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見那男人的樣子,望舒也就知道了道滿在搞什麼鬼,卻是那男人的雙眼,呈現出一片令人生厭的紅腫模樣,眼皮和眼袋都高高腫起,通紅得像是烙鐵一般,隱約還有不明的液體流出,就像是被人用燒紅的火筷子捅了一般,看上去實在是很難受。

望舒也是曉得,這男人的情況並不是道滿在搞鬼,原是他雙眼之疾,乃是先前就有的。蘆屋道滿很顯然是算出了這男子的情況,故意喊自己眼睛疼,引得一眾知曉底細的僕人心中生疑,才請了自家的主人過來。

那男子一時站在道滿的面前,雙眼似乎已經看不見了東西,靠著旁人的牽引站定,聽著道滿不住呢喃喊痛。道滿見那男人過來,口中的話語也是一時間發生的變化,卻是變成了:“沒有看見的話,就好啦……沒有好奇的話,就好啦……好疼啊……不該看見啊……嘿嘿……疼得受不了啦……把眼珠子挖出來會不會要一點呢……哈哈……”

那男人一聽見道滿這麼說,整個人都是顫抖了起來,卻是看樣子,道滿的話語正好說中了他的心事,與他雙眼的情況有關,叫他一時間難耐。望舒對於扶桑一地的瞭解還是十分有限,一時也不敢多說什麼,雖然看出這男人的眼睛並不是疾病,卻並不曉得其根源在哪,便也在一旁好生看著,在眾人都不注意自己的時候,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做好,大有看戲的意思。

到得現在,望舒多少也是明白,道滿自是不會無緣無故傷了這男子的性命,只怕也是有緣,有心捉弄他一番,便也沒有上前阻止。

那男人聽著道滿的話語,整個人已經不能控制自身,可又忌憚於自己的身份,和雖然看不見卻依舊辣眼睛的,道滿身上的味道,一時間沒有開口,而是示意了自己的僕從,就聽一名壯漢朝道滿喊道:“那個老頭子,你在喊什麼呢?你的眼睛也感到不適麼?”

道滿一骨碌翻身起來,以一個被捆住的人很難做到的動作一時做好,嘿嘿笑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極啦!沒有任何不適哩!”

那壯漢臉上頗有些被人調戲的憤怒,又是吼道:“那你鬼叫什麼?要我幫你挖掉眼珠子麼?”

蘆屋道滿絲毫不感到畏懼,反而是愈發開心起來道:“看著別人痛,我自己也是感同身受哩!怎麼樣,被火燒,被針扎的感覺,很難受吧?很痛苦吧?完全無法忍耐呢,不是嗎?”

那男人這會子總算是曉得遇上了不得了的人物,一時也是強忍著不適,用一塊潔白的絲巾遮著口鼻,彎下腰去,儘量和顏悅色地對道滿說道:“你若是知道我眼疾的來源,能夠幫我把它治好,我不單不追究你們今日的衝撞之罪,反而好生賞賜你,怎麼樣?”

道滿抬頭看了看那男人,嘿嘿笑道:“衝撞之罪就不必了,眼睛不好用的人,不好怪罪的……嘿嘿,你看見了什麼?說與我聽聽吧……不曉得發生了什麼,我也沒有辦法啊……”

那男人聽見道滿這麼說,一時間也是頗有些著急上火,卻是道滿先前的話語中,明明已經點出了他所遇上的情況,每一句都戳在他的心坎上,照理來說,眼前這糟老頭子應該什麼都知道了才是。可是道滿非要他將那件事情說出來,著實叫他為難,原是看見那件事情,對於這位尊貴的武士大人來說,也是難以容忍的恥辱哩!

聽著道滿嘿嘿怪笑和語氣中的諸多暗指,這位武士大人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陷入了猶豫之中。道滿見他這般,又是說道:“不得了的事情哩!可不當當是眼睛痛呢!會怎麼樣呢?渾身上下都會像眼睛一眼吧……會死的,嗯,一定會死的……”

聽著道滿這麼說,那武士心中也著實是有些害怕,原是他的眼疾,在之前就找了不少醫者看過,眾人都是束手無策;想要請個陰陽師幫忙,可平常遍地都是的陰陽師竟是個個避而不見。他隱約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眼睛隨著時日的增加,愈發疼痛,而且有向周圍擴散的趨勢,無奈之下,才想起來伊勢國參拜天照大御神,希望神明能夠將光明再度賜予他,為他消除這等叫人難耐的痛楚。

而眼前的糟老頭子,顯然不是什麼尋常的人物,說不好就是一名不受朝廷承認,但是的確有陰陽術在身的陰陽師。在伊勢國的邊境上,遇見了這樣的人,難道不是神明的點撥,難道不是天照大御神派遣了此人來,為自己消災解難的麼?

很可惜,這武士並不曾認出道滿,卻是不曉得,道滿原本就不是來為他消災解難的。

猶豫了片刻,這武士也就咬牙下定了決心,也實在是自己身上的痛苦,旁人是不能曉得的,這段日子裡,眼疾已經叫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若是長久這般拖下去,只怕真會危及到性命也說不定。相比起自己的生命,某些很是尷尬的事情,似乎也就不那麼重要了,畢竟名氣是活人才能享有的,若是真死了,空守名節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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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這武士便強忍著噁心,試圖湊近道滿的耳邊,對他述說自己看見的事情。然而道滿似乎對此十分反感,明明是被捆住了手腳的,卻是不知如何往後退了兩步,又是怪笑道:“你不能只說給我聽見,要說給大家都聽見才好呢……將此事宣揚出來,是很重要的一步呢……”

那武士一時間面紅耳赤,不知道如何是好,實在是這種話語,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只怕是太叫人難受了一些。如果只讓道滿知道,打不了用金銀封堵他的嘴就是了,可要是叫周邊的一眾僕從都聽見了,自己今後只怕就再也沒有了什麼尊嚴,似乎或者跟死了,也是沒有什麼區別哩!

蘆屋道滿見他猶豫,又是嘿嘿笑道:“你如果不願意說,我也不逼你。方正在你死前,還有好長一段日子,你就默默忍受這等折磨吧……希望你的嘴,到時候也能像今天一樣嚴實哩!”

武士被道滿的話語說得渾身冷汗直冒,又是實在無法,只得吶吶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隱瞞了……數日之前……”

正說著,就聽見道滿一時喊道:“你說什麼哩?我聽不見……嘿嘿……拿出全部的力氣來,像是呼喊疼痛一般地,將此事喊出來吧……喊出來就好啦……”

那武士生無可戀地用已經睜不開的眼睛朝道滿看了一眼,只得大聲喊道:“數日之前……我去與相好的女人夜會……因為多日不曾去看她,被她掃地出門……”

道滿聽著,臉上露出了滿足神情,說道:“繼續,繼續……真好啊,大人的尷尬,我正切地感覺到了……被女人趕走,並不是最尷尬的……你繼續,再大聲些……”

那武士只得愈發大聲,近乎呼喊道:“因為被女人趕走,我心中實在有些不滿,又不願意被手下人知道,所以自己跑去了數十年前廢棄的某處廢宅之中,想著先將夜晚熬過,回家總有話說,再想辦法,叫那女人松嘴……”

望舒聽到這裡,一時有些奇怪,卻是看這位武士的身份,不像是夜裡一個人去和女人相會的樣子,總該是有幾個人陪伴。不過看見周邊一眾僕從曖昧的眼神,他便也就一時恍然大悟,暗道這男人去會的女子,只怕不是他正經往來的物件,甚至很可能是別人的相好,才叫他不敢帶著下人同行。左右出離了平安京之後,扶桑各地雖然也還鬧鬼,卻也不至於像百鬼夜行那麼誇張,只要自己小心些,獨自一人應該也是可以的。

那男人可不管望舒和一眾僕從心中在想什麼,到得現在竟是覺得自己眼睛看不見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不用看見他們臉上那種曖昧侷促的神情,便也沉浸心神,假裝一切都不存在,眼不見為淨,自顧自說道:“不曾想到,那廢宅之中,似乎還有另一對男女夜會……我心中想著,既然沒有與自己的女人歡好,看看別人,似乎也是熬過漫漫長夜的一個選擇,便……”

聽他說到這裡,對男女之間的事情不甚了了的望舒還不覺得什麼,周圍的一眾僕從卻是個個露出了近乎淫蕩的笑容,愈發專注,側耳傾聽,似乎是這位大人所說的話語,勾起了他們的某種,見不得人的慾望一般。而蘆屋道滿好端端坐著,臉上卻是一種別樣的滿足,乃是這麼多人的惡念都被勾起,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滿足不過了。

那武士已經陷入了一種天人合一的境界之中,本能幻象天地間只剩下自己,再也沒有什麼顧慮,也是被自己的回憶勾起了心底的某些東西,愈發興奮,甚至有些歡喜道:“我活了這麼大歲數,相好的女人也是不少,卻從來沒喲見過,這件事情原來還可以這樣……漸漸的,我的眼神被面前的那一對男女吸引住,再也不能挪開,因為我是後來,又身處暗處,他兩人並不曾發現我,叫我大開眼界的同時,別有一種尋常沒有的快樂……”

那武士說得開心,旁邊眾人也是聽得入神,望舒對此不感興趣,卻是隱約發現周圍的環境似乎有了某種變化,好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隨著這武士的講述,被從四面八方勾引了過來。也是此人說起這等故事來,實在是娓娓動聽,細節入微,又的確是他親身經歷,尋常人遇不到的,更是引人入勝,叫人難以把持。

大中午的,日頭正盛,氣溫卻是一時間降了下來,也抵不住眾人身子的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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