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是尋常的聲音,就算是影像和意念,想要趕上光的速度,也是著實艱難的。故而靈均老道並不曉得他的老朋友曾經感知到了他的到來,出來相見,倒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待得靈均老道了卻西南之事,迴轉中原大地之時,自然是要經過青城山,少不得要被灌下幾杯水酒的。

而如今西南這邊,情況也是遠遠超出了望舒的預料,卻是熊道人在接受長生丹藥之後,原本垂垂老朽的身子便是返老還童,不復先前那般老邁模樣,精神狀態卻是極好,在南詔滅國之後,他以一己之力,生生將巍寶山經營得有聲有色,絲毫不輸給那些年深日久的福地洞天所在。

人的壽元衰竭,不單純是變現在肉身變老,頭髮變白,牙齒脫落和皮膚起皺幾個方面,更重要的是壽元將盡之人,精神狀態和思維方式都與年輕人不盡相同,雖是多了幾分沉穩,卻又少了些許銳意,自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陳老道當年賜予熊道人的丹藥,乃是從崑崙山那邊流傳出來的延壽神物,是五位崑崙祖師為幫助陳老道延壽,專門採集玉髓精華,求得西王母的桃葉兩片,著實花費了不少功夫,才勉強煉製而成。以陳老道當時坐太陰煉形死關的狀態,在要緊關頭,服下這一枚丹藥,都能向天奪壽,延壽數百年;一旦這丹藥給熊道人服下,卻是叫他不曾修煉任何神通法術之身,生生得了匹敵尋常修士的千年壽元。

生死不再困擾熊道人,已經衰朽將死的肉身也是得到逆轉,卻是以熊道人幾乎堪破大道的道德修為,一時間便是放開了手腳。

南詔滅國之後,西南之地也是出現過幾番動亂,歷經大長和、大天興、大義三朝動亂,整個西南都是水深火熱一片,無論是佛家還是道家,都失去了南詔王時代的諸多支援,一時風雨飄搖,大不如前,甚至可以說是自身難保。

熊道人在這一連串的變故之中,把握天時,順應天意,不爭不搶,安心固守山門,尋常遇上荒年,還不時親自下山,指點百姓們服食各種野菜果腹,幫助不少原本因該死在饑荒戰亂之中的烏蠻人挺過了當時的艱難歲月。

在那一段混亂的日子裡,位於南詔西方的吐蕃也是遭遇了幾百年來都未曾遇上的浩劫,卻是苯教與密宗之間爭執不休,演變為高人鬥法和凡俗械鬥,又是赤松德贊引入密宗進入吐蕃,傷害了依附於苯教的一部分貴族勢力,為吐蕃的分裂和衰落埋下了禍根,卻是在南詔滅國之時,吐蕃本土境內也是開始亂象頻生,不少密宗大能者,不忍見流血漂櫓之景,卻是紛紛來到西南,站穩腳跟。

沒有靈均老道和呂道長的神通,單靠熊道人和三位妖王,顯然是不能與吐蕃密宗的一眾大能者爭奪西南道統,熊道人對此倒也是十分看得開,著實秉承不貪不殺,不爭不搶的理念,安心在巍寶山洞天之中傳道修行,徹底放棄了拉攏西南皇室,轉而安心經營巍寶山洞天。

已經發生的事情,從來就不會被忘記。從南詔開國時期起,到得南詔王朝覆滅,道門眾人在西南一方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百姓們口耳相傳之中,在歷史長河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百姓們識得好歹,曉得是非,眼看著道門不再像先前那般活躍,反倒是暗合了他們躲避西南戰亂的心思,叫他們心生嚮往。

熊道人固守不出之後,西南一帶的道門信仰卻是不曾衰弱分毫,反而是愈發深入民心,又是從官面上轉入了民間百姓之中,一時間也是有不少人慕道上山,紛紛請求拜在熊道人的坐下。熊道人眼見這般場景,自是順水推舟,秉承著靈寶天尊有教無類的思想,管他上山來的是避禍還是躲災,是求一口飽飯還是真心想要修行,都是一應地將前來的百姓收入門牆,給他們提供吃喝,又是每日三次,為他們講述玄妙道理。

熊道人講道的本事,靈均老道和呂道長都是自愧不如的,卻是一眾百姓上山之後,日裡聽聞熊道人用各種方法,講述大道玄妙,竟是個個都聽得津津有味,人人都心中若有所得,原本那些道心並不是十分堅定,只不過是想上山來逃避山下戰亂的百姓,在上山之後兩三個月,竟是個個都有了虔誠信仰之念,懂得了忠孝節義和清靜無為的道理,一個個開了道心,卻是心悅誠服地拜入了熊道人的門下,成了他的弟子。

幾十年過去,熊道人在巍寶山的道統逐漸發揚壯大,徒子徒孫也是越來越多,又是因著三清觀小小一間,難以容納日益龐大的道士隊伍,熊道人又是率領著一眾徒子徒孫,親自操勞,手提肩扛,從山下運來砂石土方,圍繞著三清觀範圍之內,又在山上修建了不少道觀起來,到得今時今日,竟是已經成了氣候規模,整個巍寶山的道觀數量,比起三山五嶽也是不遑多讓了。

山上這般繁榮,山下的情況也是在逐漸好轉,歷經南詔滅國之後的三朝動亂,西南之地總算是又一次統一合併起來,建立了以段氏為首的大理國,卻是大理國舉國信佛,虔誠無比,國內佛道昌隆,幾近政教合一,號稱妙香大國,每一任國主都是虔誠的佛教信徒。

當年靈均老道與準提道人約定之事,到得此時此刻總算是應驗真實,卻是西南之地,佛教大興,道門往日的風光,則是凝結轉變成了內斂的繁榮。而大理國幾位國君,雖是崇尚佛門,卻也不曾因佛而滅道,對南詔故土所在,巍寶山上的長壽仙人熊道人,倒也還是禮敬有加,未曾多加干涉,保得道門在西南的根基不曾受損,自然也是熊道人運籌帷幄的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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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熊道人講罷了中午的經文,正在與嘉月喝茶聊天,一時間便覺得心有所感,自身所掌握的巍寶山洞天權柄一時歡喜躍動,卻是叫他微微一笑,緩緩起身,朝著門外都去,口中輕聲說道:“嘉月,隨我來。靈均道長,迴轉西南了!”

嘉月聞言,連忙起身追上,也是曉得這段時間中原麻煩不斷,不曾想到師父竟會這般快便迴轉西南。不過心中雖是疑惑,嘉月本人也是覺得歡喜,始終是當日與望舒匆匆一見,隨即分別,此番師父迴轉,十有八九也有望舒陪同,師門得以團聚,實在是叫她開心。

頃刻間,整座巍寶山上都是清光瀰漫而起,隨即便有皎潔月光取而代之,緊接著便是一股縹縹緲緲的紫氣從東方山頭騰起,一時籠罩山脈。此等紫氣東來之象,自是靈均老道與望舒迴轉此間的徵兆,倒也不是兩人故意賣弄神通,而是施展烙印法門,所引起的些許異變。

待得熊道人和嘉月,以及不知何時跟在兩人身後的大師兄一道站在三清觀門口的時候,靈均老道與望舒也是堪堪落在眾人面前,就聽得熊道人含笑一聲“靈均道長”,嘉月和大師兄都是快步上前,站定在靈均老道身後,又是見得師父與望舒都是無恙,心中一時安定許多。

靈均老道與熊道人微笑見禮,兩人本就是多年交情,也不需要太多繁文縟節,一時間兩位老道手挽手,一併朝著三清觀內走去,身後的望舒等三人,則是快步跟上,臉上盡皆洋溢出歡喜神情。

先前異變發生,一眾山中弟子都是看得清楚,此刻見得有兩人從天而降,便也曉得是開山祖師靈均道長仙尊駕臨,叫他們一時間都是忙成一片,紛紛攏正衣冠,前來三清觀與靈均老道見禮,卻是熊道人收徒之時,並不曾將一切功德都攔在自己身上,有關靈均老道的許多傳說,熊道人都是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自己的弟子,卻是如今的一眾道士,拜熊道人為師,也認靈均老道為山門前輩。

幾人進入三清觀中,還未坐定,便見得一波又一波的弟子紛紛上前來跪拜行禮,靈均老道看在眼裡,心裡也是感慨萬千,又是還不等他說話,就聽望舒一時笑道:“熊道長,你這些徒子徒孫,個個都很不尋常哩!我師父教出來我們師兄妹三人,你卻是已經桃李遍天下了!”

熊道人內斂微笑,也不居功,倒是自己也曉得望舒所言不差。他本人並不曾修煉什麼神通法術在身,也不推崇追求浩大的力量,收入門下的弟子,個個都是得了他的道德傳承,學了不少道理在身,卻是雖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之軀,每一個道士的精氣神意都是十分壯大,個個身強體健,眼中神光飽滿,可謂是有道之士,不比尋常道門弟子差上分毫。

怕不是有了半個多時辰,一眾道門弟子才拜見靈均老道結束,奉上茶水點心之後,便也一一退下,留下幾人坐在三清觀中,商議要緊之事,卻是不好叫太多尋常弟子聽聞。

先前中原發生異變之時,熊道人在巍寶山也是看得清清楚楚,隨後又是見到嘉月和大師兄一時迴轉,也從他們兩人口中,曉得了事情的大概經過。作為道門一員,熊道人對於這般異變自是十分上心,又奈何自身無有神通法術在身,幫不上忙,只得與嘉月等人守在西南之地,雖是說清靜無為,也還是始終有著一絲焦慮。

一時聽得熊道人開口相詢,靈均老道也是嚴肅了神情,將先前所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說與在座幾人聽了,一時間叫眾人都是思慮萬千,又是短暫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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