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火光中扭曲如螞蟥的蛭石若有所思,“羅一丁,那天羅志友自焚的時候,裡面有煙,你們看得應該不是很清楚吧?”
“嗯,只能隱約看到是志友哥,火光裡還有一些黑色的蟲子在蠕動,就是鍋裡的這種蟲子。”羅一丁確認道。
“也就是說,你們根本沒看清楚羅志友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我直擊要害。
羅一丁卻搖頭反駁道:“不,肯定還活著,當時志友哥還在說話。”
我呵呵一笑,鄉下人真是好騙,從羅一丁的描述看來,他們既然沒看清楚羅志友是死是活,自然也沒有看到羅志友張口說話。也就是說,聲音未必是從羅志友口中說出。
“村裡誰有手機?”
“沒有。”
“一個都沒有?”我也是奇了,這麼大一個村子,連個有手機的人都沒有。這些人都是怎麼活過來的呀?
“電話倒是有兩臺,一臺在村委會,還有一臺在志友哥家。”羅一丁連忙說道。他大概以為我是要找可以打電話的地方。
張謙見我對電話不感興趣,也猜到了我的意圖,便又問道:“那村裡誰家有錄音機嗎?”
這下羅一丁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將信將疑地看著我和張謙,目光充滿了戒備,好像我倆是進村偷東西的小賊似的,正在想法設法從他嘴裡套出點值錢的東西出來。
不過想想我買他的玉壺時,隨便就拿出500塊來,村裡的東西估計我也看不上。終於還是想了大半天回答道:“李鐵拐家裡好像有,向樹神許願的時候他還拿出來放過歌。而且他那個錄音機還能把人說的話一模一樣地說出來,特別神奇。”
看羅一丁那讚不絕口的模樣,我和張謙兩相無語。錄音機放到城裡誰不會用,人們都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可在這岐雲村,竟然變成了一個‘神奇’的物品。
線索再一次指向李鐵拐,真相似乎要浮出水面了。
“羅一丁,馬上去阻止村長下葬屍體,讓村裡所有人到羅志友家,我有話要說。”事情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沒有必要再害怕,是該向村民們說明一切了。羅一丁出去以後,我怕他一個人搞不定,乾脆和張謙一塊追了過去。
“周瑜,你確定真是李鐵拐做的嗎?”張謙一邊跑,一邊問。
“不知道,但肯定是人做的。”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屍體留下來,待我驗屍完畢,才能進行下一步地推測。否則屍體下葬,就是死無對證。我和張謙是決計做不了挖墳盜屍這種事情的。
儀仗隊稀稀拉拉地抬著棺木上山,羅一丁匆匆跑來,擋在眾人面前大喊:“他們不是被神罰詛咒死的,他們是被人殺死的。”
羅一丁一言既出,人群頓時炸開了鍋,惱羞成怒的村長拄著柺棍出來,指著羅一丁怒斥道:“你這個二賴子,連葬禮你都敢搗亂,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來人,給我攆走他。”
“住手!”正當村民們憤怒地架著羅一丁將他攆走的時候,我和張謙也匆匆趕到。村長等人一見到我和張謙,眼睛裡都能噴出火來,他們肯定沒想到,我們倆居然還敢來送死!阿福等人立即操起傢伙,只等村長一聲令下,立即把我和張謙往死裡揍。我也是心虛,不等他們下手,趕緊宣告道:“我可以證明他們是被人害死的,我有證據,羅志友自焚是兇手掩蓋真相故意偽造的假象,請大家相信我一次。”
大概是我說得底氣十足,眾人也不禁重新審視起我來,火辣辣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讓我渾身灼熱。我真擔心他們會蠻不講理地用鋤頭挖了我。
可是,慢慢地、慢慢地,細細碎碎的聲音在人群裡傳開來:“他有證據?難道羅志友真的有冤屈?”
“羅志友的事我不知道,但付大夫確實死得蹊蹺啊。”
“要不然他說說看?”
村民們的憤怒,慢慢變成了疑惑?在他們看來,現在我和張謙自投羅網,生死都落在他們手裡,也不妨聽聽我所謂的證據。
這時,一聲悲嗆的哭聲突然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林芳一跪到地,頭磕到地上哭道:“諸位親朋長輩、鄰里父老,請為小女做主啊,這兩個惡魔,害死我郎君,凌辱他的遺體,現在還欲阻攔他入土為安,試問天理何在,人心何安啊?”
這哭聲莫名其妙地殺入了我心裡,讓我沒由來地打了個寒顫。我是在為她丈夫伸冤,她倒反過來怨起我來,這村裡的愚人真是讓人哭笑不得。我現在終於是明白那句話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種女人,活該她一輩子守寡啊。
林芳見嚎哭沒用,乾脆跪到了村長腳下,乾嚎道:“村長,您深明大義,一定要為小女做主啊!”
她這一鬧,本來還打算聽我說說看的眾人又憤怒起來,村長直接喝道:“抓起來,晚上在樹神面前審問他們!”
一干人立即上前,將我們死死押住,任憑我和張謙如何掙扎也無濟於事。
“完了,周瑜,快想辦法啊。”張謙已然面如土灰,這下可好,落在他們手裡,就算是清的都會被說成濁的了。
我也明白只要屍體一入土,再說什麼都已經沒用,當下也再沒有任何顧忌,努力地掙扎著,破口大罵起來:“村長你個老奸巨猾的東西,你謊稱做夢,欺騙村民,包庇你的侄子。所謂的預言根本就是假的,光子殺了羅志友,然後跟你說做了個夢,你就信以為真。再去看羅志友,果然是死了。你好糊塗啊!”
可是,任由我如何喊破天地,村民們還是頑固地抓著我往村裡走去。
卻在這時,村長突然頓住了,他示意儀仗隊停下來,拄著柺杖走了回來。
“外鄉人,你剛才說什麼?”老村長臉越發的漆黑,蒼老的皺紋更是擠做一團,跟鬼門關的閻羅王似的。
我也是凜然無懼,大不了魚死網破,你要害我們,我也非把你拖下水不可。當下扯著嗓子喊道:“我說什麼你自己清楚。誰都知道我們是來買羅志友挖出來的銅鏡,要好幾萬塊錢。有些人就眼紅了,殺了羅志友然後捏造出神殺的假象,等他死了,就好私吞寶物賣錢。至於那個人是誰,你心裡最清楚。”
我故意不說出名字,是因為剛才我已經‘不小心’說出了他的名字。此時假裝不說出來,反而更加惹人猜疑。果然,這一番話如同巨石入水,掀起了巨大的波瀾。村長的臉上也明顯掛不住了。他當村長以來,一向以理服人,以力治人,如今被我這樣抹黑,他若是不向村民解釋清楚,以後還怎麼當村長?
“你胡說八道,看我不割了你的舌頭!”
“殺了夏明翰,自有後來人!羅一丁已經看到了,羅志友自焚時身上爬滿的螞蟥,根本就不是螞蟥,而是石子燃燒膨脹造成的障眼法。你們騙人的這套把戲,總是要被人揭穿的!”我說完趕緊補充一句:“不信你們可以問羅一丁。”
村民們詫異地看向羅一丁,羅一丁連忙把頭點得像雞啄米,邊點頭邊說:“他說的沒錯啊,志友哥屍體旁的那些碎石,燒熱了就會變成螞蟥,我親眼看到的。”
村長什麼都不說了,像只憤怒的獅子一言不發,拄著柺杖一個人慍怒地朝著村裡走去。
“村長,你去哪?”
“村長,他們怎麼辦?”
村長依然什麼都不說,只是一個人快速地往村裡走,大夥見狀,只好先擱下棺木,跟著村長匆匆往村裡走。
火光燃起,眾目睽睽之下,小石子顆粒在熊熊烈火之中膨脹變大,變成無數扭曲的‘黑色螞蟥’。老村長凝視著這些‘黑色螞蟥’,眼中的憤怒變成的深切的哀怨,昏花的老眼竟然濺出了淚水。良久,他才儘量控制著情緒,讓聲音不至於顫抖道:“把光子找過來。”
這下饒是村民們再蠢,也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他們被耍了。所謂的神罰,所謂的詛咒,全都是騙子,羅志友根本就是被人害死的!他們猛地記起當初付大夫所說,羅志友不是被燒死的,而是被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