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不了皇宮,許多有趣的設想就沒法子實現,卻是望舒對這李唐一朝的皇家禁地,多少還是有些好奇和疑惑,其中既有出於人性本身的求知慾,也有自己此番下山觀察人道的目標所在,卻是若能站在一朝人王帝主理政之處,觀察天下,只怕也會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

不過雖然不能混入皇宮,隱身一旁站在外面看看,對於望舒來說倒也不是十分艱難。不過片刻之後,望舒也就站在了皇宮大門,靠近興慶宮一帶的方向,看著皇城之中的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時間也是頗有些興嘆,卻是這整個皇宮,就像是一隻不知饜足的巨獸一般,也不知每日裡要吞進多少金銀絲綢,米糧油鹽去,又是不知道一朝踏入這宮門的諸位,還有多少能夠平平安安的出來,其中悄然消失的人物,只怕迄今已經數不勝數,卻是在那滾滾天子之氣上,都有了一絲血色氤氳。

尋常老百姓要是站在這裡關竅,只怕少不得都要被捉拿問罪,不過以望舒的手段,只要不進皇宮去,那天子之氣和人道氣數倒也奈何他不得,尋常的軍士自是難以發現不妥,縱是禁軍之中有修道的高人,隱約能夠發現望舒所在有些不妥,倒也不會自找麻煩上前詢問,卻是一切自有規矩,修士不進皇宮,他們是管不到的。當然,一旦有那個不開眼的邁過了皇宮大門,那便是總有通天法力,也要被人道氣數鎮壓,生死不由自己,卻是人道統天,並非是一句虛言。

看了半天,望舒也是覺得有些膩煩,卻是那些運送著各式各樣物資的車馬,竟是無窮無盡一般朝著那皇宮內院湧去,川流不息,也是毫無新意,在望舒站在這裡的半個時辰裡,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只怕再看許久,也就只能看見這麼多。

正要轉頭離開,望舒一時間卻是看見一頂不起眼的軟轎從皇宮大門之中被人抬了出來,頓時心生好奇,暗道這轎子顯然是女眷乘坐,皇宮內院之中禮數又是十分森嚴,李唐一朝,許多宮女自進宮那一日起就不能踏足外界的土地,尋常的妃嬪更是身不由己,一輩子都被困在小小一座宮殿之中,哪裡會有女眷能夠從皇宮之中出來,來時乘著軟轎,看上去似乎也不像是尋常人物。

孔仲尼夫子作為聖人,一輩子就是追求個克己復禮,而他的這等理念,在後世儒生的演繹中卻是漸漸失去了本心。歷朝歷代以來,越是強大的王朝,這禮數也就越多,經過千年的發展,已經形成了一套等級森嚴的制度,卻是君臣父子之外,還有更多的繁文縟節,像是乘轎騎馬的權力,在李唐一朝也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尋常大戶人家,只有銀錢而沒有身份,縱是能夠買下半條街去,也不敢逾越乘轎,卻是這教中之人,難不成是哪一家的誥命夫人不成。

望舒雖是比不上上主那般對人對己都是無情無慾,倒也是修行了一個甲子的高明道人,清心寡慾之處,比尋常的凡人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太多的七情六慾糾葛。只是這人的好奇心一旦湧起,不能尋得一個結果,始終是叫人難受至極,又是望舒此刻要閒有閒,要錢有錢,最要命的是還有神通在身,人世間能夠擋住他好奇心的東西,除了皇宮內院,就是道門高人,區區一頂軟轎,倒是還做不到。

一時間,望舒閒庭信步,跟著那軟轎一路前行,倒是他還算十分有禮,不曾運轉神通窺視轎中的女眷,左不過是想著看看這位到底是什麼身份來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也就罷了,至於轎中坐著的是天仙美女,還是八十老嫗,對他來說,倒是一般無二,沒必要冒犯人家,便也悄悄跟著,不叫人發現了端倪就是。

只是這一路跟著,望舒心裡的疑惑便是越來越多,卻是這頂軟轎走著走著,已經離開了興慶宮一帶,來到了大明宮延政門一帶,卻是這裡乃是皇宮大內之前,少有的三教九流混雜之所,怎麼看怎麼不像是一位誥命夫人或是宮中娘娘應該來的地方,就是望舒這等對長安城之前根本沒有任何實質認知的道士,都能看見此處混雜不堪的人道氣息,卻是雜亂得很,不像是尋常女眷該來之處。

不過片刻之後,望舒便是恍然,卻是這頂軟轎,一時間落在了一座上書“光宅坊”的華麗建築之前,其中隱隱傳來鼓樂之聲,顯然就是傳說中聞名天下的李唐教坊所在,卻是以望舒這等方外之人,當年聽聞眾人說起玄宗皇帝李隆基的時候也曾有所耳聞,卻是這位玄宗皇帝在繼位的第二年便在長安城內設立了兩個官家教坊,其一便是眼前這座“光宅坊”,另一座則是一般聞名的“長樂坊”。

這軟轎落在光宅坊前,那轎中之人的身份便也一時水落石出,卻該是一位官家所有的教坊姑娘,是為官伎,乃是自幼學習許多鼓樂手段的女子,賣藝而不賣身,與民間的娼妓有著天壤之別,其中也有不少高明人士,畢生鑽研樂理,技藝已經近道,著實高明,在民間都享有極高的聲譽,倒也是貧苦人家姑娘的一個出路。

得到了結果,好奇心也就滿足,望舒親眼看著那軟轎之上下來一名懷抱琵琶的女子,又見她妝容整齊,容貌姣好,一雙手纖細靈活,顯然是一位高明的善才,便也一時不再多看,而是轉頭離開,卻是這等歌舞鼓樂之事,他從來不是很感興趣,又是一見了此道中的高人,總是忍不住想起當年的柏節夫人來,觸景生情,不願過多靠近。

轉身要走,望舒的身後又是傳來一陣大罵之聲,一時吸引了他的注意,叫他又是回頭,便見一名怕不是只有十二三歲的瘦小男孩兒,被幾名粗壯的中年女子推搡著從教坊中趕了出來,聽著那些女子口中汙言穢語齊出的辱罵,似乎是這男孩兒不知用什麼辦法混了進去,驚擾了某位姑娘,被人發現,毒打一頓後趕出。

望舒原本不願意多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卻是人世間的愛恨情仇實在太多,要歸納起來總共也就是那麼幾點,這男孩兒的遭遇,望舒不用運轉神通都能猜個七七八八,卻是說來說去,左不過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個進了教坊,一個淪落街頭,過得數年,人心思變,相見而不相識,是個尋常的傷心故事而已,卻是這天下每日都要發生成千上萬起,看得太多,就不新鮮了。

只是回頭一瞥,望舒的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卻是那小男孩兒瘦瘦小小,整個人看上去精氣神也不算充盈,可五官印堂之上,隱隱有一股超越世俗凡人的靈光蘊藏,雖是還未顯現,卻也足夠迫人,以望舒的眼光,竟是一時覺得這小男孩不同凡響,只怕尋常的狀元人物都比不上他文氣充盈,乃是一人便可名留青史的存在,卻是著實叫他心中一驚。

心中一驚,一個愣神,那小男孩兒就幾乎要被幾個粗壯婦人生生打死當場,卻是教坊之中的姑娘,雖然是下九流的行當,與那娼妓還是有著天壤之別,清白最為重要,尋常為皇帝表演,只怕都要隔著一層薄紗,如今被這小子冒犯,卻是彌天大禍,若是傳出什麼閒言閒語,甚至鬧出什麼不體面的事情,莫說是這小子,整個教坊只怕都是難逃罪責。心中憤恨,這些婦人下手便是十分狠毒,又是她們這一把年紀,全部花費在調教姑娘身上,尋常就是頑石,在她們手裡都能弄得點頭,下手真真狠了,打死個賤民男孩而的確不難。

心道今日自己無意中來到此處,撞見此景,只怕也是天數使然,憐惜這小男孩兒的文氣才情,不忍叫他殞命當場,才叫自己這等道門修士都站在了紅塵教坊之前,望舒一時間也是稍稍有些明悟,便也伸手一指,頓時便有狂風颳起,捲動街面上的砂石瓦礫,隨即一陣無形的虛空波動,那些一手護眼,一手依舊責打不休的婦人們便覺得手下一空,那小男孩兒竟是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整個大街上黃沙滾滾,竟不像是皇宮之前,卻是叫她們一時驚懼,左右看了兩眼倒也沒有糾結,紛紛迴轉,不敢再過多干涉此事。

而那小男孩兒則是前一刻還身處老拳之下,倍受諸多暗中死手,眼前已經發黑,心中已經發冷,先前那女子不認他,已經叫他心如死灰,一時也是想著死了作罷,卻又哦發現自己身子一輕,竟是站在了隔著教坊幾條街的路口,旁邊一名身著寬大長衣的俊俏少年,正含笑看著自己,叫他一時糊塗。

心神一定,這小男孩兒也就回過味兒來,一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望舒不住叩頭,口中呼喊“仙人”,雙手卻是已經報上了望舒的小腿。望舒已經習慣了這等景象,便也不著生色地將這小男孩兒和自己分開,免得過路人認為自己是好男風的薄情之人,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尷尬,一時又是胸口發悶,原是在這城中,長距離虛空挪移不行,短距離的虛空法門也是受到壓制,多少叫他吃了個虧,這下正是暗暗運氣的時候。

那小男孩兒卻是異常執著,不住朝著望舒磕頭懇求,言語中竟是有些不著四六,說的話比尋常的神棍神婆都要神叨叨許多,一時又是莫名其妙地大聲呼喊,直說蒼天有眼,自己不是白日做夢,先前一切種種,都是神祈考驗,卻是傳說真實不虛,自己的姻緣就要寄託在望舒身上。一時間,望舒只覺得尷尬不已,後悔自己先前多管閒事。

眼看著周圍路人的眼神已經開始變得曖昧,望舒也是再無辦法,不顧神通被鎮壓,一時就是掐訣,瞬間從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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