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京中寄居著的這些活屍百姓,雖然自身已經是不死不活的存在,理論上並不需要吃喝飲食就能維持生存,然而因著他們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變化,集體營造了一個大家還好端端活著的幻境,卻是在這之前,一應的耕種狩獵,都是與正常人一般無二,尋常也吃飲食,也能感覺到飢餓。

自稱靠近過藤原宮的這人,在來到此處之前,原本就是一名獵戶,擅長打獵,卻不太懂耕種方面的技巧,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是著實為難了一番,時常辛苦許久,屬於自己的田地裡卻是顆粒無收,叫他腹中飢火一日勝似一日,雖是不能被餓死,這種來自於內心慾望的折磨卻是真實不虛。

某一夜裡,這人飢餓難當,輾轉反側,不曾像別人那般躺在床上裝睡,而是悄然起身,想著去弄點什麼可以進嘴的東西果腹,一時離開自己居住的廢墟,在城中遊蕩不休,也不覺得畏懼,卻是本能壓倒了一切,一番搜尋無果,竟是朝著城中央的藤原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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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來說,他們這一群活屍,對藤原宮有著一種本能的畏懼和抵制,雖是自己不曾意識到,可尋常時候是誰也不會靠近那一座垮塌的宮殿的。也是餓得頭昏,這人竟是大著膽子靠近了藤原宮,越是走近,就越發覺得身子僵硬而不受控制,隱約看見早已垮塌的宮殿之中,竟是出現了燈燭火光,更是吸引著他靠近。

不知走了多久,心念都開始模糊的時候,這人終於越過的藤原宮已經倒塌的外牆,踏足在荒草遍地的廢墟瓦礫之中,卻是不見了燈火,也不再覺得飢餓、飢火消弭,恐懼便一時佔了上風,一種似乎是從心底裡瀰漫出來的畏懼,驅使著他恨不得立刻就逃離此間,卻是剛一轉頭,就見得數名面色蒼白的宮女朝著自己走來,若非是不能死第二次,這人簡直當場就要被嚇死,卻是呆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睜睜看著宮女將自己圍住,一言不發的寂靜中醞釀著某種危險。

接下來的發生了什麼,這人便是記不清了,只知道自己第二天,乃是好端端從寄居的廢墟之中醒來,昨夜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一般消弭在腦海深處,逐漸遺忘。直到今日,城中所有人的幻想都被戳破,那晚的記憶一時重現,才叫他顫抖著說出口來。

聽得這般故事,眾人都是感到後背發涼,卻是這百餘年,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城中除了他們,還有別的生命存在。藤原宮帶來的恐懼,一時愈發在人群之中蔓延,叫他們都是沉默不語,只有望舒和道滿,從這等故事之中,聽出了些許端倪,一時對視一眼,多少有了些打算。

想了想,望舒一時說道:“此間詭異之處,只怕都與藤原宮內的情況有關。既然說那其中還可能有別的存在,我與道滿大人自然會去走上一遭。”

老者聞言,自是感激涕零,卻是望舒這話雖然不曾做出任何保證,可是以他和蘆屋道滿的修為,主要是蘆屋道滿的名氣,在他們這群人的心中,幾乎已經是承諾會將這一件事情處置清楚。畢竟,扶桑的陰陽師之中,蘆屋道滿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人物,無論是什麼法術,在他面前,應該都能輕鬆破除才是。

只是眾人並不知道,他們所遇上的事情,與陰陽道並沒有太大的關係,莫說是蘆屋道滿,就是整個扶桑的陰陽師站在這裡,沒有合適的緣分,只怕也是很難處理這一件事情的。

不過望舒的話已經說了出去,蘆屋道滿自己也是相信旁邊這位唐國仙人的水平,便也沒有否認,只是微微頷首,愈發給了眾人信心,叫他們歡欣鼓舞。

從來生死之事,都是叫人最為捉摸不透的,雖然已經決定不再忍受痛苦,那老者還是很有些小心地問道:“只是不知道此事最終會如何解決,我們一族的歸宿又在何方?”

望舒聽他說話,也是曉得他的意思,便好生說道:“一切法術,都不可能長久維持,一旦找到了源頭,就有諸多的方法來幫助各位擺脫目前的狀態。直到現在,我們還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使得諸位陷入了這等不生不死的狀態之中,不過還請你們放心,總不會教你們再受折磨就是。”

那老者聽得這般,便也沒有再說,只是領著一眾人等,朝著望舒和蘆屋道滿深深下拜。百餘年的痛苦折磨,對於幻想被戳穿的他們來說,已經是一時一刻都不願意再熬,有望舒這一句話,總能叫他們心中稍稍安定些。

一時間,望舒和蘆屋道滿也是對視一眼,隨即說道:“既然藤原宮中還有詭異之處,我便與道滿大人先去那裡探尋。諸位可各自迴轉,做些安排。”

眾人聞言稱是,又是不禁悲從中來,曉得歲月無情,一旦自己擺脫了這等不生不死的狀態,等待他們的就是徹底的寂滅和安寧。百年時光,一朝解脫,所需要安排緬懷的東西,卻也還是太多,一時間眾人都是紛紛起身,迴轉自己在城中的寄居之處,做著最後的安排。

見得眾人散開,望舒和蘆屋道滿也就不再猶豫,直接順著藤原京的朱雀大街,朝著城中央的藤原宮走去。

原本望舒和道滿到來之時,就已經是這一日的下午;在經過了諸多的糾纏,眼下的天色其實也就已經很晚。因著知道這城中除卻千餘名不生不死的百姓之外,再沒有任何的活物存在,藤原宮中的異狀,只怕並非是屬於現世的東西,兩人便也不是十分著急,左右一切都要在天黑之後才有一個結果,便也是信步朝前,並沒有動用什麼法術。

蘆屋道滿對於藤原宮內部的結構,表現得十分清楚,卻是藤原京被荒廢之後的數百年來,扶桑的風水之術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在同一套理論指點之下修建起來的皇宮,大多數都是很有相似之處的。以蘆屋道滿在陰陽道之上的修為,縱是之前從來不曾進入過藤原宮中,此刻領著望舒一路朝前,倒也是像回家一般的熟悉,偶爾從殘垣斷壁之中,還能看出建築最初之時的模樣,道滿也能辨認出其具體作用,沿途指點。

三百年的時光,對於中原的磚石土瓦或許影響還小些,可是在扶桑之地,稍有身份些的人物都喜歡用木料修建自己的屋舍,卻是這麼多年過去,整個藤原宮已經垮塌得所剩無幾,唯有當中幾間規模較大的宮殿還勉強維持著形狀,卻也已經是危如累卵,無論是望舒還是蘆屋道滿,都不敢貿然進入其中,就怕沒有遇到鬼怪,房子先行垮塌,以兩人的手段,雖不至於有性命之憂,卻也著實會被弄得狼狽非常,實為不美。

故因此,在蘆屋道滿的指點下,望舒在藤原宮正殿之前的空地之上,攏起了一堆篝火,與道滿兩人對坐,又是取出些乾糧來烤著分吃了,稍稍填飽肚子,準備應對之後的一切種種。

不多時,日落西山,天色漸晚,周圍的一眾殘垣斷壁,在夜色的籠罩之中逐漸變得朦朧不真。望舒和蘆屋道滿都是仔細警惕著周圍,卻是這一次與在伊雜宮外的密林還有些不同,兩人所要面對的,卻是未知的存在,絲毫馬虎不得。又加上按照望舒的猜測,這一切只怕都是與徐福有些關係,無論是藤原京的荒廢,還是後來人變成活屍,其中都透著詭異,自是叫他不敢大意。

夜色漸濃,兩人周圍也颳起了冷風,曾經繁榮昌盛,作為大和首都的藤原京,此時此刻就像是鬼域一般陰森起來。蘆屋道滿看著周圍情況,很是有些疲倦樣子,一時便是聽得望舒小聲喊他,連忙抬頭,朝著一旁看去,驟然便見得遠處的黑暗之中,隱約出現了幾團冷冷的光芒,那光芒飄飄忽忽,一時便是朝著兩人所在靠攏來。

知道這不是狐狸的把戲,而是真實不虛的鬼魂一類,望舒和道滿都是一時站起身來,就見那幾團冷光在靠近兩人的時候,逐漸拉長顯露出形象,卻是幾位手捧宮燈的宮女,個個都是身著便服,臉上慘白一片,絲毫沒有人類的氣息,又是沒有點滴的表情,直如白紙上畫出來的一般,朝著兩人靠攏過來。

鬼魅一類的東西,凡人見了害怕,望舒和道滿卻是絲毫不以為意。眼見得手捧宮燈的宮女朝著兩人圍攏過來,兩人都是淡定站在原地,任由她們圍住,也是曉得陰魂冤鬼之物,頗受人心之中畏懼的吸引,一旦無所畏懼,鬼物便也就如幻影一般,傷不到人。

幾名蒼白宮女圍住兩人之後,一時沒有了動作,眼見得兩人面色坦然,毫無畏懼,這才隱約發出聲音,聽起來卻是十分飄忽空靈,叫人難以理解,又是不知其意。望舒學習扶桑語的時間不長,用到的機會也不是很多,對於這些鬼魅宮女的聲音,顯得著實不解其意,一時看向道滿,卻見他也是滿臉疑惑,不能分辨對方的意思,一時無奈。

想著總不能傻傻站在這裡,等到天亮,望舒一時也是運轉神通與雙眼,朝著面前的幾位宮女看去,便見她們落在自己眼中,個個都是虛無縹緲的存在,莫說是血肉之軀,竟是連三魂七魄都沒有,僅僅是某種形象,更像是記憶投影一般,一時也是心中一動,嘗試著開口道:“不知諸位是誰,為何逗留於此?”

道滿聽得望舒說話,正想提醒他他說的是漢話,只怕這些扶桑的鬼魂不能聽懂,一時就見那些陰魂鬼魅,一個個臉上露出驚訝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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