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你洗不了頭就不洗。

叫我幹什麼。

多大人了還撒嬌。

顧衍書假裝沒聽見。

冷漠地繼續鋪著床單。

沈決又懶洋洋喊了聲:“顧衍書, 我繃帶沾水了, 醫生說不能沾水。”

“......”

那你還洗頭。

顧衍書攥著床單的手指收攏, 掐出很深的褶皺。

半晌,才一點點松展開來。

算了, 不和傷殘人士計較。

直起身, “你別亂動。”

脫下毛衣, 只剩一件簡單的白t。

推開浴室門, 氤氳的霧氣彌散開來。

潤著水珠,瑩白的瓷磚也顯得曖昧。

沈決就在霧氣那頭,坐在浴缸邊沿,鬆鬆垮垮掛著一件純黑色的綢緞浴袍,腰間閒散系了一下, 露出鋒銳流暢的肩頸線條和凜冽清晰的鎖骨。

散漫支著兩條腿,修長有力的小腿從浴袍下探出,連著跟腱腳踝,拉出漂亮的線條。

微偏著頭, 烏髮溼噠噠地垂在肩上, 朝顧衍書抬了抬自己的手臂:“疼。”

“......”

一米八.九, 猛男撒嬌。

竟然有些遭不住。

顧衍書覺得自己果然不太直。

但沈決這種行為他依然覺得沒眼看,走過去, 沒好氣道:“疼就別亂動。”

“總不能不洗頭髮。”

“學南哥剃個寸頭拿水衝衝不行?”

“不是你說我留長髮好看嗎。”

“......”

的確是自己說的。

當時一次演出,妝造組一時興起給沈決做了個歐洲貴公子的造型,綁著長髮,穿著燕尾服, 站在舞臺上,突然回頭朝顧衍書一笑,笑得他錯了半個拍子。

下了舞臺後,沈決作為隊長,把他關到小黑屋裡,問他為什麼失誤。那時候也是年紀小,心理素質差,竟然鬼使神差地就說了實話。

結果那天沈決也沒有例行罰他多練半個小時,只是笑著揉了幾下他的腦袋。

當時覺得莫名其妙,現在想來沈決好像的確是那時候開始蓄的長髮。

顧衍書覺得浴室裡溫度太高了,他的體溫上升得有些快,需要降溫。冷淡道:“我現在覺得寸頭也不錯。”

沈決低笑:“好,那你明天幫我剪。”

語氣像是哄小孩一樣。

顧衍書覺得自己就不該接他的話。

也不敢再接他的話,轉過身,去拿毛巾:“你躺浴缸裡去。”

節目組準備的浴缸是獨立浴缸,四周都沒有靠著牆,顧衍書正好可以坐在花灑旁的凳子上,這樣很方便。

沈決倚著浴缸壁,枕著頸靠,微仰著頭。

溫熱的水徹底浸溼頭髮,潔白的泡沫發出沙沙的摩挲聲,顧衍書的指尖很溫柔,也很熟練。

他不是第一次幫沈決洗頭髮。

因為沈決也不是第一次為了保護他受傷。

雖然中間隔了五年,可是好像該怎麼做,該怎麼避免讓水進到沈決的眼睛,這些小技巧竟然一點都沒生疏。

時間就是這麼一種神奇的東西,無論隔著多麼漫長的歲月,在陳舊記憶上堆下多少厚重的灰塵,卻又總是能在某一瞬間輕而易舉地被拂去,露出一角泛黃的扉頁。

然後才發現,啊,原來自己其實從來沒有忘記過。

又或許是時間還不夠長。

再或許是他和沈決之間的記憶實在太多,多到時間也掩蓋不過來。

但總歸好像十幾歲的那些日子,一直鮮活地被封在某個角落,從來沒有灰敗過。

室內難得的安靜,只剩下潺潺的水聲和輕薄的呼吸聲。

顧衍書看向沈決。

沈決閉著眼,眼睫遮住了那雙烏沉沉的眸子,也遮住了眸子裡那些意味莫名的笑意,看上去沉穩了許多,輪廓線條也比五年前來得堅毅硬朗,顯出一個真正成熟可靠的男人模樣。

只有兩瓣形狀優美的唇顯出風流的意味,好像隨時都能說出挑逗或者誘哄。

然後就看見那兩瓣唇緩緩開啟:“顧衍書你是不是在偷看我。”

顧衍書:“......”

“我知道我好看,但是你不要看太久,我怕你迷戀上我,畢竟我恐同......”

滋——

顧衍書面無表情地拿著花灑對準沈決的臉就是一頓噴。

恐同個屁。成熟個屁。可靠個屁。

垃圾。

沈決猝不及防被噴,嗆了一口,避開臉,好氣又好笑:“顧小么,你膽子肥......”

滋滋——

顧衍書面無表情地把花灑力度開大了。

到底誰膽子肥。

沈決殘著一隻手,躲不過花灑攻擊,索性用左手撐著站了起來,然後一把抓住顧衍書的腰往浴缸裡一撈。

顧衍書人瘦得厲害,連一百二十斤都沒有,腰細得跟個小竹竿似的,沈決本身就比他高將近十公分,又站在浴缸上,高出一大截兒,左手用力,一撈,一提溜,顧衍書就跟個小貓崽子似的被拎進了浴缸。

還來不及發出驚呼,腳下就踩著水,打了滑,身體下墜,本能地攥住沈決的衣襟,重力一帶,兩個人齊齊摔在了浴缸裡。

花灑失去控制,淋了兩人一身通透。

沈決左手堪堪撐著,才沒有壓在顧衍書身上。

而顧衍書躺在他身下,茶色的額發微溼打綹勾在漂亮的眉眼間,是蒙著水汽的清豔,白t被水浸溼,顯出半透明的狀態,可以清晰看見緊緻的腰線和整齊分明的肋骨,還有薄薄雪膚下幾於破出的精緻鎖骨。

看得沈決心癢難耐。

於是那麼一瞬間,鬼使神差地,他說:“騙你的,我不恐同。”

神色正經,像是在認真解釋。

認真到顧衍書差點以為是在暗示自己什麼。

攥著沈決腰帶的手指不自覺收緊發顫。

而後沈決就低笑一聲:“小排骨。”

你才小排骨。

顧衍書知道自己最近瘦得厲害,再看著沈決領口處露出的賁張流暢的肌肉線條,覺得他就是在諷刺自己,頓時惱羞成怒,直接提膝狠狠頂了一下沈決大腿。

沈決倒吸一口冷氣:“你怎麼這麼兇。”

顧衍書還準備再來一腿,沈決突然手臂一軟,緊接著整個人倒在了顧衍書的身上。年輕男人的炙熱體溫透過溼透的布料傳來,顧衍書想把他推開。

頸窩處卻傳來沈決低低的聲音:“別動,好像扯著傷口了,疼。”

尾音有些顫。

顧衍書不敢動了。

良久,似乎疼痛已經過去,沈決才又慢悠悠開了口:“顧衍書,我都受傷了,你就不能稍微對我溫柔點嗎。”

語調是一如往常的散漫玩笑,但顧衍書莫名地聽出了一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的類似於真心話的東西。

心裡突然有些痠軟。

其實他也說不出為什麼自己在沈決面前這麼兇。

大概就像一隻在外流浪太久的小動物,重新遇見了和自己走散的主人,想念以前的日子,卻又恐懼再次被拋棄,心裡憋著數不清的委屈和不能說的希冀,於是輕輕一碰,就全是炸毛的小脾氣。

但他有什麼資格發脾氣。

沈決又不欠他的。

是他欠沈決的。

而且追尾的那一瞬間沈決伸過來護住他脖頸的手,和自己喊出“沈決,小心”一樣,都是危險關頭最本能最深入骨髓的應激反應。

所以無論怎樣,沈決是為他好的。

哪怕只是普通朋友,也足夠珍貴了。

他也沒什麼好奢求的。

於是顧衍書答道:“能。”

平靜一聲。

沈決似是意外,微怔。

而後續了聲低啞的笑:“好,那男人要說話算話。”

沈決的繃帶進了水,換好繃帶,夜色已經濃重地化不開。

沈決捨不得再鬧顧衍書,兩人分別上床睡覺。

顧衍書卻沒什麼睡意。

翻過身,背對沈決,拿出了手機。

開啟微博熱搜。

果然自己和沈決又上去了。

熱搜第一#沈決車禍#

熱搜第二#沈決顧衍書#

熱搜第三#同居生活花絮直播#

沈決車禍後面竟然跟著一個憤怒的表情。

顧衍書點進去。

影片是從沈決摔狗仔的相機時候拍的,後面緊跟著沈決遞名片的動作,最後以一句“我這輛車的一個後槓,把你的車賣了都賠不起”作為結尾。

全球限量的超跑和破舊的桑塔納,一米九的年輕高大的男人和瘦小的中年男子,氣定神閒的冷笑和抖抖索索的戰戰兢兢。

不得不說,沈決的流氓氣質真是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就這麼打眼看上去活脫脫就是一個京城豪門紈絝少爺仗勢欺人打壓平民百姓。

果然,點進熱評,全是義憤填膺。

[沈決是不是艹狂傲不羈大少爺人設艹上癮了?還真把自己當酷炫狂拽吊炸天的霸總了?]

[沈決應該是有暴力傾向吧,之前就砸過記者話筒,現在又砸別人相機]

[這種人也能當影帝?果然有錢了不起。]

[虧我還是他演技粉,電影場場不落,現在覺得自己就是粉了個垃圾]

[臥槽!我看了另外一段影片!副駕駛上的人居然是顧衍書!]

[他不會真的和顧衍書有什麼,做賊心虛才又砸話筒又砸相機?]

[我之前就煩沈決老是懟媒體,覺得他肯定不是什麼好人,果然]

......

[使用者8023126:你才不是什麼好人。]

顧衍書偷偷回覆一句評論,然後退出小號,登陸了已經快一年沒有自己登陸的微博大號。

發文。

顧衍書v:有幸和沈決先生一同受邀錄製《同居生活》,但在錄製期間,有部分媒體違背職業道德和安全管理條例,蹲守居民區,進行偷拍跟車等違法行為,並造成追尾事故。

此事故中,我與沈決先生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節目組的錄製內容被惡意洩露,不得已才出現了影片裡的一幕,所以並非部分網友惡意揣測的暴力事件。

如再次出現其他類似行為或對沈決先生的造謠誹謗,我方將保留追究其法律責任的權利。

剛剛點選傳送,身後就傳來沈決聲音:“怎麼還不睡?”

顧衍書沒說話。

沈決又低聲道:“你不用管這些事。夏夢他們會處理好的。”

顧衍書當然知道。

他知道沈決身後有一個完整的法務團隊和公關團隊,這些事完全用不著他操心。

但他只是想當那個最早出來幫沈決解釋的人。

因為上一次他就錯過了。

但他不想讓沈決知道他的心思。

於是淡淡道:“不是我發的。是我經紀人發的。”

沈決嗓音裡藏了淺笑:“嗯,那就替我謝謝你的經紀人。”

顧衍書沒再回答,室內恢復安靜。

然而還是睡不著。

良久,重新拿出手機,切換小號。

特別關注彈出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在沈決唯粉跑來指控自己倒貼前,沈決已經轉發了自己的微博。

沈決v:保護我方顧小么[愛心/]//repo:顧衍書v:......

保護我方顧小么。

什麼玩意兒。

顧衍書最煩沈決叫他顧小么了。

拉下臉。

關掉手機。

很不痛快。

半晌,實在氣不過,又重新拿出手機。

修改使用者名稱:毆打你方沈老狗。

然後才心滿意足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

鬧鐘剛響了兩下,沈決就按掉手機。

偏頭看向窗外,晨光尚還慵懶未至,烏雲已壓至屋簷,估摸著傍晚就要下雪了。

起身,幫顧衍書掖好被子,單手洗漱完畢,下了樓。

敲響飛行嘉賓的房門。

咚咚咚咚,跟催命似的。

黃軼南實在受不了,爬起來,打開門,十分暴躁:“老沈你幹嘛呀你。”

“起來做早飯。”

黃軼南作為尊貴的客人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沈決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不然你指望我做?”

“不是說小書值班嗎。”

“讓他再睡會兒。昨天忙到半夜。而且看樣子估計很久沒有睡過好覺了。”

黃軼南薅了一把自己的板寸:“行吧。”

他也不傻,看得出沈決這是在給他加戲,到時候播出份額也多。

畢竟像他們這種idol rapper,正式舞臺很少,綜藝的曝光相對來說就重要些。

他領這份情。

也願意吃這份苦。

但是他真的不會做飯啊。

當他第數不清多少次差點切到手的時候,旁邊的沈決平靜道:“你是豬嗎。”

黃軼南作為鐵漢直男也是有尊嚴的:“這刀他有問題!切不動!”

“你昨天吃的松鼠桂魚就是我用這把刀片的。”

“......”

“所以要你何用。”

沈決雲淡風輕地蔑視。

黃軼南忍無可忍,就地反擊:“會做飯了不起?我有物件,你有嗎?”

沈決覺得這些rapper可真會專挑人痛處diss back。

好在身後及時傳來帶著點微啞的清冷聲線:“你們一大早又吵什麼。”

回頭一看。

顧衍書正趿著拖鞋慢吞吞向廚房走來:“不是說我做早飯嗎?”

沈決解釋:“你南哥疼你。”

突然被扣了一頂帽子的黃軼南:“……對。”

“南哥會做飯嗎?”

顧衍書走到廚房,還沒看清情況,沈決就轉過身,背對著他:“幫我綁下頭髮。”

顧衍書自然地從他手裡接過皮筋:“你稍微蹲點。”

“好。”

“緊嗎。”

“還行。”

被完全無視的黃軼南急了:“你們別忙著綁頭髮啊,這皮蛋滾來滾去怎麼辦啊。”

幫沈決綁完頭髮,顧衍書看了一眼案板上的食材和黃軼南拿刀的姿勢,接過刀:“我來吧。”

他的動作很輕,有種雅緻的好看,低垂著眉眼,清冷乾淨,看上去和灶臺煙火沒什麼關係。

但流理臺上的一切都變得乖巧起來。

皮蛋和瘦肉很快就被切得細小均勻,翠綠的小蔥飛快地被剁成了細碎可愛的小蔥花,指尖沒入米粒時呈現出接近一色的白皙。

熬粥的時候,順便拿著一把黃軼南都有些害怕的大菜刀,靈巧地切出一道蓑衣黃瓜,淋上麻油,撒上剁椒和薑絲,顯出脆生生的好看。

順手還做了一份蔬菜沙拉,加上低脂沙拉醬,放進水晶碗裡,說是給減肥的夏青喬和許放放備著的。

最後盛出幾碗粥,撒上一點芝麻和蔥花,整整齊齊擺了一桌,沉著小碎花的桌布,看上去清新爽口,惹人食慾。

黃軼南端起一碗,喝了一口,豎起大拇指:“絕了。沈決你快嚐嚐。”

沈決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怎麼嘗?”

“讓小書喂你啊。”

剛拿起勺子的顧衍書指尖僵住了,當即就想拒絕。

沈決卻用左手支著腦袋,偏頭看向他:“右手疼,動不了。”

顧衍書冷漠:“讓南哥喂你吧。”

黃軼南連忙擺手:“別了吧,我喂他?兩個大男人這是寒磣誰呢?”

顧衍書依然冷漠:“我和沈決就不是兩個大男人了嗎。”

“你們不一樣,你們是一個被窩睡出來的交情,而且沈決以前胳膊受傷的時候不都是你幫他洗頭洗澡喂吃喂喝嘛,也不差這一回。”

沈決斜了他一眼:“錄節目呢,別有的沒的都亂說。”

“沒事兒,打個招呼,節目組後期剪掉就是了。”

節目組剛想開口說什麼。沈決已經再次偏頭看向了顧衍書:“餓。”

顧衍書:“……”

這他媽到底是哪裡學來的猛男撒嬌。

深呼吸一口氣,穩定情緒,告訴自己現在就是一個照顧殘疾老人的志願者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端起碗,拿起勺子,面無表情地舀了一勺粥送到沈決嘴邊。

沈決就著勺子嘗了一口,笑得眉目含春:“好喝。”

“咦——”黃軼南被他笑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太麻了。你們還是讓節目組後期把這段剪了吧。不然這要播出去,你們cp粉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說完看向節目組:“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節目組神色微妙:“可能有點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

“我們現在在直播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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