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小年,還有幾天就過年了,年關的天氣,總是無比陰冷,沒有下雪,卻總是小雨紛紛,每天早晨醒來,打開門,一股冷風便撲面而來,令人幾乎不敢出門。路也凍住了,一層薄薄的冰,卻更加的溜滑,稍不留神,就會跌跤。

雖然天氣並不好,但街上卻越來越熱鬧了,到處擠擠攘攘的都是人。許多在外打工的人已經歸來,所以街上的俊男美女比平時便多了起來,這些人穿著新潮,花花綠綠的在街上流動,就像綻放的花朵,好似春天已經提早來臨。

沙沙起床後就去找朱雅,媽媽叫他去跟朱雅說,不用開房了,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還浪費錢,不如就住到家裡來,反正家裡有房間,馬上過年了,也熱鬧些。

沙沙聽了當然很開心,倒想起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虧得朱雅還叫自己弟弟呢,白叫的了。不過當初朱雅並沒有想過要住這麼久,更沒打算在聖鳥過年。她本來以為採訪就是兩天的事情,然後完成任務,就可以回家過年了,誰知道一個採訪如此艱難,拖了一天又一天。到如今,形格勢峻,她倒非要賭這口氣了,決定偏不回家,他們不是想趕自己走嗎?偏不走,直到把顛倒的黑白再顛倒過來。

雖然他們如此強大,而她是如此弱小,可他們不是說她初生牛犢不怕虎嗎?是的,她還就不怕虎了,這世界上,黑暗是有的,顛倒黑白也是有的,可天理畢竟還存在呢!

今天清晨的時候,她起了床,開啟視窗呼吸新鮮空氣,那清冷的感覺直沁心底,倒給人以力量。可是接著接到一個電話,則把她的心真正凍成了冰。

主編說她擅自離崗,超期多日不歸,不聽命令,不守紀律,已經被除名了。本來實習記者,過了年就可以轉正了,但現在連實習記者都不是了。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媒體的良心,記者的良心,新聞的寫法,黑暗該揭露,這些上學的時候,老師曾諄諄教誨,工作後,領導也曾侃侃而談,怎麼現在卻突然變了樣呢?

她忽然覺得好孤單。好吧,就算寫出的稿子沒處可發表,可現在至少不是還有網際網路嗎?好嘛,既然已經壞到不能再壞了,那自己更還有什麼好顧忌好擔心的呢?

但她還是低估了現實的殘酷性。她起床後,就洗瀨了,換了一身衣服,因為天氣冷,還特意穿了昨天去商場買的棉衣,這是一件乳白色的棉衣,有著雪白色的大絨衣領,穿著出門非常的暖和。

她出了門,去斜對面的頂呱呱飯店吃早餐,這是一間不大的飯店,早餐的生意卻非常好,門口幾乎排著長隊。煮好早餐的,端著熱氣騰騰的麵條或者粉找座位坐下,撥出的熱氣與碗中的熱氣交織在一起,非常的享受。頂呱呱隔壁就是一家超市,是本市最大的超市,每天八點鐘開門,到八點半鍾就已經人山人海了,馬上就過年了,人就更加多了,去買點什麼東西,收銀臺前的隊伍曲裡拐彎的不知有多長,簡直就是一種災難。

可是現在朱雅卻非常喜歡這樣的地方,也許這裡的熱鬧可以讓她暫時忘記孤單。所以吃完早餐,雖然並沒有什麼東西要買,她也不由自主的向超市走去。

然而在超市門口她被幾個人攔住了。這是幾個彪形大漢,每個人的鼻子上還架著一副墨鏡,朱雅並不害怕,只是覺得非常的搞笑。心想裝什麼黑社會呀。

“美女,馬上過年了,不打算回家過年嗎?”其中一個看著她,用半土不洋的普通話說道。

“我回不回家過年,關你什麼事?”朱雅想從他們旁邊繞過去,可幾條大漢站在面前就像一堵牆,根本無法突破。“讓開,好狗不擋道。”

“何必出口傷人呢?我們也是一番好意。現在已經年關了,朱小姐在聖鳥市一無親二無故的,多麼孤單。也許朱小姐想回家過年,可是春運買不到車票,沒關係,我們奉命送朱小姐回家,專車專送,省領導也就這級別,朱小姐可真是榮耀啊。”

“謝謝,用不著。”

“朱小姐,你這樣讓我們很為難。別人不知道是朱小姐不領情,還以為我們偷懶,沒有完成任務,我們無法交待啊。”

“誰這樣好心啊?我去跟他說。”

“那就不用了,無論是誰,也是一番好意。”

“那我若偏就不領情呢?”

“請朱小姐不要為難我們。”

“我就為難了!”朱雅說著,見前面無路可走,於是轉身往回走,打算回到賓館去,關門上網看書,免得這些人糾纏。

但後面依然站著幾個人。

“怎麼了?想用強?”朱雅惱怒的問。

這些人只是冷冷的看著她,並不說話。

朱雅惱怒起來,硬著腦袋就往前衝,可她就像撞在一堵橡皮做的牆壁上一般,彈了回來,她氣急敗壞的用手去推,用拳頭去打,但她那小小的手就像給人搔癢一般,此時她心中大怒,這些天的委屈全都湧上心頭,乾脆撒起潑來,叫道:“有人非禮呀,有人非禮呀!”

超市前面本來就人多,這時早已經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水洩不通。有些人見幾條大漢欺負一個漂亮女子,心中起了不平之心,雖不敢正面打抱不平,卻也忍不住低聲的非議起來。

忽然,一個女子在人群中叫道:“這不是朱記者嗎?你這個黑心的記者,看到我們的羅書記是個清官,就專來與他做對,你是誰派來的?是不是他公正無私,查處了很多貪官,所以那些腐敗分子,人民的公敵找你來報仇了?你就像國民黨的特務,美如天仙,毒如蛇蠍,哼,想動我們的羅青天,我們聖鳥市的人們絕不答應!”

人群中聽她一喊,頓時騷動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就像嗡的一聲,驚起一窩蜜蜂。

“她何止是想搞羅書記的鬼呀,她還想與人民作對呢。今年因為河水改道拆遷,國家撥了一大筆款,用來補助拆遷的人,她說這是違規的,要告狀,讓羅書記受罰,補的錢全要收繳。”又一個人喊道。

“什麼?補償款是我們應該得的,憑什麼要收繳?”

“國家的錢,大家領了大家好,又不是你們家的錢,為什麼眼紅弄鬼?”

頓時群情激憤,都圍攏了過來,有些人甚至開始投擲東西。朱雅見這些人不分青紅皂白,就針對自己,那麼多的人,光那些憤怒的眼光,都足以殺死自己一千遍,他們擠上前來,就像洶湧的潮水,頓時害怕得臉都白了。

沙沙到賓館的時候,便看到超市前面的騷亂,但他並不想去圍觀,他坐電梯上樓,走到朱雅房前敲門無人應,他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從走廊盡頭的視窗向下望,站在中間的那人,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黑色的長頭髮,身材嬌小玲瓏,依稀便有些像朱雅,忙撥打她的手機,卻並無人接,頓時急了,忙下了樓,從人群中往裡擠。

人群密集,但沙沙身材小,又學過武功,靈活得就像一條泥鰍,不一會兒便鑽了進去,一看,果然是朱雅,臉色蒼白,雙眼含淚,也不知是因為驚嚇還是委屈。

“朱姐。不要怕。”

沙沙衝到朱雅旁邊,扶住了她,但嘴上雖然這樣說,看如此形勢,不知能不能控制局面,卻殊無把握。也不禁心頭咚咚而跳,忐忑難安。

“朱小姐,你還是跟我們走吧,我們護送你出城,直到送你回家。現在群眾這麼憤怒,若再不走,遲了連我們也無法護送你離開了。”一開始找她談話的大漢說。

要不要走呢?走的話,就等於屈服了,不走的話,這情勢又實在危險。如果說這些大漢,或者他們背後的勢力,無論是當官的,抑或流氓,她都並不害怕,雖然這個社會還遠沒達到法制的地步,但至少,也不是叢林社會了,法律畢竟還是有一些的,自己不走,他們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拿自己怎麼樣。可是群眾就不同了,他們每一個人也許都是善良而無害的,可如果匯在一起,被人煽起了某種情緒,那就像溫柔的水滴匯成了洪流,被從高處傾瀉了下來,是非常危險的,沒有人能夠控制暴發的山洪,就算拉閘的人也不能。

大漢們不讓她再多想,一左一右架著她往前走,前面停著一輛黑色沒有牌照的小轎車,他們拉開門,把朱雅塞了進去,沙沙沒有阻攔他們,但跟了上去,不顧別人的阻攔,也鑽進了車裡。

一個大漢鑽進駕駛室,另外又上來兩個,車子啟動了,在人群中慢慢往前開。但人群擁擠,根本無法前行。沒上車的大漢大聲向群眾喊話,叫他們讓開,但已經沒有人聽他們說話了。他們的聲音淹沒在人群的喧囂裡,像雨水落進湖心,盪漾一下便不見了。

此時朱雅沒再想著輸贏,只想著離開。她不知道接著還會發生什麼事,只希望事件能夠平息。離開就離開吧,其實呆在聖鳥市,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事情的真相早已經明了,解決之道不在於呆在哪裡,而在於你背後的力量。當初自己雄心勃勃,別人也讓你三分,不是因為你手中握有真相,而是自己的記者身份,背後有報社做後盾,現在她已經被開除,則說明後盾早已經抽身,不存在了,你手中握著什麼又有何用呢?

不願意離開,偏要呆在這裡,與其說是為了鬥爭,倒不如說是小女孩子意氣用事的賭氣。其實離開,去找報社的領導,弄清楚自己被開除的真實原因,弄清楚誰在幫助聖鳥的貪官,這才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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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告狀,去給自己申冤,只要有人支援自己的文章發表,才能幫助兩位受到傷害的女孩,才能讓那些橫行無忌的貪官汙吏得到懲治。對,圍魏救趙!早應該想到這點了。

想明這一點,她倒急切的想離開了,可偏偏車子就像烏龜在爬動一般,甚至比烏龜爬還慢,因為烏龜爬雖然慢,至少還在動,而這車子卻幾乎是靜止的,以為在動,其實根本沒有動。那些來找朱雅,一心只想把她趕出聖鳥市的人,顯然也沒有料到這種情況。火是他們自己點的,可這火勢太大,他們自己也已經無法控制,眼看連他們也將被燒了,怎麼辦呢?

要救火只有發大水,而要驅散看熱鬧的人群,卻連大水也沒有用,有人說,如果你在中國的大街上吐一口口水,然後蹲下來瞪著看,不一會兒,就會圍攏一大群人,人多的地方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磁鐵,而圍攏過來的人則都是鐵器,他們總是那麼無法抗拒熱鬧的吸引力,總是對熱鬧的中心有著巨大的好奇心,而至於那中心到底是什麼,或者根本什麼都沒有,卻已經無人理會了。

因為磁場一旦形成,中心的人雖然看到裡面其實什麼也沒有,但卻已經無法逃離,而圍攏過來的人卻永遠無法知道那中心其實什麼都沒有。

就在這時,一個女子的聲音高聲叫道:“有人砍人啦!快逃,有人砍人!”

只一句話,霎時之間,只見人群四散奔逃,作鳥獸散。哭爹的,叫娘的,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

只轉眼間,街道便鬆動起來。

朱雅聽得清楚,這聲音就是一開始在人群中叫喊,稱她是黑心記者的同一個人所發。

“還是她聰明,虧她想得出。”

前一段時間,在中國的某個城市,剛發生了一起恐怖分子惡意砍人事件,那些恐怖分子在大街上揮舞著鋼刀,見人就砍,連老人小孩都不放過,造成了幾十人死亡的大慘案。事發之後,網上頓時流言四起,說這些恐怖分子並不只這一幫人,他們已經策劃到全國各地去發動恐怖襲擊了。於是到處人心惶惶,一句“有人砍人”就像秋天的荒野裡突然迸出了一粒火星,無論這火星多麼的微小,也會點起燎原之火。

此時的人群就像潮水,四處奔突,卻又沒有渲洩口,就像一群無頭的蒼蠅,只是盲目的撞。但無論如何的沒有方向,人群是向四周奔逃的,所以只一會兒功夫,作為事件的中心地點,就已經空無一人,只剩下一地的垃圾,鞋子,紙張,菜籃,衣服,提包,什麼都有。

黑色的小轎車啟動,一溜煙的向城外駛去。一路上看見逃散的人群,那慌亂的樣子,讓人以為是地震來了,或者就像看一場抗日的電影,正上演鬼子進村時村民逃跑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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