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夠了嗎?”黑麵人問道,接著伸出一手指輕點莊休的腦袋,莊休和他便一定墜下地面。

黑衣人半蹲著身子,莊休面朝黃土整個身體已經嵌入地面,若非黑衣人刻意如此,莊休指不定還得沉到地底某處深不見光的地方呢。

莊休想要掙扎,但根本不能動彈,就是想要發出聲音,一張嘴也是滿口黃泥入嘴。口中的苦澀勾起膺間的無力憤懣,這半年時間來,莊休享受著人上人的待遇,每次出行都無時不刻地感受到附近路人投來的羨慕、崇拜的目光。

但他也是個處於在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孩子,對於別人的讚揚,他自然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所以久而久之,莊休心間也築起了一點點自信、驕傲、高人一等的心牆,在面對乙班和更低等的修士時,或多或少產生了一點輕蔑之情。

而這種輕蔑漸漸蔓延成長起來,矇蔽了他的雙眼,讓他隱隱覺得就是在修行路上那些走在他前面的前輩修士也不值得一提,只要等他到了那個歲數,他一樣,甚至可以超越他們。

可時間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不管你天賦如何逆天,也都需要時間去成長,而那些年輕時也被人稱為天驕的前輩也在穩步前進,所以兩者天賦要是相差不大,那麼,除非修行路上的前輩殞命或修為停滯不前了,不然後輩修士想要超越前輩都是痴人說夢。

“候境修為,同齡第一,這些稱讚讓你驕傲了?讓你無法無天,忘記天外有天了?你一個毛頭小子,在修行路上都沒走多久,就忘記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了!”

黑麵故意挑釁莊休,似乎就是為了激怒他。

但最後的結果卻不如人意,被按在黃土下的莊休僅是捏緊拳頭,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異象發生。

黑麵人繼續一指按住莊休,然後將目光投向其他的黑麵人,並以秘法無聲地交流著。

黑麵人一番交流後,紛紛搖頭,顯然對於莊休的“憤怒”很不滿意,沒有達到他們的預期,於是另一黑麵人主動請纓,代替了原來的黑麵人來激怒莊休。

這位新的黑麵人用修為固定住莊休,讓他懸停在空中,還特意掃去莊休眼眶邊的黃土,讓他能夠看得更清楚些。

“今天教你一條不僅在凡人間有用,就是在修士之間也同樣重要的道理。”黑麵人等莊休睜開眼睛後說道。

而莊休在空中甚至比地上受到的禁錮還大,這次連手指都已經沒法動彈,他現在就是刀俎下的肉,任人宰割。

可這些黑麵人就是沒有傷害他的意思,只是一個勁地激怒他。

黑衣人緩了一會後,接著上面的話繼續道:“這個道理就是......你沒有實力連想要保護的東西都守護不了!”說著黑衣不知從哪取來一堆白晃晃的刀,隨後成絞陣朝地上的昏迷的施嵐青移去。

但黑衣人似乎為了醞釀情緒,特意將絞陣推動得特別慢,要讓莊休眼睜睜瞧著刀絞向施嵐青移去而他自己卻無能為力,讓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一點一點摧殘他的理智......

瞧得出黑衣人組成刀絞陣的刀異常鋒利,在未觸碰到施嵐青前,地上那些堅硬無比的岩石塊全部被絞成黑灰色的粉末。

風一吹,便再也瞧不見了。

刀絞陣裡施嵐青越來越近,所有的黑衣人全部將目光集中在莊休身上,等待著某個時刻的來臨......

刀陣絞空了一大段地面之後,終於還是碰上了施嵐青。

她的鞋底瞬間被刀芒切得粉碎,莊休拼命地想要吶喊制止,但他全身都被禁住,連說話眨眼這樣最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

“嗯嗯嗯嗯~”沉悶的聲音從莊休的喉嚨裡滾出,雙目也遍佈血絲死死盯住黑衣人,旁人一瞧便清楚莊休現在怒極了,要是解開莊休的禁錮,他一定會生吞活剝了面前這些黑衣人的。

但這些黑衣人卻依舊覺得莊休還不夠憤怒,便朝昏迷的施嵐青打了一道修為助她清醒過來。

清醒的施嵐青似乎並不能言語,也沒有第一時間瞧見莊休,只是盯著已經近在咫尺的刀絞陣一臉驚恐,並四肢掙扎想要逃離這裡。

可黑衣人並沒有見到他們想要見到的,也就不可能放過施嵐青。

刀絞陣往前推進......

淒厲的、慘絕人寰的叫喊聲充斥在莊休雙耳邊。

近處的地上,甚至莊休的衣角上都沾上了橫飛而來的血沫,黑衣人為了不讓施嵐青因為疼痛而暈厥,還極其殘忍地用修為穩住她的魂魄讓她的慘叫聲一直刺激著莊休。

莊休沙啞著嗓子發不出一點聲音,想要閉眼逃避自己的無能為力,但眼皮也不聽使喚地閉不上眼,只能繼續瞧著面前血腥的一幕幕在他眼前發生。

等到暗紅色的血液將大片地面染成棕紅,施嵐青的雙腿已經消失不見,她的救呼聲也變得格外虛弱,似乎下一刻她就會斷了

氣息一般。

莊休體內的七竅玲瓏心感受到了宿主的憤怒,開始自行運轉起來,但這次莊休的身體卻不允許七竅玲瓏心再這麼胡作非為了。

人體五臟代表五行,其中心屬火,之前七竅玲瓏心兩次榨取莊休的生命力,以燃燒生命力為代價來強行提升修為,所以莊休體內原本平衡的五行被打亂,五行中火過於強勢,使得莊休如炭如墨的黑髮也給燒成灰燼一樣的白色。

可現在七竅玲瓏心竟然還要抽取莊休體內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其他四髒四行自然不可能答應,要是這最後的生命力被抽取,它們四髒也會衰竭死亡,所以為了平衡,它們選擇聯手制衡七竅玲瓏心,將被它抽取走的生命力給奪回。

沸騰的血液趨於平靜,七竅玲瓏心沒能再次成功發揮自己的特長,但這次莊休主動干預了它們之間的平衡,他說不出話,所以只能在自己的內心出咆哮,

“平時不用的你的時候,你自己跑出來,現在需要你了,你又到哪裡去了!”

莊休恨得咬牙切齒,而七竅玲瓏心得到宿主的認可就像是得到了最大的支援,竭力抽取莊休的血液和生命力燃燒,雖然四髒不如七竅玲瓏心厲害,但從數量上看,它們協力便足以與之抗衡,至於莊休的主觀意圖在五臟這裡並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黑麵人突然停下刀絞陣,然後手一揮,莊休身外的衣服和皮囊被褪去,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僅剩下血、骨、經脈和五章六腑的骷髏像。

這骷髏像其他部分都與常人無異,唯獨胸口偏左的地方七彩光芒閃耀,與眾不同,但在其上有著層層疊疊、盤根交錯的陰翳覆蓋著,讓其光芒黯淡了不少。

這位黑麵人在心間感慨道:“這就是神秘莫測的七竅玲瓏心嗎?據傳說曾經那兩位大人好像也有類似的心臟。”

黑麵人瞧著七竅玲瓏心的光芒沒有他們想要的那般閃耀,便知道時機還未成熟,就繼續刺激莊休道:“是不是很憤怒、很絕望、很無力?告訴你,這都是因為你無能,無能之人就不配存在這世間,更不要去奢望你高攀不清的感情。”

黑麵人指著躺在血泊中的施嵐青道:“她是越山聖女,是招賢館的第一席,她本可以高高在上享受她的人生,但因為你的出現,害得她淪落到今天這般田地,她的死就是因為你!”

“因為我?”莊休在心中不斷地重複著這個問題。

捫心自問,這些黑衣人是衝他莊休來的,施嵐青也確實是受他牽連,他難逃其咎,而施嵐青遇險,他無能為力去幫忙也是事實。

所有一切都在訴說自己的無能......

莊休很想閉上眼睛逃避,但怎麼也閉不上的眼睛只能讓他眼睜睜瞧著自己的無能。

最後莊休也陷入了魔怔,開始懷疑自己的一切,十多年來豎立起來的信心開始瓦解,眼中的神芒開始消散,甚至連帶著呼吸都有漸漸虛弱變得出氣多吸氣掃了。

黑麵人瞧著莊休這模樣,有些擔憂地說道:“該不會就這麼死了吧?計劃還都還沒開始呢!”

另一黑麵人也不再用秘法,直接出聲說道:“他現在不能死,他是至關重要的棋子!”

“那怎麼辦?他的三魂七魄都已經開始飄幻離體,再等一會就是油盡燈枯之象,就是我們也無力回天。”

“讓我來試試,實在不行就按照第二計劃,用我們的修為做引子將那些東西打入他的體內,助他成聖!”

此言一出,幾個黑麵人眼神閃動,這第二計劃的代價實在太大,需要以他們的性命和自身修煉多年的修為作為“藥引”再配以早已準備好的成聖輔料才能助七竅玲瓏心成聖。

只是有活著的希望,就沒人會去選擇死路,所以他們為了自身的性命也得不遺餘力地去激怒莊休,啟用七竅玲瓏心的運作。

這位自告奮勇的黑衣人接過刀絞陣,然後對著莊休喊道:“莊休,你睜眼好好看看你喜歡的姑娘是怎麼死在你面前的。”

黑衣人這一呵帶著修為,將莊休潰散的神識給鎮得穩住,令他清醒過來。

莊休眸子裡重聚精神,再瞧見吞噬了雙腿後的刀絞陣繼續往上,連歇斯底里的能力都沒有的他就像一座被堵死了封口的即將噴發的火焰,現在這堵住封口的力量比岩漿的力量強,可以鎮壓著,可一旦等到岩漿的力量超過封口的力量,那麼屆時積攢了過多力量的火山爆發起來時,其威勢等要比原來正常的爆發要強上數倍。

現在的莊休就是這般,他望向痛苦掙扎的施嵐青,心中的難受痛苦也已經難用言語來表達了。

錐心之痛、心如刀絞等等都不足以完整得描述出莊休心中的悲苦。

絕望二字此刻刻滿在他的四肢百骸上。

大悲傷肺,大怒傷肝,大恐傷腎,大思傷脾,四髒已傷其四,制衡七竅玲瓏心的力量隨之枯竭。

“咚咚咚~”

沒了束縛的七竅玲瓏心開始肆無忌憚地攫取莊休體內的血液和僅剩的修為,而這一幕在黑衣人眼中便是七竅玲瓏心由原本的小火星逐漸燃燒成火苗、火團,且勢頭愈演愈烈。

“時候到了!”

按照古書上記載七竅玲瓏心在運作時會綻放出如同日照一般的耀眼光芒,只是因為七竅玲瓏心藏在肉身之間,這些光芒若不用秘法是完全看不到的。

現在莊休胸口前的光芒已經亮如皓日,他們也便按照吩咐將莊休拉倒他們的面前,開始往他的口中灌成聖奇寶。

第一口喂下的是一碗粘稠的紅蠟湯,這紅蠟的來歷可不凡,它是切斷了半塊周御書院傳國火麒麟玉璽才淬鍊而成的。不過讓莊休服下這半塊玉璽的目的不是因為玉璽的材質多麼稀罕,而是要讓這凝聚了半個學院的氣運輸入到莊休體內,讓他藉著國運來彌補成聖時必須要的人間威望,同時也是接下去周御書院捆綁聖人,或者說約束、自保的一條重要手段。

蒙面的黑衣人也不管莊休是什麼反應,一按住莊休的喉嚨便就往下灌,莊休也出奇地沒有反抗,也許是知道反抗沒有,也就只能順從地嚥下這紅蠟湯。

國運下肚,原本顏容憔悴的莊休變得紅光滿面,同時天上的陰雲散開,太陽的光輝像是被引導一般全部聚攏成束照耀在莊休一人身上,而在莊休身邊的黑衣人竟然一點光也分不到,那些光直接透過他們的身體,一點也不講究雨露均沾,反覆這天上的太陽獨寵莊休一人一般。

“這世間大概也就只有七竅玲瓏心能夠接受這份國運了吧。”黑衣人感慨道,那火麒麟玉璽製作成後,他們幾人也在現場,其中一人出於好奇便向製作的大師問了幾句這玉璽融成的湯有些什麼功效?怎麼可能能夠成為成聖奇寶?

那位製作大師也沒有回答,而是直接用行動證明這火麒麟玉璽融化後的湯液有多麼厲害。他取來幾枚銀針,僅用針尖在紅蠟湯液上點了點,隨後將銀針交給這些子境修士,說道:“你們嘗一嘗。”

幾位子境修士也沒推脫,反而樂呵呵地說道:“這人間山珍海味吃了個遍,但這玉璽還是頭一遭吃到。”

另一修士也頗感興趣道:“確實,這等東西人間難得幾回嘗。”

他們嘻嘻哈哈一番,然後伸出舌頭輕輕往銀針上一碰。

“嘶~”

這幾個吃螃蟹的修士同時倒吸涼氣,因為修煉到子境的他們竟然感覺到了燙,有人不信邪,用修為裹著全身,然後再伸出舌頭試了一試。

依舊灼人異常,子境雄厚的修為它面前脆如薄紙,沒有一絲一毫的作用。

那大師像是很樂見這些人吃癟,笑了好一陣後才解釋道:“國運是一國興衰所在,也是民意的集合,縱使你是聖人也不能強行改變一國國運,就更別你們這些子境的糟老頭子了。”

有人不服氣道:“既然我們都不可以,那麼那個叫莊休的小子有何德何能承受得住這種福賜?”

大師解釋道:“他修行尚欠,體魄太弱,只能短時間內承受住這玉璽國運,一段時間之後,他的骨血都會因浩瀚的國運給被擠成粉末。更重要的是,他有七竅玲瓏心,而你們沒有。”

子境修士沉默下來,無言以對,之後便用大師給的石碗盛住這玉璽國運趕往埋伏的地點。

石碗內的紅蠟湯液一滴不剩的灌入莊休口中,黑麵人也取來了第二樣成聖奇寶。

一箱寫滿了蒼生抱怨、鄙棄等言語的書卷。

這些書卷是周御書院派無數人收集了整整兩月才收集成的,上面的字句無一人重複,每一句都是周御書院不同人的抱怨或牢騷。

這些子境的黑麵人也都看過匆匆看過這個書箱,但以他們子境古井不波的心境竟也被這一箱小小的書箱給掀起波瀾,令他們內心難以平靜。

每每瞧這書,他們就好像同時面對萬千夫所指,其中的怨念險些動搖他們的心境。可這對於聖人來說確實必經之路,因為聖人高瞻遠矚,所思所念所行皆是絕大部分庸人百姓不能理解的,也瞧不見,所以他們不信聖人的言行,反而覺得聖人會加害他們、損害他們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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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每個聖人都會面臨這樣的困境,若是無法直面百姓的指責,或因此而動搖了信念,那麼之前的修煉境界只會不進反退,甚至直直跌倒凡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不少子境巔峰的修士就栽在這個門檻上,心境不穩,修為也自然不穩。

黑衣人將這書卷點燃,並用準備的秘法儀式將書卷燃燒產生的黑煙化作一個個字元從莊休的左右耳朵邊鑽入。

這字元進入莊休腦海後,重新化作聲音。萬千句字元,如同萬千個人在耳邊同時說話,若是對於一般人而言,同時接納這麼多人的聲音早已神志崩潰,就是莊休也在理智崩壞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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