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陰康渡千年上的劫數,靈均老道曾帶領望舒等人前來,當時有幾隻老狐狸領路,因著它們積年日久,多少會說幾句人言,望舒一時淘氣,逗弄著其中一隻,叫它著實吃了一番苦頭,卻是狐狸與人的喉舌不同,說話十分費力,老狐狸又是疼惜臉面,強撐著與他溝通。

想不到眼前這位嬌柔纖弱的少年,竟然就是當日那只死要面子的老狐狸,經他點破,一時也是叫望舒頗為尷尬。如今可算是好了,這狐狸得了人形,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說多久就說多久,倒是再不怕遇見當日望舒那般的頑童,不會因為言語之事,再受了有苦說不出的委屈。

不過這狐族青年提起此事,倒也不是為了追究望舒的不是,只是時過境遷,一時有些感慨,調笑兩句,自己倒是沒有往心裡去。望舒自是連忙向人家道歉,又是暗自感慨,這風水輪流轉,因果報應卻是輪迴不爽,當日玩笑之舉,只怕今後他要在這青年面前賣弄唇舌,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也是妖族這五百年上的劫數實在玄妙,一旦渡過,就能教其得了人形,一應舉動,都與人族無異,只是舍不了原形本體,生命形態還是妖族本真。要說口吐人言,無論是鳳鸞手下那只饒舌的鸚鵡也好,委蛇族中那只長壽的蛤蟆也罷,都是能聽能說,靈智不輸常人,可是一旦開口,卻是連個稚子孩童都不如,很難說清一件事情。

不單言語天賦,就是外觀形象,渡過劫數的妖族,也是大有不同。十幾年前那老狐狸,遍體白毛,老態龍鍾,又是一條大尾巴拖在身後,頗有些窮酸腐儒的骨氣;如今這狐族青年卻是嬌俏可愛,雌雄莫辨,叫人看著就是心生愛憐,又哪裡有當日那般樣子。

那事發生之時,眾人都是在場,一聽這青年說起,也是個個笑得合不攏嘴,紛紛揶揄望舒,又是叫他鬧了個大紅臉。鳳鸞一邊笑著,一邊又是朝那狐族青年說道:“道友,你今日得了道行,化作人形,可有個道號稱呼,說與我們聽聽?”

那狐族青年輕輕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尋常我們在一起,也不說話,族人之間,只憑著氣息分辨,並無一個說得出口的名號。鳳鸞大王若是不棄,賜予個名字給小弟可好?”

鳳鸞聞言一笑,轉念又是皺眉,卻是她經文懂得不少,取名卻是實在不行,可這話是她自己提起,又被人家求住,倒是叫她為難,不由轉頭看向靈均老道。老道早知她心中所想,哈哈一笑,說道:“你等同為妖王,若是鳳鸞道友賜予你名號,你今後在這山裡,只怕還有些不便。不如老道拖個大,為你周全一個,你看可好?”

那青年連連點頭,原也是想求靈均老道賜字的,只是先前拜師的意圖落空,一時叫他不敢開口。如今靈均老道主動站了出來,自然是叫他歡喜還來不及。況且狐族通人性之處,遠遠超過其餘妖族,剛剛鳳鸞一皺眉頭,他便知道自己言語冒失,叫她為難,一時還頗有些愧疚。既然靈均老道出言解圍,自然是一舉兩得,最好不過。

見那青年答應,靈均老道也就捻著鬍鬚,在這院落中踱了幾步,隨即朗聲誦道:“‘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你家陰康大王的名號,原是上古所傳,古樸有餘,老道今日也尋個古字給你,卻是稍遜他些,喚作‘文狸’,你可願意?”

那青年聽靈均老道誦唸詩文,一時也是羨慕不已,又聽得他賜字“文狸”,頓時臉上一紅,隨即點頭道:“多謝道長賜名!弟子文狸,拜見道長!”說著話,這狐族青年文狸便是一頭拜倒在靈均老道腳下,卻是賜名之恩,恩同再造,不可輕視。

靈均老道自是微笑,卻也是為這一個名字,考慮了不少東西。狐族先前的大王喚作“陰康”,乃是上古流傳的名號,卻是氣數太盛了一些,尋常人哪裡壓得住去。靈均老道這次反其道而行之,也從古文中取字,卻是用了一個較為普通,甚至是十分謙遜的“文狸”二字,贈與這狐族青年,倒是為他氣數著想,叫他細水長流,自得平安。

也不知老道是有心還是無意,這“文狸”二字,卻是與這青年的原形本體頗有些相合。所謂“狸”,原也是狐族一支,但不是太正統的狐狸。只是這狐族青年,本體原形的確是一隻花斑狐狸,只是當年眾人相見之時,他作為狐狸來說已經太老,毛皮褪去了本色而已。

當然,靈均老道這等級別的人物,不說不會故意去窺視妖族的本體,就是他知曉了,也不會用賜字來玩笑。更多的,還是為著氣數考慮,也是希望這狐狸能夠平安順遂一些,也就是了。

既得了名字,又接掌了陰康先前的狐族大王的位置,重新將山中走獸一族納入了狐族的掌控之內,這文狸自然是十分歡喜,一時間朝著眾人連連作揖,又是小臉微紅,看那樣子竟是比大多數凡俗女子都要嬌羞十分,一時看得眾人都是不住嘖嘖稱奇。

靈均老道心中已將這文狸當作與鳳鸞一般,跟隨自己的妖王,卻是他一直表現出來對靈均老道的尊敬,加上賜名的這一段因果,兩人之間倒是有了冥冥中的緣分。既看這文狸的樣子,靈均老道也是笑著說道:“道友今日功成,還有諸多事務需要處理。待你山中諸事了結,可來老道這裡聽經修行。不久之後,老道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請道友幫忙。”

文狸連連點頭,雖然不知道靈均老道有什麼事請要用他,不過這麼多年一來,山中的妖族都是知曉,凡是幫著靈均老道做事的,即是當時有所付出,事後的回報也是十倍百倍,自不會叫眾人失望。這是善緣,不是打白工,大家自然是願意,也是有來有往,叫靈均老道有人可用。

事情處理得差不多,眾人也就紛紛告辭,卻是文狸初初成為妖王,無論是理順狐族內部,還是接受走獸一族,都是需要花上些許時間。雖然又靈均老道作為靠山,此事已然沒有什麼困難,不過個中繁瑣之處,也不是一天兩天所能輕易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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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靈均老道等人轉身就要離開之時,先前一直沉默一旁的某只老狐狸卻是保住了文狸的大腿,“吱吱”叫了幾聲,大眼睛中帶著殷切期待。文狸見狀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一時朝著靈均老道拱手道:“道長!弟子還有一事,想請道長指點!”

靈均老道聞言頓足,轉身說道:“但講無妨。”

便見那文狸稍顯糾結,隨後說道:“十數年前,我族陰康大王受了道長指點,遠遊海外。這些年來,我等族人都不曾得到陰康大王的訊息,卻是掛念非常。如今連我都渡得劫數,卻不知陰康大王那邊……”

這個問題,不單狐族一族關心,靈均老道身邊眾人也是紛紛露出了等待神色,卻是陰康與望舒等人相處時間不長,卻也留下了深刻印象,叫他們時常掛念;至於委蛇鳳鸞,更是陰康的多年好友,自是掛牽。只是這等事情,他們尋常也不好問出口,卻是靈均老道一直在山上,就是大羅金仙,也難以遍觀大千世界,萬一問了老道不知,卻是又要給他新增不少麻煩。

靈均老道聞言點頭,說道:“是老道疏忽了。數月之前,老道有幾位朋友前來,倒也帶來了陰康道友的訊息。只是老道許是上了年紀,竟是一時忘了,這下才想起來,實在不好意思。”

靈均老道所說的幾位朋友,自然就是當日道門封閉兩界時,降臨在三清觀之內,差點將一山妖族活活嚇死的一眾高人。靈均老道自己死守山上,中原道門的高人卻是行動自由,又是訊息廣泛,陰康一隻千年狐狸,身懷靈均老道的信物,自然是叫他們十分關注,也是帶來了資訊。

至於年老忘事一句,倒是可以當作戲言,畢竟到了靈均老道這等境界,不說算計一切,也是諸事都在心中,萬無忘懷的道理。他忍著不說,自是有他的原因,眾人倒也不放在心上。

緊接著,靈均老道便將陰康離開之後的種種事情簡略說了一邊,又是聽得眾人一時兩眼發直,又是歡喜,又是擔心,心中難免起了波瀾。

卻是陰康自從離開南詔之後,一路朝北,進入了中原地帶。因為有靈均老道的信物在身,中原道門也不曾為難了他,不過短短三個月時間,他便到了當年始皇帝東臨碣石,觀得滄海三山之處,自持神通,買了小船,出海去了。

中原與扶桑之間,因著信仰、人心不同,法理細微之處多有區別,尋常莫說小船,就是無敵艦隊,航行途中,也難免遇上詭異大風,引起海難,十人難有一人生還。不過陰康乃是千年狐狸修行,在靈均老道等高人面前或許還不夠看,面對區區風浪倒還是十分從容,不僅順利透過了海域,還靠著自己的狐族神通,攝拿了深海之中的某些妖物,順利到達了扶桑。

道門在海外也有些勢力,卻是因為兩邊法理阻隔,甚少有修士能夠前往扶桑,故而陰康到達之後,便甚少有訊息傳出,只隱約知道他貌似混得不錯,自身也是有了不小進步。兩方法理不同,原是在於信仰,又因為扶桑原始居民,正當信仰萬物有靈,諸多妖鬼神佛的時候,故而陰康作為大妖,在那邊倒是如魚得水,憑他千年修為,倒也不至於吃虧。

眾人聽靈均老道說完,一時也是浮想聯翩,一直懸在心中的巨石總算放下,雖然不知陰康為何還不歸來,不過知道他安好,眾人也是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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