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剛剛飄過幾滴小雨,郭北拖著一個巨大的蛇皮口袋在校門口的泥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跡。身後的空氣潮溼且呱噪,學校的喇叭裡在不厭其煩的喊著他的名字。說來好笑,他在這所學校任教三年,校園廣播唯一一次喊他的名字,卻是在他離開的時候。

“我校高三班語文教師郭北,私自為學生補課,謀取利益。嚴重影響了學校的教學制度,勒令開除其在本校的教師編制,希望所有東城高中的教師引以為戒!”

很好,起碼臨走之前又樹立了一個不錯的典型。

郭北苦笑了一下,把蛇皮口袋往身旁拽了拽繼續往前走。

“郭老師……”

身後有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你是史瑞賓的爸爸。”

郭北扭頭看著身後穿著樸素的中年男人,扯了扯嘴角。

“郭老師,真不好意思。我讓你給孩子補補課,沒想到連累你……”

中年男人歉意的搓著手。

“沒事。”

郭北搖搖頭說道:“是我自己貪錢而已。”

“接下來有打算麼?”

男人說話間掏出一根香菸地給郭北了。

郭北咬著嘴唇沒有回答他的話,也沒有伸手去拿煙。

離開了這所學校,他就一無所有了。

三年的工資大多寄回了鄉下的家裡,他現在在東城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我有一個朋……認識的人。”

男人見郭北沒有拿煙,自顧自的點上說道:“他開的一個工作室在招文職人員,工資待遇蠻不錯的,而且提供住宿。”

“什麼工作室?”

“重案調查……”

男人說著,遞給郭北一張名帖。

慘白的卡紙上只孤零零的寫著一串小字:東城十字街2305 許諾。

上午九點二十分,郭北站在一個街角的牌樓處。

十字街2305.

再次確定了一下門牌號碼,然後緩緩地摁下了門鈴。

門鈴的聲音低沉而詭異,好像許久沒有換過電池的樣子,它沙啞的嘶吼了三聲過後,大門依舊沒有要開啟的意思。

郭北聳了聳肩,彎腰從地上把蛇皮口袋撿了起來,剛想轉身離開,大門咔嚓一聲被人擰開了。

一個蓬著頭髮的高個子男人睡眼朦朧的站在門口,身上的白色大背心在風中撲簌簌的打著擺。

“你好,我是……”

“進來吧。”

男人似乎很沒有耐心的打斷了郭北的話,然後側過身子給他騰出一條過道。

“哦……”

郭北勉強支吾了一聲,拖著蛇皮袋子走進了屋子。

屋裡很亂,各種各樣的書籍和卷宗幾乎鋪滿了地面,牆面上貼著各種血肉模糊的屍體照片。

“我需要找一個人幫我記錄案件,工作性質和你們當老師的差不多。”

男人撓這腦袋,漫不經心的說著。

“有人之前跟你打過招呼……說我要來了嗎?”

郭北掃視著凌亂的桌面和“血淋淋”的牆壁,突然覺得全身有些痙攣性的抖動。

“沒有啊……”

男人若無其事的朝著我一伸手說道:“我叫許諾,沒請教?”

“郭北……”

郭北聲若蚊蠅,緩緩地朝他伸過一隻手。

“郭老師,幸會。”

許諾抓過郭北的手狠狠的握了握,然後轉過頭去一邊翻閱著桌上的卷宗一邊說道:“底薪是兩千五,每記錄一個案子都有兩百塊的提成,二樓是你的房間,我住在三樓……”

“不好意思許先生……”

郭北走到他身邊,小心翼翼的打斷他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來應聘的?”

“呵……”

許諾沒有回頭,而是挽起嘴角簡單的一笑說道:“你拖著全家家當難道是來跟我談案子的?”

“呃……”

郭北咬著嘴唇停頓了一下接著問道:“那你怎麼知道我原來是個老師。”

“高中語文老師。”

許諾轉過身,一邊飛快的整理著卷宗一邊慢條斯理的說道:“應該還蠻敬業的,每天工作到很晚,怎麼會被學校開除了呢……在外面給學生開小灶被抓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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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北嘴唇顫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緩緩的點點頭,然後無奈的露出一臉迷茫的表情。

“你右手食指的指甲蓋裡和右臉臉頰的下方都還殘留著粉筆灰,知道你是老師也不奇怪,咖啡……”

許諾說話間已經衝出了一杯速溶咖啡遞給了郭北。

“眼睛裡有血絲,眼袋很重,說明長期熬夜,大概只有高中的老師才會這麼辛苦。”

“那你是怎麼看出來我是教語文的?”

“嗚。”

許諾一咬嘴唇說道:“我的心理學教師曾經說過每個職業的特性。文字工作者在處於精神緊張的狀態下,為了保證自己說話時的語句通暢,每次說話前都會分神去條理語句和用詞,而每一次分神都會有一個慣性動作。你的慣性動作是抓衣角,從進門到現在你已經拽過四次。”

“況且……”

許諾朝著我抬了抬眉毛說道:“如果你是個數學老師自然也不會來應聘我的工作。”

他說完,歪著腦袋笑了一下,之後又轉過身子翻閱著卷宗。郭北也不再提問,而是拎著蛇皮袋子快步走上了樓。

在樓角處,他回頭看著這個略顯邋遢的男人。

光線不足,屋內黑暗的可以,而他卻面露微笑,彷彿在撫摸著黑暗的絨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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