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連聲應了,想著此事反正也是大師兄裡外操勞,自己一個姑娘家倒是沒什麼可辛苦的。不過先前熊道人問起符詔之事,倒是叫她頗有些上心,也佩服熊道人這麼一大把年紀,說話都聽不清楚了,依舊能準確把握到問題的關鍵之處,卻是靈均老道所說那符詔,似乎不是什麼好東西一般。

所謂的道門符詔,其實也是一種沿襲自上古時代的說法,與修士們結廬而居頗有些相似,原是上古年前,天地相通之時,上界天帝或者天尊以符篆方式,降落凡間的天書,其中包含了警示、提醒或是各種要求,是古聖皇通曉天數的重要渠道。

如今的符篆,只是保留了一種稱呼,形式上卻是大有不同。畢竟封神戰後,絕地天通,神人永隔,再沒有超凡的力量能夠憑藉著一句話來教凡俗的人王帝主心悅誠服。只在道門內部,還保留著這個說法,用以表示道門高層的決定。一旦符詔降下,便如天子詔書一般,象徵著整個道門的意志,任何一名道門修士都不能違抗的。

當年靈均老道師徒四人,便是受了中原道門的符詔,前來這西南之地傳播道統。只是稍有區別的一點是,當年靈均老道受到的符詔,傳聞並非人間所出,而是三清天尊直接降下。不過這等傳聞,嘉月他們都不甚清楚,也不怎麼關心,時間一久,也就忘了。

如今聽得靈均老道說可能又要有符詔降臨,嘉月卻是自己留了一個心思,頗有些小心,卻是聽熊道人的口氣,這一次的符詔只怕不是易於的。

至於說太和城來人,那是再合情合理不過的,倒是不需要多考慮什麼。先前南詔國主閣羅鳳與靈均老道之間頗有嫌隙,如今一場拓東城之戰也足夠叫他知曉了自己的過失,自會設法彌補。雖然閣羅鳳已經身死,繼承人卻也依舊是他蒙家的血脈,單靠著皮羅閣時代的各種關係,就由不得新皇帝不來向靈均老道問道,再加上閣羅鳳臨死前的幡然悔悟,此事自然也是順理成章。

一切都是在靈均老道的預料之中,當天下午,三清觀中的虛空便是一陣波動,隨即果然有一道白玉雕刻,長達三尺,宛若朝臣上朝所用的玉板一般的符詔,憑空出現,落在了靈均老道的手中。這符詔之上,以硃砂撰寫著諸多複雜難辨的字句,都是上古年間的文字和用詞,嘉月雖是看見,卻也不懂,只見靈均老道握著那符詔出神半天,這才另取一塊玉符,刻入心念意識,破開虛空傳去。

這也是顯示出了道門符詔的嚴謹之處,卻是與尋常修士們玉符傳信還有些區別。所謂“詔”,都是以文字的形式出現,斷斷不能靠著話語或是心念來傳達,卻是文字比起語言,少了一分靈動,卻是多了些許嚴謹,事後也容易追溯,又是不會被人隨意篡改,更為把穩一些。

靈均老道以玉符向道門高層解釋情況,竟是花費了半個時辰還多,想來也是事情太過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搞不好為了解釋一切,靈均老道還剝離了自己的精神記憶融入其中,力求客觀描述,也是避免諸多麻煩。

眼看著靈均老道送出了玉符,整個人坐在那裡發愣,嘉月喜愛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一面偷瞟靈均老道手中的符詔,一面小心問道:“師父,怎麼樣?事情解決了麼?”

靈均老道搖了搖頭,嘆道:“近百名修士隕落在西南,為師又是正在當場,有些事情,只怕是說不清楚的。道門之中,為師好友不少,卻也還有著許多道理不同之輩,要拿此事作法。天意如此,人力如何改易?”

嘉月聽得心裡一驚,卻是聽靈均老道所說,這件事情還著實有些麻煩。她跟著靈均老道的時間長久,本身年紀也比望舒要大些,更為成熟懂事,也曉得道門並不是世外桃源,一眾化外之人,沒了世俗的慾望,卻還有不少世俗的惡習,拉幫結派,打壓異己的,比起中原歷朝歷代的朝廷來,也是只多不少,不算新鮮。

靈均老道的為人,與大部分道士都是有些不同,自己又是頗有一番道理,也不曾成功說服所有道友。道門之中,力挺靈均老道的高人不少,與他作對的也不是沒有。這一次西南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牽涉了兩國國運不說,更是影響到了一眾修士,有心人以此作法,刁難靈均老道,倒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嘉月看不懂靈均老道手上符詔的內容,卻也隱約覺得那硃砂撰寫的字元之間,隱隱約約透出一股不是那麼友好的氣息,似乎是書寫之人的心意表現在了其中,一時也是覺得事情只怕不好。不過她倒也不為此感到多著急,卻是靈均老道的修為,在道門之中也是拔尖,背後更有陳老道這等天仙支援,就算是真出了什麼事情,倒也不是毫無辯駁反抗之力,自有手段應對。

靈均老道看嘉月牽著望舒,愣愣站在自己身旁,一時也是無奈嘆氣道:“如今西南大劫已過,南詔和李唐之間將有新的發展,諸事繁雜,局勢混亂。如此多事之秋,三清觀也是不得清淨,你我身處化外,仍不能脫出紅塵。你這幾日裡,照顧望舒自是重要,山下的信徒也要多關心些,此番南詔戰敗,只怕他們也是有些難處。”

嘉月連連點頭,知道靈均老道的意思,也是道門在西南傳教一事,民間的主要負責人就是嘉月,這些年來她時常下山傳道,為百姓們分憂解難,也是著實累積了不少人氣和信仰,與望舒一道,一個在民間,一個在朝堂,都有不俗聲望。如今南詔剛剛渡過一場劫數,百姓們心中說不得有些動盪和迷惘,嘉月與他們走得近,自然也要多關心些。

要說起來,道門能夠靠著靈均老道區區師徒四人,小小一個三清觀,就在西南站穩腳跟,傳揚道德箴言,與他們師徒幾人這些年的多番奔波和辛勞是分不開的。

師徒幾人中,靈均老道作為西南教宗,道家高人,穩坐三清觀中,為前來的善男信女答疑解惑,增福消災,是精神象徵;大師兄則一時默默維持著三清觀內的事務正常運轉,一應灑掃香燭,盡是井井有條;望舒與蒙氏緣分深厚,時常出入王宮之中,與民間的嘉月形成互補,一道推動了道門在西南的發展。

縱是多年之前,南詔國主疏遠道門,望舒都依舊保持著與鳳伽異不錯的關係,曲線救國,從側面關注著南詔的高層動向。只是他自己執迷太深,最終還是選擇了幫助鳳伽異脫離劫數,才落得今日這般下場,也是叫靈均老道唏噓,又是不能責備分毫。

畢竟,大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著道門的發展,為著百信的福祉,一片心意,都是真實不虛的。

那道回話的玉符送出去之後不久,靈均老道的面前便出現了一道淡淡的虛影,卻是坐鎮青城山的那位高人,意念降臨此處,甫一現身,不等靈均老道開口,就是直接問道:“靈均,我見你的玉符朝著中原去了,你怎麼跟他們說的?”

靈均老道看了看那道士,一時叫嘉月暫且出去,隨即緊閉了丹房大門,這才輕聲嘆道:“如實回答而已。”

那道士仔細看了看靈均老道,沉默片刻,又是說道:“你說你如實回答,卻又叫他們如何信你?這麼大的事情,你倒是淡定得很,卻不知這幾日來,中原道門內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討論再三,才降下這一道符詔給你。我因受著約束,先前都不能與你溝通,直到你答覆了他們,才能說上幾句話而已。”

靈均老道搖了搖頭,道:“你我相知多年,此事不必多說,我自知曉你們的心意和幫助。只是道理就在這裡,信不信卻是要看人心。天道恆常而人心無常,我如實說了,他們不信,我也無法。”

那道士又是沉默,隨即道:“你這心性,倒是打磨得極好。陳祖師那邊的意思,倒是願意信你,只是其餘幾位,就有些不好說了。天仙在道門之中,雖是千年未有,卻也不是從來沒有,以陳祖師的身份,出言相助尚可,直接插手卻是不能。待得事情發展,你不得不出面之時,我等自當助你,你且放心就是。”

靈均老道笑了笑,又是搖搖頭道:“我自然放心,有什麼不放心的。南詔與李唐之事已了,我的責任也算是悉數履行。就算沒有這一次的事情,也會有其他的藉口被端上檯面來,左不過是爭個氣數而已。彼之蜜糖,我之砒霜,他們要爭,我還樂得放手。”

那人見靈均老道這般,也不與他多說此事,又是問道:“你那徒弟現在怎樣了?好小子,逆天之事都敢做出,也虧了是你徒弟!”

靈均老道笑笑,看了看外面,輕聲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望舒對抗天數,也是有人逆天在前。從來禍福相依,既是劫數,也是機緣。待得他醒過來,自有一番收穫,卻是尋常求之不得的。”

倒是搖了搖頭,似是輕嘆,又似是懷疑道:“別說他人,就連我,有時都忍不住懷疑,這一切難道是你重重算計,一手主導,暗中推動不成?也罷,徒弟是你徒弟,你看好了就是。我先不與你多說,卻是莫落了話柄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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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均老道點點頭,看著眼前那人影消散,隨即又是怔怔看向外面,兩眼發直,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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