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休一路偷偷摸摸來到藏經閣,發現蘭老依舊躺在那條老藤椅上搖搖晃晃地曬著冬日的太陽。在瞧見莊休到來後,蘭老露出頗為驚訝的表情,他在心裡默算著上次莊休來借書的時日,疑惑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這負笈遊學就算繞著周御書院邊界走一圈也不止一週的時間吧?”

莊休聳聳肩,也不願拿八王朝的事來煩擾蘭老,就說道:“本來回來是還要花些時間的,但後來搭了一輛特快順風車就提前返回了周御書院。”

“順風車?什麼玩意?”蘭老皺巴巴的臉愈發瞧不清五官,但一想到昨天周院長召集大學官卻將他排除在外的事就一肚子氣,於是乎,恨屋及烏,連帶著對莊休也有了些許偏見。

他將一把夏日乘涼的蒲扇往自己臉上一蓋,用如冬日寒冰般寒冷的語氣說道:“沒事別來找我!有事更別來找我。”

莊休臉上的笑容一僵,不知道為何蘭老這麼喜怒無常,是他哪裡惹著了蘭老嗎?可他前後就答了一句話,且這句話還僅僅是交代他自己是如何返回周御書院的。

這......應該不能得罪人吧?

莊休理解不通,本來還想問問蘭老周御書院雕刻石像公佈甲班的學生容貌是何用意,但現在蘭老好像生氣了的模樣,他也就識趣地沒再開口,向蘭老拱手揖禮告知了一聲,就進了藏經閣。

...

...

另一邊,八王朝的三位被人引入了周御書院專門招待貴客的宴廳。宴廳約有半間蒹葭城教室大小,四處裝扮著嶄新紅綢,顯得生氣鮮活,且四周點著橙紅燭火在本就明亮的大堂裡更添了些別樣的氣氛。

大堂中央擺著一張特別準備不分方位尊卑、主次的圓桌,上面擺滿了樣式精美的菜餚和美酒,桌下還配著六張暗香四溢、雕山刻水的金玉木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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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春秋大陸上有著兵對兵、將對將的講究,所以周院長是不能參加這次宴會的。

李燁、趙學士、王將軍瞧著桌上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精緻菜餚暗中咽了口水,但這種時候,他們不能做出有失國體威嚴的事來,所以他們淡淡瞥了一眼桌上的菜,擺出習以為常,甚至還裝出一點點嫌棄的表情。

周御書院的三公一直察言觀色,很是擔心因為招待不周而引起八王朝的不滿,從而使得兩家結盟告吹,所以在李燁等人裝出嫌棄神情的瞬間,司徒就問道:“幾位大人怎麼稱呼?”

“李、王、趙,你們呢?”

“司徒、司馬、司空。”

雙方就名字稱呼客套寒暄一番後,司徒招呼他們落座道:“事出突然、倉促之間沒有隆重盛禮迎接幾位大人,我代表周御書院向你們告罪了!”

李燁也學著司徒拱拱手道:“我們來周御書院就應當這麼秘而不宣,周御書院沒有任何怠慢之處,反倒是我們八王朝沒帶什麼實際的禮物上門,倒是有些不合周禮規矩。”

司徒擺擺手,像是面對這對年的老友笑道:“不礙事、不礙事......”

這時,李燁先前還笑呵呵的臉突然一變,在三公將坐未坐的時候問道:“這次八王朝天子託我們全權負責,也就是說我們可以替天子直接做決定,那你們三位可以嗎?如果你們三位不能代表周御書院的最高決策,那我們可以等,等到你們能定大局的人來時,我們再行商談,不然我也不願意將重複的話說兩遍,這樣......很麻煩。”

三公對視了一眼,立即取出飛鴿與周院長聯絡。

在飛鴿上一番交談後,三公也獲得了部分周御書院部分的裁決權,可以在不損害周瑜和書院根基的條件下,適當的讓三公做決定,只是周院長要求雙方在今日提出的要求都需要擬文書契約,等他過目後,三公與八王朝所談的條件才能成立生效。

三公將周院長的意思轉述給李燁他們聽。

李燁聽後,很是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點魄力都沒有的人是怎麼當上院長的?也難怪周御書院會從曾經的第一學院淪落到今日如此淒涼、岌岌可危的境地。”

三公也無法反駁,只好當做沒聽到,客氣了一聲後就自己坐下。

雙方隨即開始進入正題。

李燁憑藉著背後的勢大的八王朝也不願與勢小的周御書院進行什麼無意義的試探,就直言道:“周御書院和我們八王朝做一筆交易,你們閉口不言,我們可以幫你做一件事,就算是覆滅春秋任意一家學院這樣的請求也都可以。”

三公身子明顯一顫,這八王朝如果插手春秋八院之間的事,確實可以使得春秋八院之間的平衡被破壞,甚至有必要的話,他們甚至可以狐假虎威,延緩周御書院絕境到來的時間。

但八王朝和周御書院有著本質的區別,對方最終也是會想要消滅周御書院的,三公不敢貿然將自己的後背交給虎視眈眈的八王朝。

還有八王朝剛剛提出的“閉口不言”到底是閉什麼口?周御書院又不曾抓住八王朝的什麼把柄,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說?

三公心中很是疑惑不解,但人老成精的他們卻都不動聲色,臉上沒有絲毫異樣的情緒。

李燁瞧了一眼不聲不響的三公繼續道:“但是你們也得知道,八王朝想要覆滅一家學院不難,就算有其他學院來相助他們,我們也有自信能對付,但是一院之根基飛鴿裡的聖人之力,我們無法抗衡消滅,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因此還是希望你們提出的這個要求最好能貼切現實,不然八王朝對屋裡要求一樣會置之不理。”

三公彼此交換了眼神,倒是沒有用秘法傳音交流,畢竟這秘法在同境界的修士面前並不能起到保密的作用,他們沉默了一會後問道:“周御書院當真可以提任意要求?”

李燁點點頭,說道:“等你們和周院長確認好後,我們雙方可以共同發下道誓。”

三公又對視了一眼後,彼此點點頭,說道:“既然大致方向確認了,那等我們啟奏稟明周院長之後,再舉行儀式......”

李燁打斷三公說話,示意道:“不要弄你們周御書院那一套繁瑣禮節,我們八王朝只要發了道誓就不會輕易毀約,如果我們真的想要毀約,你們儀式辦的再隆重也沒有。”

“好,既然這樣,那我們明日帶你們去見周院長,再詳談細節。”

李燁點點頭,靠近他的司徒也客氣地為這位比他年輕,但修為已與他相同,且身份算起來,反倒是他更勝一籌的年輕人斟了一杯酒,並熱情介紹道:“這鬱瓊釀由百花配百果再加百糧釀製而成,周御書院一向只拿它來招待最尊貴的客人......”

李燁端起酒杯,三公連忙也端起酒杯,不輕不重地碰了一下,將四人杯中的酒水都灑到彼此的酒杯中。

這倒不是他們年紀大拿不穩酒杯,而是在與外院、外客飲酒時的一種禮儀誠意,透過一飲而盡第一杯互相混雜過的酒水以此來證明酒水無毒,彰顯雙方坦蕩,而在這第一杯酒之後,雙方就各可開懷暢飲了。

餐桌上,三公幾乎每一道都會不厭其煩地李燁等人介紹一遍,而李燁等人也是興致勃勃地聽著,看起來是一幅其樂融融的模樣。

...

...

義渠往西約千里的地方就是招賢館的邊界,一個候境能御空的修士大約花半日光陰即可到達。

但秦孟卻花了整整三日的功夫才抵達邊界。

男扮女裝的秦孟穿著混著塵土的髒衣來到駐守邊疆的秦軍士卒前,喊出:“救我”之後便暈厥不醒,她逃亡的這三日裡,日夜不休,很多時候為了甩開逃兵,她需要故意折返或繞彎路,而路途的增加就意味著危險的增加。

當初護送她的二十一個侯境以上的秦將在護送她的途中接連隕落,候境之下犧牲的士卒軍官更是數不勝數,但等秦孟身邊只剩下最後一個身形佝僂、幾個月後即可解甲歸田、頤養天年的老秦將主動提出了一個對秦人、甚至是春秋大陸上任意一個男人來說都是莫大恥辱的計劃。

老秦將說,他因年邁而萎縮的身形和秦孟相仿,他準備自己穿上秦孟的衣服來迷惑敵人的視線,讓八王朝的追兵去追趕她,也好讓秦孟有逃出生天的機會,至於老秦人將在八王朝洶洶的追擊下,註定十死無生。

秦孟也知道老秦將是以死換她生,所以心高氣傲的她當然是不答應的,在她看來,招賢館秦將神武的形象不容絲毫褻瀆,更何況一個為了招賢館鞠躬盡瘁、奉獻了一生的秦將怎麼能為了她身上所謂的王室血脈而以......

而以這樣屈辱的方法死去!!

但老秦將卻視死如歸,並從腰間取出一個布包,布包裡藏著一隻嶄新的男式金簪,上面沒人任何劃痕,這在沙場戰事頻頻的武將手裡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也突顯了老秦將對這金簪的珍惜和重視,他望著金簪久久之後長嘆一口氣,將它重新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裹回去,將這金簪塞入秦孟手中,說道:“五公主,這簪子是我花了大部分的軍餉購置的,本來打算等我孫兒成年之後,作為成人及冠之禮贈送給我孫兒的,但現在可能不能親手給他戴上了,所以五公主,我希望你回到招賢館之後,能將這簪子......算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還是這簪子典當成金錢,將這錢分給我的家人吧。”

秦孟問道:“將軍,尊名何喚?家住何處?”

老秦將脫下鎧甲,穿上秦孟的花哨外套,回道,

“我叫大秦軍人,家住秦地邊疆!”

秦孟眼眶裡立即湧出熱淚,並不顧王族身份跪下朝老秦將叩頭,

一叩道:“謝將軍以死謀我生!”

二叩道:“謝將軍拳拳忠心待秦人!”

三叩道:“謝將軍不忘邊疆受苦同袍人!”

老秦將穿著女裝,卻氣概不減,推門離開前小聲說了一句:“公主,莫要讓再我等秦將失望了......”

秦孟一愣,想起先前為她而犧牲的二十名秦將,又重新誠心誠意地叩了二十大禮。

再抬頭時,秦孟額頭和地

上各自一攤血跡,而她眼前只剩下空蕩蕩的屋子。

她擦去眼淚,穿上老秦將留下的男裝,又望著手中的金簪,深深呼了一口氣,解下頭上的髮髻,梳了一個招賢館男學生最常見的髮飾,但站在銅鏡前,秦孟又很快地拆掉這個髮髻,重新梳了一個男子及冠後的髮式,並插上了老秦將遺留下來的金簪。

她對著銅鏡裡狼藉的、陌生的人,喃喃道:“秦孟,如果你不任性逃離出招賢館,就不會被八王朝的人給抓走,今日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秦將因你而死!現在你該長大的,不能再讓你身邊的人為你的幼稚而付出血的代價了......”

秦孟站了很久,直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秦孟開啟窗戶翻身躍下,開始了他一人的逃亡之路......

秦孟被邊疆的士卒送到營地裡簡單營救後,被黑鷹吸引而來的高境修士恰好有幸見過五公主秦孟的真容,並在秦孟身上找到了碎成兩半的象徵五公主的玉牌。

這位修士聯想到軍營裡報告上來的數百位秦人修士自離開軍營後就杳無音訊,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抱起秦孟御空疾速往招賢館中心趕去。

半日光景,秦孟就被送到了招賢館醫治。

秦院長和甘杜兩大家族也都聞訊趕來,秦院長瞧著受傷的秦孟怒吼道:“是誰幹的?是誰幹的?”

那位送秦孟回來還沒喘口氣的修士連忙跪在地上誠惶誠恐道:“屬下不知,見到五公主時,她已經昏迷不醒了。”

秦院長恨得牙癢癢,但還未失去理智,也知道這位修士有功無過,不應該遷怒於他,就朝他揮揮手道:“你救人有功,下去領賞吧。”

那修士恭敬告退。

秦院長請來了醫館的館主方鵲進行診治,而在方鵲一番切脈檢查後,秦院長迫不及待地問道:“孟兒怎麼樣?”

方鵲搖搖頭,秦院長的面色立即變得煞白,如天崩地裂般道:“孟兒不行了?!我的可憐的孟兒啊......”

方鵲立馬挽住秦院長快要出來哭腔道:“不是,我搖頭的意思是因為五公主並無大礙,只是因為多日不眠不休,現在困得睡著了而已。派人煮一鍋熬爛的米糊灌下去,休整一夜之後,明日就能恢復正常了。”

秦院長松了一口氣,抱怨道:“下次說話別大喘氣,嚇人!”

方鵲收拾好藥箱,說道:“院長大人是關心則亂。”

秦院長也不否認,只是揮退無關的人離開屋子,給秦孟留下安靜的休息的屋子,並將他的貼身守衛都留下守衛秦孟。

由此可見秦孟在秦院長心中的分量。

招賢館的施嵐青、甘恬和杜佩也聽聞五公主回來的訊息,但在秦院長的守衛阻攔下,他們只能失望而返,沒有見秦孟的面,不過就算見到,昏迷的秦孟也無法與他們交流。

一日之後,秦孟醒來。

秦院長立即從招賢大堂飛奔道五公主宮殿,進屋後第一句就是問:“孟兒,告訴爹,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爹立即派大軍去宰了他!”

秦孟緩了緩神,若是放在以前,秦院長這麼問的時候秦孟會毫不猶豫地說出八王朝的名字,可在一眾秦將為救她而丟失性命,與家人永遠訣別之後,秦孟一夜之間長大,再也不是那個懵懂無知、任性姿行的五公主了。

她知道秦院長愛女心切,只要她說出名字,秦館主就一定會去討伐八王朝。可現在的招賢館絕不是八王朝的對手,如果秦院長真的因她而發兵討伐八王朝,那麼那些秦人士卒又會因她而死。

她不願再讓秦人將士做無意義的犧牲,更不願意如老秦將臨終前說的那般,再讓秦人將士失望了。

所以,秦孟在聽到秦院長問她是誰讓她這麼落魄時,她如萬千離開父母羽翼的成人遊子一般,報喜不報憂道:“沒事,就是在外面玩得太瘋累到了。”說著還做了個她以前任性撒嬌時百試百靈的鬼臉。

果然,秦院長瞧見秦孟露出這個鬼臉後,心裡安生了不少,就只當是女兒不便告訴父親的女兒家私密事,沒有再追問下去。

反正他有的是手段得知真相。

“你先好好休息,都有一段時間沒陪爹一起吃飯了,今天晚飯可不準缺席!”

秦孟和往常一樣露出沒心沒肺的樣子,施展著江湖豪客的抱拳禮對著秦院長一本正經道:“遵命!”

秦院長以手扶額,無奈地笑了笑,隨即帶走了自己的貼身侍衛,並增派了五名宮女來服侍五公主秦孟。

可等這一大群的宮女取出一大堆華麗的衣裳來到秦孟前時,秦孟卻說道:“以後都不穿這些衣服了,去給我準備幾套男裝。”

宮女不敢反對,就按照秦孟的意思上街買了男裝。

剩下的宮女取出件件珍品、樣樣不凡的首飾盒子,可秦孟卻伸手將它們合上,並將放在她枕邊的金簪交給宮女,說道:“我要及冠之男子的髮飾。”

身份低微的宮女根本不敢忤逆主子的話,就按照秦孟的要求給她扎了成年男子髮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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