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這條本應在10年前就終止,就該隨著他們的死而被斬斷的因果線居然詭異的延伸了下來,並且模糊了現實與過去的界限。

就像是一臺落滿灰塵,破舊不堪的放映機,會在你最不經意的時刻,將最不該出現的畫面投放在現實世界中。

現在張城唯一不確定的是究竟是何種詭異的力量扭曲了這一切,是失獨母親容婉的執念,還是已經身死的蘇小穎回憶的延伸,又或者......是那個詭異的黃泉系統?

但無論是哪一種,源頭都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那個偶然間被觸發的生存任務,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曹傑是很讓人厭惡,但張城從未希望他死。

他不會像青春無敵偶像劇中無所不能的男主角一樣不停的反問自己,自責為什麼不將所有人救下,如果救下了所有人,生存任務圓滿結束,那麼這一切也都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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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個普通人,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提供幫助,至於拿自己的性命去救一群素不相識的人,張城從未有過這樣的打算,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他從不用好壞定義自己,因為沒意義,也從不拿無謂的道義束縛自己,因為到頭來受傷的總是自己。

徘徊於熱血青年與精緻利己主義者的縫隙中,他有一套自己的社會生存法則,多年來,還算行之有效。

“我只有一個問題,”張城盯著楚曦的眼睛,筆直而又凌厲的視線詮釋了他當下的心境,“你的目的是什麼,你這麼做......值得嗎?”

楚曦淡淡回望,那雙曾經堅定的墨眸漸漸轉為淺淺的栗色,何止不威風凜凜,簡直有些柔弱,張城還是第一次在這個男人身上看出這樣的情緒。

搖搖頭,楚曦終究是一個字也沒有說。

“你喜歡她?”張城忽然開口。

楚曦明顯愣了愣,幾秒鐘過後,依舊輕輕搖頭。

“夜深了,你早些回去吧,”這是他最後一句話。

你,卻不再是我們......

二人前來,終究只剩一人歸去,天下間沒有不散的宴席。

“真是固執啊,”張城偏頭,望向天際的點點繁星,忽而笑了,“其實你只需要隨便找個理由應付我就好,你知道,我不會深究。”

“那樣不好,”楚曦安靜聽完張城的話,輕輕開口。

“那弄成現在這樣子就好了?”張城無奈嘆了口氣。

“也不好。”

張城清楚,楚曦內心中是個與自己一樣的人,固執,偏激,又不可理喻,一旦做出決定,絕不可能作出讓步。

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唇間,磕噠,磕噠......每次用火機點火的時候都有陣風吹來,張城心情愈發煩躁。

一隻手緩緩伸了過來,修長的手指微屈,替他籠住了火焰。

火焰引燃菸草絲,發出“嘶嘶”的聲音,張城心頭冷不丁一顫。

“以後什麼打算?”他深吸了一口,燒灼的煙氣入肺,平靜的不像是個問句。

“我會盯著她,不許她出現在其他人面前,也不許她與現實世界產生什麼瓜葛,儘量將她對現實世界的影響抹除為零。”

“只是她一人嗎?”張城吐出口煙氣,周圍寂寥的讓人不寒而慄。

“不,還有李海,李江,曹傑他們,”楚曦頓了頓,又補充說:“如果他們也存在的話。”

“如果他們不配合呢?”張城聲音上挑,眼神在楚曦臉上飛速掠過,沒有挑釁的意味,他只是提供了一個很合理的假設。

“那我會讓不聽話的人永遠消失,”楚曦的聲音一瞬間變得泠冽起來,張城頗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事到如今,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才真正卸下了偽裝。

他並不溫柔,也遠談不上善良,他只是懶,懶得表達那個真正的自己,所以虛構出一個完全不同於自己的自己,用於應付這個自己並不喜歡的世界。

又恰巧,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又出奇的喜歡那個溫柔又善良的他。

他所有的溫柔幾乎都是假的,但他贏得了所有人的喜歡,可笑的是他只對一個女人展現了僅存的,唯一的溫柔,但那個女人卻為了一隻手,選擇毅然決然的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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