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清光之內響起的聲音,的確是十分溫柔又是十分嫵媚,很有一種歲月積澱之後,淘洗出來的,純粹的女性之美,單單是一道聲音,就叫望舒和道滿都有些發愣,隨即雙雙回過神來,對視一眼,已經曉得自己的這一番舉動,贏得了對方的認可,又沒有做得太過,叫對方丟了麵皮。看樣子,現在是狐族之中,很有身份的一位出來迎接了。

說起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卻是望舒自己與女性之間的緣分一直都不是很好。特別是從狐族角度來說,諸多中原妖王裡面,望舒認識的兩位狐族妖王,一個陰康,一個文狸,竟然都是男子,卻是沒有叫他見識過這等狐族女性的魅力,直到今時今日,因著諸多機緣巧合,才使得他有了這樣的福分,見識一番足以禍亂一朝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模樣。

帶著些許激動和緊張,望舒和道滿都是朝那清光門戶走了兩步,隨即就聽見望舒輕聲道:“無妨,都是鬧著玩,只怕我下手太重了。”

那女子依舊沒有露面,只是笑著回應道:“唐國來的望舒仙人,你對我族人已經表現了足夠的善意。很慚愧,我族人都是喜好玩笑的,時常也因為對手失了分寸,弄出不少麻煩來。像你今日這般,已經是十分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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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話,那女子似乎又是看見了蘆屋道滿,便說道:“這位便是道滿大人吧!狐族對手之中,你是最容易失去分寸的一位呢!不過今天,既然你也在場,就請你一併過來吧,我們會好生招待你的。”

蘆屋道滿尷尬笑笑,畢竟他這麼多年的陰陽師生涯中,也與狐族打了不少交道,偶爾會有出手太重的時候,也是無可厚非的。原本蘆屋道滿,就不是安倍晴明那種對狐族有耐心,有好感的,一旦被他們惹上,雖是不敢直接奪取對方的性命,可是一頓著實的懲戒,也是少不了的。這一次來,道滿全然是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又是有望舒的面子,才一併受到了狐族的邀請,尋常要是他一個人過來,只怕著實會有一番麻煩,也說不定。

望舒看看道滿,也曉得他出手向來都是比較厲害,自是不會像自己這般心存仁慈。實話實說,以先前那些狐狸的舉動,要不是顧及陰康的面子,望舒都想著實教訓他們一番,卻是這些狐狸,有時候實在是太過火,不曉得禮數和進退,淘氣也不是這般淘氣法,真真叫人火大。

看了看依舊被自己鎮壓著的那幾隻老狐狸,望舒微微一笑,伸手一指,將那些壓在他們身上的月華散去,重新還了他們自由,又是說道:“是否需要我跟幾位道個歉,再與他們一併進來?”

那女子聲音笑笑,說道:“不必了,隨他們去吧……今日之事,原是我們失禮在先,冒犯仙人,叫他們吃點小苦頭,已經是仙人慈悲了。不過也請望舒仙人理解,始終我等妖族之地,著實要緊,尋常來了人,都是要將他們嚇走的,並非是可以針對。”

望舒自是點頭,表示理解,既然對方先承認了不是,後又說明了理由,以望舒的心性,自然也就不會再這種事情上與他們糾結。更何況,那幾隻老狐狸的手段,其實要想傷到望舒和道滿也是萬難,始終不過是一場遊戲,便以遊戲的心態來看待便是,只要對方不記恨,此事就可以揭過了。

一面對道滿點了點頭,望舒一面就朝著那道清光走去。因為扶桑境內,沒有虛空法門流傳,一應的福地洞天,道滿可能還見識得少一些,卻是望舒先行一步進入,一來是做個示範,二來是探一探對方的虛實,仙人之軀無礙,才好叫道滿一個凡人跟上。

蘆屋道滿見望舒這般仔細,心中也是隱約覺得感激,雖然這種情感,並不是他所喜歡的,也不是他應該擁有的,不過面對望舒的一片心意,道滿也是笑著點點頭,快步跟上,也不好叫唐國的仙人看輕了自己,始終還是要為扶桑的陰陽師爭口氣,能夠踏足妖族的領地,對於蘆屋道滿來說,也是著實新鮮,叫他很是激動哩!

一步踏出,望舒和道滿就覺得斗轉星移,始終虛空法門不曾流傳於世,虛空的力量還是真實不虛地存在於這片天地之間,望舒在穿過清光構成的結界入口之時,就很是真切地感覺到了神力和虛空之力的糾纏,隱約還有些許法理蘊含其中,諸多力量糅合,才使得妖族有了這一片獨立於人世間之外的領土,雖然明面上說是結界,其實也與尋常的福地洞天很有些相似之處了。

清光逐漸散去,望舒的眼前就出現了一位身著十二單衣的女子,看其姿態氣質,應該就是先前與自己對話的狐族高人,卻是望舒一看之下,著實覺得她很是不凡,只見這女子並不是妙齡少女模樣,而是二三十歲的中年面貌,可是稍稍增長的年紀,絲毫沒有損傷她的美麗容顏,反而是為其平添了不少成熟氣質,看上去端莊大方,又是面目精緻,若是放在凡塵俗世之間,只怕下至十六,上至六十,所有男子,都難以逃過面前這位夫人的魅力吧!

好在無論是望舒還是道滿,本身的存在都不是依靠男女之間的情感維持,面對這樣的美婦人,他兩人心中也只是有著對“美”本身的享受,並沒有起其餘的念頭,這種心念表現在其行動和面目之上,也是叫那位狐族夫人暗暗點頭,卻是她這麼多年,見慣了臭男人的可憎嘴臉,面前兩人能夠保持禮數,還是叫她覺得很有好感。

而望舒和道滿,本身的形象倒也不是太差,一個是清秀乾淨,如月光一般柔和的美少年,另一個則是身量高大,氣質陰暗的老年陰陽師,總是叫人生不出厭惡的心思來。若是時間提前兩日,以蘆屋道滿的骯髒邋遢還可能受到狐族的鄙視,而剛好在兩天之前,道滿十分罕見地洗了個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這下子卻是顯露出了與尋常形象不盡相同的另一面來。

當然,如果追本溯源,蘆屋道滿打理自身的根本緣故,還是輔子內親王受狐族之請,召見於他,實話實說,這一切說不得也是狐族的算計和安排,用一種十分迂迴的方式,將道滿轉變成了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樣子,又不至於叫彼此之間感到尷尬,才是他們這一族精於算計,擺弄人心的智慧,很是不凡,又是叫人無話可說。

見得望舒和道滿都是進來,那狐族婦人也是十分有禮地向兩人說道:“我等粗鄙之處,多年來未有生人來臨,除了輔子內親王與我等有緣之外,再不曾招待過其餘的人類。一會兒還請兩位莫要亂走,有些族人羞澀,不願意與外人相見。”

望舒和道滿都是表示理解,也是妖族的一應習慣都與人類不同,或許在妖族老巢裡,某些妖族會表現出與人世間不同的狀態來,若是被人看見,卻是會落得彼此尷尬。好在是兩人並非貿然來訪,還是受到了對方的邀請,以面前這位夫人的禮數,應該是已經有了些許安排。

一時間,望舒和道滿就好生跟在這位夫人身後,向前走去。望舒因著初來乍到,事實上對於扶桑的一眾禮數並不是十分瞭解,先前與八百比丘尼相見,乃是因為兩人之間有陰康作為緣分的紐帶,彼此還可以輕鬆些許;像今日這般上門做客,對方又是禮數周全之人,倒是叫他著實有些拘謹,便也不曾說話,只是聽著道滿與那狐族夫人聊天。

蘆屋道滿雖然也是第一次來到妖族的領地,但是其多年的生活經驗卻是著實佔了便宜,始終是一直與各層人等都有接觸的陰陽師,在最開始的拘束過後,道滿也就表現出了自己的本性,對那狐族夫人說道:“能夠藉助唐國仙人的緣分,踏足貴寶地叨擾,實在是叫我不知道如何表達感激才好。不知道夫人符合稱呼?”

那狐族夫人顯然不是悶頭修煉的主,對於人世間的一切禮儀習俗都是瞭若指掌,一舉一動都是十分大方,聽聞得道滿這般發問,倒也不像尋常女子那般嬌羞,而是大方道:“山野之民,無有名號。我一族都以‘千乘’為姓,若是道滿大人不棄,可以稱我‘千乘夫人’。”

蘆屋道滿雖然祖上是外來的秦氏,卻也已經在扶桑繁衍生息了近千年,對於“千乘”這個以漢話發音的姓氏,他只覺得從未聽過,有些繞嘴,並沒有多想。而望舒則是在靈均老道身邊多年,對於諸多上古之事都有些耳聞,一聽得這夫人自稱姓“千乘”,整個人就是微微一愣,隨即思考片刻,從回憶中找到了當年靈均老道說過的某些事情,一時忍不住開口道:“夫人也是青丘一族?”

那千乘夫人聞言一震,隨即轉身好生看著望舒,微微施禮道:“仙人果然見識廣博,叫我佩服。不錯,我這一族,的確是青丘之屬,因不敢直稱先祖之名,故化名作‘千乘’。”

蘆屋道滿不解,望舒便向他解釋道:“所謂‘青丘’,乃是中原古稱地名,傳聞乃是一切九尾狐的故鄉,有《南山經》記載曰‘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又因‘齊景公有馬千駟,田於青丘’,故而青丘也有別稱,是為千乘。”

這等中原古籍所載之事,尋常中原人都不曉得,道滿作為扶桑之人,自是不懂,一時聽得望舒念出古句,也是有些懵懵懂懂,不過多少還是領悟了其中的意思,對千乘夫人一族多少有了些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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