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高層選擇在泰山對靈均老道進行質詢,多少還是有些超乎望舒嘉月的預料,卻是他們之前並不曾向靈均老道詢問過此行的去處,只想當然地認為是要去終南山拜見陳老道,卻不料此行的終點,原是五嶽之首的泰山。

泰山作為五嶽之首,古來便是帝王封禪的所在,秉承著天地之間的氣數,號稱中原第一高山,向來受到歷朝歷代,無數百姓的信仰和供奉,意念加持,將其當作聖地一般。

在修士們眼中,泰山也是著實要緊的一處所在,除了因為其在三十六洞天之中,排行第二,只在十大洞天之下之外,還因為其乃是掌管生死,判斷陰陽,權衡真偽的泰山府君道場所在,乃是生死輪迴之所,也是審判善惡之處。

從某種角度來說,泰山在修士們心中,就像是凡人心中的刑部一般,最為厲害,也是尋常不敢冒犯前往,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的所在。道門高層選擇在泰山質詢靈均老道,幾乎就有將其當作重罪之人審判的意思,也有些許示威的成分在其中,卻是叫一眾人心中都是不甚舒服。

靈均老道不管眾人神情如何,只是輕聲說道:“心底無私天地寬。無論身在何處,受到何等質詢,只要自身正直,又有何懼?這天下,從來邪不勝正,一切終將消散,唯道理與真相永恆。”

望舒他們點了點頭,心中卻也多少還是有些忐忑。馬嵬坡事件爆發後,他們師徒幾人都是得到了當時馮元清、元武、繹心和陳家兄弟在女媧陵中的經驗記憶,也知道《神仙真靈業點陣圖》中那位泰山府君的真實來歷,感悟到開闢陰曹地府的浩大場景,同時也對泰山府君的意境有了一絲領悟。

在元武經歷的宙光之中,泰山府君乃是紂王大將黃飛虎真靈所化,又得太乙救苦天尊法力加持,執掌人世間的陰陽變化,生死流轉,最是公正無私,卻也最是駭人。凡人見了刑部尚書,沒有幾個心裡不打哆嗦的;修士們在泰山府君面前受質詢,也絕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和體驗。

可以說,泰山洞天之中,本身就有陰曹十八層地獄的意境,生死流傳之處,奧妙無窮,也是恐怖萬分。從泰山洞天出來的修士,元武道士還算是好的,他師父卻的確是個陰梟人物,望舒他們當年見過一面,並無好感,這下要去泰山,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不過想起元武道士,望舒心裡倒也湧起些許回憶,又是想起當日與眾人出生入死,在女媧陵遺蹟之中尋覓一線生機的場景,多少放鬆了些許,卻是突然想到,自己在中原道門之中,還是有幾位生死間走出來的朋友的,不是全然陌生,倒是叫他安心了些許。

一時間,望舒又是朝靈均老道問道:“師父,我們此去泰山,是要受那幾位高人的質詢?陳祖師要去麼?”

靈均老道一面朝前走著,一面輕聲道:“望舒,你說錯了。不是‘我們’去受質詢,是為師一個人去。你們只是陪著為師一起,並不會受到道門高層的為難。至於哪些人要去……陳祖師一定是要去的,十大洞天的諸位掌教也少不了,至於其他的,為師還不太清楚。不過……”

靈均老道帶著一絲奇怪的笑意,繼續說道:“不過能夠參與這一次質詢的人裡,倒是確定有幾個是站在我身後的。”

望舒一時好奇,也知道靈均老道的確有幾位關係親近的朋友,都是身居高位,想來會為他說話,卻不至於像他語氣中表示的那樣,明目張膽,不計後果的支援他,便問出口來。

靈均老道轉頭看看望舒幾人,笑道:“不就是你們三個了?當今中原道門,教宗以上的修為都可以參與高層決斷之中,卻是我道門從來不是獨裁寡頭,而是有個商量的。你們雖是邁入教宗的時間不長,修為卻也著實不弱,此等要緊之事,你們自是有權列席,能夠說話。有徒弟在,為師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望舒等人一愣,卻是不曾想到有這樣的規矩,原來自己證得教宗修為之後,還有這樣的權力。

先前靈均老道也曾與眾人說過,近千年來,道門的道統一直在走下坡路,遠不復千年前那等繁盛景象,故而教宗一級的高手,已經是十分難得的存在,當今天下,道門之中,也不過有幾百人而已。而更高一層的祖師,則是明面上只有不到五位,至於十大洞天背後,是否有隱藏的祖師支援,就是不得而知了。

天下的修道人,成千上萬還是有的,在如過江之鯽的道士之中,任何一名教宗級別,形由心至,貌隨心轉的高人都是十分重要而可貴的。望舒他們雖是新晉的教宗,卻也因著年輕而愈發受到道門高層的重視,這才有先前望舒干涉南詔國運一事,沒有任何一個人說了他一句不是,卻是當時的情況,以望舒一人的作為,根本與大局沒有影響,自然也說不上責難。

然而當日拓東城外,的確是有近百名外道修士身死道消,引起中原修士的震盪,卻是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將此事向道門說明的。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當時南詔的第一高人,最有可能也有能力滅殺那百餘名外道修士的祖師高手,靈均老道。

聞得自己等人竟然有權列席對靈均老道的質詢,望舒等人的心裡一時間瀰漫起了一股十分奇怪的感覺,卻是一方面有些慶幸,慶幸自己能夠為師父說話;一方面又有些擔心,擔心自己作為靈均老道的親近之人,只怕說什麼都不會被人才信。更重要的一點是,這種不大不小的權力來得太過突然和輕巧了一些,叫他們有些反應不過來,難以適從,頗覺的世事奇妙,不知從何說起。

靈均老道輕輕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繼續朝著北邊走去,卻是要趕在符詔限定的期限之內,趕赴泰山,參與質詢,儘快了卻眼前之事,才能做許多想要處理的事情。

其實自從進入中原地界之後,靈均老道師徒幾人便完全可以虛空挪移前往了,只是那符詔之上的限制,倒也不是十分苛刻,看那一個時間,足夠師徒幾人慢慢走著前往泰山。加上這是眾人六十年來,第一次返回中原,靈均老道倒也有意帶著眾人好生行走一番,看看中原的風土人情,至少叫他們有個認識,才好儘快適應今後的中原生活。

而與此同時,終南山洞天中,陳老道微閉雙眼,坐在一座巨大的丹爐面前,正在神遊天際,忽覺得面前虛空震盪,一團火焰憑空燃起,隨即火中顯露出一名修士的身影,正是靈均老道在青城山的那位好友。

那道士一時顯露身形,見陳老道朝自己看來,倒也不多廢話,直接開口道:“陳祖師,靈均師徒幾人已經踏上了中原地界,此刻正在川蜀之中,朝著泰山趕去。”

陳老道微微點頭,朝著火中那人影說道:“曉得了。他們多年來首次迴轉中原,或許多有不便,還請道友多照顧些,莫要叫他們吃了虧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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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士輕笑了兩聲,說道:“陳祖師,你是曉得靈均的,從來只有他給人虧吃,哪裡會有他吃了虧的道理!我看他們師徒四人,一路上倒是有說有笑,歡喜得緊,看來並無大礙。”

陳老道也難得笑了笑,說道:“如此便好。來年正月初三,我等齊聚泰山,一來向靈均問詢外道修士在南詔隕落一事,二來也是商量著應對接下來的劫數,倒是不好教他們師徒受了委屈,卻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際。”

那人影點頭稱是,又是猶豫片刻,才小心說道:“祖師是否認為,靈均與那些外道修士之死有關?”

陳老道一時笑出聲來,說道:“我好歹通曉宙光法門,追溯宙光也不是什麼難事。當日情景,我自是清楚,召靈均回來,只是要堵住某些人的嘴而已。你瞭解他,我也瞭解他,當日之事,雖與他有關,卻罪不在他,我自是不會叫他為難。”

那道人松了口氣,這才稍稍露出笑容道:“祖師慧眼,倒是我多話了。我與靈均相識多年,不說知根知底,也是曉得他的脾氣,這等不妥之事,想來他也不會做出。只可恨那如霜,竟是執意要求召回靈均質詢,還力排眾議,將地點放置在了泰山洞天,也太過仗勢欺人了一些!我青城山洞天,與她羅浮山洞天同列十大洞天,位次還在她之上,也不敢像她這般咄咄逼人!”

陳老道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道:“非是我不為你說話,卻是如霜背後有她的祖師,你們背後的高人卻是深藏不出,爭不過她,也是應該。我身為天仙,不好過多干涉你們的事情,免得百年之後,我飛身而去,留下一堆仇怨,反而叫你們為難。”

說起背後之人,青城山那道士尷尬笑了笑,不敢再提此事,卻是他青城山作為十大洞天之一,又是龍虎天師張道陵的開宗立派之所,背後怎麼可能沒有祖師一級的高人支撐,卻是人各不同,不是每一位祖師都喜歡站在人前顯聖。此事陳老道可以隨便說,他卻不行,便也一時閉嘴,卻不消散,似乎還等著陳老道說什麼。

陳老道也知道他心中所想,說道:“南詔之時,你也不必著急。老道成仙之後,天地之間的法理便出現了一絲鬆動,乃是諸位聖人爭來的生機,不久之後就要有諸多高人出世。屆時自有人接掌南詔道統,不會叫靈均吃虧,更不會叫你在川蜀為難。”

那道士聽到了想聽的話,這才微微點頭,面露微笑,朝著陳老道躬身行禮,隨即散去火焰,原地消失。

陳老道看著那道士離開的地方,久久不言,忽地輕笑出聲,誦唸道:“‘獨上高樓望八都,墨雲散盡月輪孤,茫茫宇宙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你哪裡知道,又要有一位道祖降世臨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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