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所發生的一切種種,似乎就像是一場幻夢一般,要是放在尋常人那裡,幾乎就要認為是自己遇上了神隱之類。妖鬼們不屬於現世的特性,使得他們的一切痕跡都很難留下,無論是實物還是記憶,都會隨著日頭升起而逐漸冰消雪融,消弭無蹤,也只有望舒和道滿這樣的修為,才能準確記得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酒精對於望舒這樣的仙人體質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一覺醒來之後,望舒搖了搖頭,也就瞬間恢復了清醒,張羅著撤去周圍的結界。至於蘆屋道滿,這個一把年紀的凡俗陰陽師,因為其本身的特殊之處,也沒有出現什麼太大的後遺症,睜開眼睛之後嘟囔了幾句,也就恢復了正常。

既然已經從妖鬼們的口中,曉得了八百比丘尼的下落,望舒自然是要去親自見一見她。不單是為了陰康的下落,也是有很多事情,這位已經活過了三百年的比丘尼,或許會知道一些秘事。至少現在的活人裡面,比她更為見識廣博的,已經很難找出來了。

蘆屋道滿一面嘀咕著“妖鬼們也是很好客啊……”“昨夜的酒水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喝到一次……”之類的話語,一面也是領著望舒朝大江山的山下走去。作為一名經常遊走在整個扶桑,與一眾窮人百姓打成一片的蘆屋道滿,對於丹波國的環境也是十分熟悉,一路向望舒介紹著周圍的風土人情,一面也是領著他以非人的速度朝著北桑田郡趕去。

一路之上,蘆屋道滿也是向望舒提議,叫他這一次找到八百比丘尼之後,或許可以順路往伊勢國走上一遭,去那裡祭祀天照大御神的伊勢神宮參拜一番,鞏固自己與扶桑諸神的緣分。

昨夜在源博雅的笛聲之中,蘆屋道滿也是發現望舒的仙緣的確是十分難得,卻是在踏上扶桑之地的一日之內,先後與建速須佐之男命和月讀命結緣。有這樣的緣分,參拜作為眾神之首的天照大御神就顯得十分重要,或許可以藉著這樣的儀式,使得望舒在扶桑境內徹底隨意行走,一身從中原帶來的法術可以隨意施行,才算得上是某種圓滿。

望舒對於蘆屋道滿的意思,倒也是十分理解,知道自己在來到扶桑之後,先是因為機緣巧合,被安倍晴明一眾人藉助海原之神的力量直接拉了過來,晚上又是莫名其妙的見到了月神的精神幻影,的確是只差再拜祭主神之後,一切就都能算是圓滿。

而且伊勢神宮,可謂是歷史悠久,其有關天照大御神顯靈的傳說也是很多,大概有些類似於中原的福地洞天。以望舒的仙緣,搞不好能夠在那裡得到什麼訊息,也說不定。

只是按照望舒先前在崑崙山的收穫,他那一百年中已經模模糊糊看見了許多事情,隱隱約約曉得不少隱秘。只是這一種知曉,對於望舒來說並不是十分確定,就像是一覺睡醒之後,回憶夢境之時,多少會有些偏差,又是十分模糊,不能作為根本依據。

但是僅僅靠著在崑崙山的那些模糊收穫,望舒多多少少對於自己仙緣濃厚一事有了些認識,暗自猜想著以扶桑這邊的情況,那八百萬沒有得到聖人符詔的神祈,只怕是作為神中之神的天照大御神,也受不起他祭拜也說不定。對於自己的身世,望舒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些許的猜想。

不過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八百比丘尼,向她諮詢了三百年前的諸多往事之後,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按照八百比丘尼的情況,只怕她是預見到蘆屋道滿在平安京中弄出來的那一股陰暗氣息,主動避開,在丹波國也不知道會逗留多久,還是儘快找到她為好。

憑藉著自身的法術,望舒在蘆屋道滿的引領之下,以極快的速度,穿行在丹波國之中。一路之上,他倒是也看見了不少扶桑本土百姓的情況,看見路邊偶爾會出現倒臥的餓殍,周邊眾人卻是沒有看見一般,直直從那餓殍的身邊走過。

心中感慨之下,望舒也是向蘆屋道滿仔細諮詢了此事,卻是雖然自己幫不上忙,至少要對其有一個理解,總不能莫名其妙地,看著好端端一個百姓倒下死去,著實太過叫人心寒了一些。

蘆屋道滿趕路的方式與望舒並不相同,似乎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妖鬼或者神明揹著,他自己倒是十分輕鬆,臉不紅,氣不喘,精神百倍。聽見望舒問他,蘆屋道滿也是嘿嘿笑道:“扶桑這一片土地上,只有大神的子孫能夠活得輕鬆。像普通的賤民,根本就是泥土裡衍生出來的,比之野草都要不如,隨便活,隨便死,很正常,你看習慣了,也就好了。”

望舒聽得無語,好半天才說道:“道滿大人,你作為陰陽師,該不會真的認為,會有人類是神明的子孫吧?”

道滿笑了笑,說道:“在這裡,事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願意相信什麼。天皇陛下一支,以及諸多大名大人,乃是神祈子孫的說法,乃是全國上下,一致認同的。既然大家都認同,那麼它就是事實,沒有任何可以爭辯的地方。至於真相如何……望舒仙人,你是知道的,神明給了我們語言,卻沒有給我們文字;單單靠著口耳相傳,任何一件事情都會在幾個月內走樣……沒有辦法的,除非天地推倒,一切重來,否則眼前這等情況,你我都是幫不上忙的……”

望舒無言,知道自己的確是對這種情況幫不上忙。扶桑作為一個島國,無論是地勢還是資源都遠遠比不上中原,人口還沒有南詔一國來得多,卻也著實不是他一個人能夠全部幫過來的。事實上,就是單純一個桑田郡的百姓,望舒都不能一一照顧幫助,更別提整個扶桑了。

這一切,乃是這一方天地之中,人道自然認可的規則,就算是仙人降世,也是無從改變的。卻不知道這到底是徐福當年的有心之舉,還是無心之失,導致扶桑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實在不符合中原的人道和禮教說法。

太陽剛剛升到最高處,望舒和蘆屋道滿也就來到了北桑田郡的所在。只是這小小一個郡,人口倒也是著實不少,如果八百比丘尼不上街,只怕望舒和道滿還有些不好找到她在哪裡。正打算靠著因果關係,占卜些許,望舒就看著蘆屋道滿朝著一具倒臥路邊,已經開始腐爛的死屍走了過去,一時間也是叫他感到好奇,卻不知道滿為何會對這樣一具屍體有了興趣。

作為島國,扶桑的氣候的確是要比中原一帶更加潮溼許多,而空氣一潮溼,夏日裡的炎熱就叫人愈發難以忍耐。卻是看那一具死屍,雖是還不曾徹底腐爛,可是其身子周邊已經流淌著不明的液體,招來了諸多的蒼蠅,看樣子在炎熱的氣候之下,這屍體已經渡過了巨人觀的階段,正在不斷朝著大地之中分解滲透而去,樣子著實噁心,味道也著實駭人,也不知道蘆屋道滿發了什麼瘋,竟是一時蹲在了屍體半天,喃喃自語,不知道唸叨著什麼。

還不等望舒忍者噁心發問,就看見蘆屋道滿突然以一種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甚至二三十歲小夥子都不一定能做到的速度,驟然起身,朝後退了兩步。望舒看著他這樣好笑,一時說道:“道滿大人,怎麼了,那死屍嚇到你了?沒看出來,你對中原的武功,似乎也有理解啊……”

望舒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先前圍繞在屍體周圍的密密麻麻的蒼蠅一時沖天而起,直如一道黑煙一般,瞬間就升到了半空,隨即分散開來,朝著四面八方飛去,這才聽見蘆屋道滿悠悠說道:“作為不會凋謝的鮮花,八百比丘尼本身就是一具會行走的屍體。我請了這群小朋友幫忙找她,比起你我挨家挨戶詢問,要方便多了。”

望舒一時間哭笑不得,嘆道:“道滿大人的好意,我明白了……只是我有著元神秘術,能夠輕易掃射方圓數十裡的範圍,其實不必弄得這麼麻煩的……”

蘆屋道滿嘿嘿笑了笑,頗有些神秘陰森地對望舒說道:“仙人啊,請你務必小心一些。我扶桑雖是沒有仙術流傳,卻有不少對付元神的秘術……要是你一個不小心,被人抓住了把柄,我不好向西王母交代哩……”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望舒聽到道滿這麼說,也是想起來那平安京的陣法,一時間頗有些後怕。原是自己這短短一日時間,已經接觸到了扶桑的三位大陰陽師,成百上千的妖鬼,甚至還有三貴子之中的兩位,實在是緣分深厚,又是覺得大家都很友善,卻是忘了一點,所謂山外有山的,單單他接觸到幾位的友好,只怕不能代表整個扶桑,說不好就有對他不友好的,到時候的情況可就真的不妙了。

而且蘆屋道滿的話裡,將其緣故也說得十分清楚,自己和安倍晴明都是受到與自己有緣的中原神祈的託付,才對望舒這麼友好。很可能在扶桑各處,隱藏著的諸多不受朝廷承認的陰陽師,對於望舒這位外來的仙人,並不是十分友善哩!

望舒的好處,就是知道進退,聽得進去別人的勸告,一時也是好生向蘆屋道滿道謝,還沒有說上幾句話,就看見整個半懸空中,無數的蒼蠅嗡嗡著朝兩人飛來,圍繞在蘆屋道滿身旁,似乎是在回報著什麼。

蘆屋道滿聽了片刻,嘿嘿一笑,從懷裡不知摸出來什麼東西,丟在了那具屍體身上,就見一群蒼蠅都追逐過去,隨後聽得蘆屋道滿說道:“走罷,我知道那女人在哪裡了……”

望舒點點頭,轉頭跟著蘆屋道滿離開,臨行之時,瞟眼看見那具屍體似乎動了一動。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