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Chapter 34
chapter 34
顧衍書的體質很特殊, 可以說是沾酒就醉。
想起記憶裡那幾次顧衍書醉酒的樣子, 沈決加快了步伐, 生怕晚到一秒,顧衍書就出了什麼事。
等推門進去, 看見房間內安安靜靜, 只有被子鼓鼓囊囊一團的時候, 才略微松了口氣。
和主人家交代幾句後, 反鎖上房門,走到床邊。
偌大一張床,顧衍書就把自己裹成嚴嚴實實一小團蜷縮在角落裡。
清冷蒼白的面容在暖色調的燈光下變得柔和起來,睫翼安靜垂著,在下眼瞼拓出一層淺淡的陰翳, 勾著眼尾上挑處泛著的異樣潮紅,顯出了眉眼間那份平日裡被冷淡所壓下的招惹人的漂亮豔醴。
沈決摸了摸小漂亮的額頭。
還好,不燙。
看樣子應該是睡著了。
放下心來,脫掉外衣, 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上了床。
他倒不是擔心顧衍書耍酒瘋, 相反, 他還挺喜歡顧衍書喝醉酒後的樣子,但喜歡歸喜歡, 這麼孤男寡男共處一室,如果顧衍書又鬧一次,他未必招架得住,也未必把持得住。
畢竟他還沒把人追到手, 真把持不住了,又不能怎麼樣,最後顧衍書醒來翻臉不認人,受折磨的只有他自己。
所以睡著了也挺好的。
然而主人家只準備了一床被子,沈決剛剛擠進被窩,本來睡得暈暈乎乎的顧衍書就被鬧醒了,睜開眼,懵懂地看著沈決。
沈決蓋被子的動作做到一半,沒動了。
顧衍書偏著腦袋看著他,眨了眨眼。
沈決低著頭,看著他,眨了眨眼。
半晌,顧衍書突然“喵”了一聲。
沈決:?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顧衍書這聲喵是什麼意思,顧衍書就已經坐起身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後把腦袋埋進了他的頸窩,蹭來蹭去,喵喵嗚嗚的。
沈決被喵得心都化了,一手圈住他的腰,一手揉著他的腦袋,低聲問道:“你喵什麼?”
因為你喜歡小貓。
顧衍書想回答,但是大腦鈍鈍的,一片混亂,嘴巴不聽使喚,想回答又回答不出來,索性不回答了,就緊緊抱著沈決,不肯撒手。
得抱住,不抱住沈決就又要不在了。
沈決不在了他就又是沒人要的小貓了。
他不想當沒人要的小貓。
想著,他把沈決抱得更緊了,整個單薄的身軀緊緊貼了上去,似乎是打算把自己融進沈決的體溫裡。
因為室內暖和,兩個人上衣都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這麼一抱,體溫就隔著薄薄的布料傳了過來,小腦袋蹭來蹭去,溼潤的髮梢撓得沈決脖頸處的皮膚癢酥酥的,手掌下的細腰還不挺扭來扭去,剮蹭著沈決的小腹,蹭得沈決心猿意馬。
作為一個身強體壯的青年男性,再被喜歡的人這麼蹭下去,擦槍走火是必然情況。
沈決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君子,只是他覺得這個時機和這個地點都有些不合適。
於是低聲哄道:“顧小貓乖,別動了,我們睡覺好不好。”
“好。”顧衍書乖乖的,“但我要抱著你睡覺覺。”
“抱可以抱,但不準亂蹭。”
“我沒有亂蹭。”似乎覺得自己被冤枉了,顧衍書委屈起來,蹭得更厲害了。
沈決無奈道:“你還沒有。”
“我就沒有!”
“你就有!”
“你兇我!”
“......”
我哪兒兇你了?
沈決好氣又好笑,把顧衍書從自己懷裡拎出來,捧起他的臉,故作兇狠,“我就兇你,怎麼了?”
顧衍書嘴巴被他捧成小雞嘴,兇巴巴答道:“那我打你。”
哎呦,好凶,簡直嚇死我了。
沈決被他可愛得不行,輕笑道:“好,那你來打我。”
顧衍書沒動。
抿著嘴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整個人又軟耷耷地埋回沈決懷裡:“不行,你對我最好了,我不能打你。”
那麼一瞬間,沈決突然覺得心裡痠軟得厲害。
好乖。
顧衍書怎麼可以這麼乖。
然後下一秒顧衍書就抬起了頭,看著他,認真道:“所以我要親你。”
“......?”
沈決受寵若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顧衍書認真解釋:“你對我好,所以我要親你。”
沈決看著他的眼睛,低聲誘哄道:“因為我對你好,你就要親我,那假如別人對你好,你是不是也要親別人?”
顧衍書眨了眨眼睛。
大腦費力地運轉。
別人對他好。媽媽對他好。小時候他親過媽媽的臉蛋。
於是乖乖點頭:“嗯。”
沈決:“......”
想掐死這個小王八蛋。
而小王八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順勢騎到了他的身上,勾著他的脖子,湊過臉,軟軟道:“給我親一下嘛。”
“不行。”
“要親。”
“不行。你不能因為我對你好就親我。你要喜歡我才能親我。所以你喜不喜歡我?”沈決看著顧衍書,深邃烏沉的眉眼耐心而溫柔。
顧衍書卻好像沒聽到他的問題一樣,就貼在他身上,貼得嚴絲合縫,撒嬌道:“你讓我親嘛。”
沈決再畜生也有原則,不能不明不白地就這麼讓顧衍書親了,偏過頭:“你先說你喜不喜歡我。”
“你讓我親嘛。”顧衍書有點急了,使勁一蹭,想去夠沈決的臉。
然而這一蹭,大腿在沈決下腹處來回一摩挲,頓時一股火氣就從下腹躥了起來。
沈決發出一聲悶哼,摁住了他:“別動。”
嗓音喑啞磁沉,有一剎的失控。
這種失控的感覺他想起了顧衍書第一次喝醉時的情形。
應該是七年前的春節,他和家裡鬧彆扭,就沒回家,顧衍書捨不得路費,也沒回去。
於是宿舍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就點了外賣配了幾罐啤酒,算是過節。
在那之前他和顧衍書的關係已經很好,但是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對顧衍書是什麼感情,只覺得心疼他,想照顧他,想看著他高高興興的,以為就是普通朋友和兄弟之間的感情。
直到那天晚上顧衍書喝了一小罐啤酒後,平時冷冷淡淡彆彆扭扭的小孩兒,突然變成了黏黏糊糊軟軟糯糯的一隻小貓,非抱著他不撒手,抱也就算了,還是整個人壓在身上蹭來蹭去的抱,也不分部位,哪裡都會蹭到。
蹭得人難受死了,偏偏清清冷冷的一張小臉還染著紅,漂亮得讓人無法拒絕。
於是沈決第一次對著別人起了生理反應。
不單單是物理層面的,還有心理層面的。
當少年的漂亮和柔軟匍匐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情.欲,什麼叫企圖侵略和佔有。也是第一次有了抓住某人的腳踝,禁錮住他的腰肢,把他摁在身下看他低低哭泣的想法。
那時候都是未經人事的年輕男孩,對於這種同性之間突如其來產生的慾望,感到震驚又不知所措,甚至還有一種濃烈的負罪感。
尤其是在做了一晚上關於顧衍書的綺麗的夢後,第二天沈決根本不敢面對顧衍書。
他躲了顧衍書整整一週,不知道自己對於顧衍書到底算是什麼情感。
直到在某個綜藝上看見顧衍書和其他人親近交談還有肢體接觸時,那種強烈的佔有慾和嫉妒才讓他篤定了他喜歡顧衍書。
是會有慾望,會有貪戀,想要獨佔的那種喜歡。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而顧衍書本人卻對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自己躲他,他也不生氣,自己因為他和別的隊友摟摟抱抱發脾氣,他還冷著臉說自己無理取鬧。
現在想想,簡直是沒良心透了。
而且這種酒後翻臉不認人的事情某人做了還不止一次。
總該讓小賴皮付出點代價。
沈決想著,把顧衍書從自己懷裡拎了出來,看著他,低聲問道:“想抱我?”
“嗯。”顧衍書乖乖點頭。
“還想親我?”
“嗯。”顧衍書還是乖乖點點頭。
“那先一個人坐好。”
“不要。”
“一個人坐好了我就讓你抱,抱一晚上。”
顧衍書乖乖地坐端正。
沈決唇角勾起一抹笑。
真的是太乖了,顯得他接下來的行為像個畜生一樣。
但是就算是畜生,也得做,不然某人再耍賴,這筆賬得算到什麼時候去。
下了床,拿出手機,開啟錄影,然後鏡頭對準顧衍書小朋友:“今天我們來對一個酒後肇事逃逸的慣犯做一個獨家專屬採訪。請問這位小朋友叫什麼?”
小朋友軟乎乎答道:“顧衍書。”
“好,今年多大了?”
“三歲。”
“......”
也行。
“知道我是誰嗎?”
“隊長。”
“我對你好不好?”
“好。”
“那今天晚上是不是你要主動抱我的?”
“是。”
“是不是你要主動親我的?”
“是。”
“親我是不是因為喜歡我?”
“......”
一直誠實作答的顧衍書突然不說話了。
沈決換了個問題:“那你最喜歡的人是誰呢?”
顧衍書抿著唇,低垂著眼睫,不開口。
沈決又低柔著嗓子重複了一遍:“乖,告訴隊長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顧衍書輕輕搖了搖頭:“不能說。”
語氣聽上去好像有些難過。
沈決語氣更溫柔了:“為什麼不能說?”
“就是不能說。”
顧衍書咬住唇角,垂下了腦袋。
“這是秘密。”
燈光從房頂打下,在牆角透出一片單薄的側影,看上去倔強又可憐。
短暫的沉默。
顧衍書啞著嗓音開了口:“說了會有人難過的。我不能讓她難過。”
那一瞬間,沈決心裡突然抽痛了一下,到底是多大的枷鎖才會讓顧衍書這麼不願意去面對自己心裡的想法,連喝醉酒失去了清醒理智後,潛意識裡的本能也讓他對此守口如瓶,像是唯恐觸犯某種禁忌。
顧衍書很難過。
所以他不打算再問了,他不能這麼欺負人。
反正七年都等過來了,他再等一等,等顧衍書願意開啟心扉坦誠面對,又不是等不起。
他剛準備放下手機,去哄哄顧衍書。
顧衍書卻已經抬起了頭,眼角泛著潮氣,聲音也有點哽咽:“你說了要抱我的,為什麼還不抱我,你抱抱我怎麼了嘛,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全是藏不住的委屈。
沈決頓時慌了,連錄影都來不及退出,就把手機一扔,抱住顧衍書,低聲哄道:“我沒有不抱你,我也沒有不要你。”
“你就有,你就是不要我了。”顧衍書把臉埋在他的肩頭上,嗓音帶著細微的哭腔,“我生日穿得漂漂亮亮的你也不來,媽媽走了你也不來,我腿好疼你也不管我,我嗓子好疼你也不管我,他們欺負我你也不管我,你說了要一直陪著我的,你是大騙子,騙子......”
沈決感覺有液體浸溼了自己肩頭的布料。
他緊緊把顧衍書摟在懷裡,用自己的力量和溫度包裹著他,低聲道:“我沒有不要你。你生日穿得漂漂亮亮的我看到了,那身小西裝很好看,白色的,還有小燕尾。媽媽走的那天我也去了,雨下得特別大,我陪了你一晚上,我沒有不要你。”
“你明明沒有來,媽媽走了,你也不要我了,我沒人要了,沈決,我沒人要了。”顧衍書哽咽得厲害,帶出了哭腔。
聽得沈決心裡一抽一抽的疼,捧起顧衍書的臉,指尖輕輕摩挲著他潮紅的眼角:“我來了的,我真的沒有不要你。”
沈決把自己左肩被洇溼的衣領往下一拽,露出肩膀上一處罌.粟花圖騰一樣的文身,引著顧衍書的手指搭了上去:“你還記得這個嗎?下面藏的是你的牙印。你說你這小牙齒怎麼長的,咬得這麼深,都留疤了。”
顧衍書指尖輕輕摩挲著那處紋身,眸子茫然無辜。
沈決低聲解釋道:“那天我到的時候,你喝了酒,抱著我哭了一晚上,還咬了我。只是後來你說討厭我,要趕我走,我就走了,這點你不能賴賬。”
吧嗒——
一滴眼淚砸了上去。
顧衍書低下頭,嘴唇含住了那滴眼淚,然後牙齒覆上了那處文身,閉上眼,像是在回憶那時候的場景。
沈決微吸了一口冷氣,沒躲:“想咬就咬吧。是我不好,我該早點來找你的。但是顧衍書,我真的沒有不要你。我只是以為你不喜歡我。”
頓了頓,聲音微啞:“而且明明是你先說的不要見面,也是你說的不喜歡我,你怎麼能說我不要你了呢。”
其實沈決曾經想過很多次,他為什麼會捨得離開顧衍書。
他想或許是因為父親沈繼的威脅,他不回家,不妥協,那顧衍書就不能和平解約,也不能給媽媽做手術。
又或許是因為那一天,父親帶他去醫院的時候,他聽見顧衍書的母親說“小書,媽媽就希望你可以結婚生子,擁有最平凡的幸福”,而顧衍書回答她“放心吧,媽,我不喜歡沈決,你別擔心,你快好起來。”
於是那時候的他想,他能讓顧衍書過得好嗎。
這個世界是現實的,少數群體的性取向,家人的不理解,鉅額的債務,昂貴的醫療費用,還有十幾歲少年一生漫長的夢想。
他可以過得不好,可是他的顧衍書不能過得不好。
永遠練習最刻苦的少年應該得到他的舞臺,認認真真記下每一頁筆記的少年應該回到他的校園,漂亮善良的少年也應該擁有愛他的好姑娘。
這一切都是五年前的他想給顧衍書的。
他想喜歡和愛就是一種成全,成全那個人一生的平安喜樂。
如果顧衍書不喜歡他,那他就戒掉顧衍書好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五年的戒斷,因為一次見面就前功盡棄。
顧衍書母親葬禮的那天晚上,顧衍書抱著他哭得絕望又悲痛,也是像今天一樣,說沈決不要他了,哭得歇斯底里,委屈至極,而在肩頭咬下的時候像是某種深入骨髓的怨恨。
他回家後,幾乎整整一個月沒有睡好,他在想顧衍書為什麼會這樣,他在想顧衍書有沒有可能也和自己想念他一樣想念自己。
於是他加快了拿回自己股權的程序,也加速累積可以和沈繼對抗的籌碼,等顧衍書再一次酒後打來電話的時候,他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他什麼都不在乎,他就想要看看顧衍書有沒有可能喜歡他。
就像罌.粟花的文身下那行小小的英文。
i can‘t quit you.
他戒不掉顧衍書。
哪怕再久不見,哪怕彼此形同陌路,只要顧衍書看他一眼,他就會重新上癮。
“所以顧衍書,我從來沒有不要你,我只是在等你一句喜歡我,你明白嗎?”
沈決抱著顧衍書,嗓音低沉磁啞。
那些骨子裡的囂張跋扈,浪蕩紈絝,都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字一句耐心溫柔的解釋。
而顧衍書也不知道聽沒聽明白,只是埋在他懷裡,緊緊攥著他的衣襟,哽咽道:“哥,別不要我。”
沈決心裡發疼,親了親他的頭頂:“好。不會不要你的。我這麼喜歡你,怎麼可能不要你。”
顧衍書摟著他脖子的手更緊了:“那你抱抱我親親我好不好。”
沈決低笑:“我怕我親了你你回頭又發脾……”
話沒說完。
沈決就僵住了。
顧衍書輕輕碰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