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從望舒的口中,聽到了冥冥之中的天數和宿命,一時間只覺得渾身顫抖,卻也知道自己在此已經於事無補,不得以之下深深看了一眼望舒,轉而鳴叫著帶起一連串的火焰,朝著那些圍攻委蛇的外道修士衝殺而去。

太一道的理論,其實就是否認開天闢地之前的一切存在,以陰陽為萬物之始,不承認混沌,自然也就不承認混元大羅,不承認聖人的存在,要尊太一為唯一尊神。平心而論,這等理論本身就是上古流傳的一支謬誤,與道門正統所把持的根本道理相悖,自是要被打作外道,不被承認。

理解的道理越準確,對天地的認知越清晰,修士所能掌握和動用的力量也就越多。若是此刻望舒和這太一道人的修為相若,兩人便能在頃刻之間愛你分出一個勝負來;奈何太一道人活了近三百年,所積攢的法力,所凝練的金丹都是遠遠強於望舒,卻是要以力破法,藉著這一次勝利,鞏固自己的道心。

望舒與太一道人相爭,任何一方的勝利,對其本身道心都是莫大的增強,教其對自己理解的天地有更進幾分的信任,自身的修為和道法自然會一時暴漲,突破教宗,成就祖師也是不難。正因此,太一道人才先前一直避免別的外道修士與望舒對上,一定要將其留給自己來對付,便是希望能夠把握這一絲氣機。

而兩人相爭的這一絲氣機,也是此番南詔和李唐之爭的根結所在,誰人生出,那一方就能徹底佔據主動,無論是從現實的戰事中,還是從冥冥的氣數里,都左右了戰局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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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望舒周身散發出淡淡的光芒,手腕上的符篆一時浮現消弭,整個人呈現出當日在女媧陵遺蹟之中的狀態,卻是少了陳老道加持的靈氣,難以長久維持。一時顯化出這等狀態,望舒周圍的一切元氣便紛紛劃歸為陰陽兩方,陰陽彼此吸引,又尋不到最初混沌演化時的意境,只能雙雙湮滅,化作雷霆,爆發出無窮能量,隨即消弭殆盡。

太一道人見望舒展現出全部實力,一時也是警惕起來,卻是此時此刻的望舒,已經無限接近了祖師級別的修為,雖然其本質還不到那一步,力量已經暫時觸控到了那個境界的邊緣。一時間,太一道人身邊的諸多靈氣也調和起來,依舊化作陰陽,卻是不曾相擊,而是演化萬物,誕生諸多氣息,一時朝著望舒攻去。

陰陽之道,最終是要迴歸與混沌之中,只是這化陰陽為混沌的法門,從古至今也沒有幾人能夠悟出,這才叫陰陽相擊,彼此湮滅的雷法流傳於世,原本是走了毀滅而非創生的路子,不能到達萬物的根本起源,故而雷法的修行異常艱難,又是難證大道。

但即便如此,陰陽相擊而成雷霆的法門,其根本也是尋求一條合陰陽為混沌的無上法門,雖是沒有路子,卻也是在不斷嘗試。一旦能將陰陽化歸混沌,大道之路便相當於找準了方向,終有一日,無論五行四象,地水火風都能重歸混沌,再造世界之日,便是混元大羅之道重現人間,聖人再出之時。

相比起道門的路子,太一道就略顯狹隘,卻是將陰陽演化為周天萬物,是為創生,卻不能逆推其至根本本源,就算找準了路子,也不過是創造一切已經存在的,卻不能重開天地,故有不足。

話雖如此,那太一道人的修為卻也是的確要高出望舒許多,畢竟他所修行的一道法門,已經是有一個完整的路途和方向,比起望舒那需要不斷摸索,尚未有準確目標的雷法還是要稍稍強上些許,卻是無窮雷霆加身,都不能破開他無窮無盡衍生的一切萬物。雷法雖是道門之中威力較大的一門法術,卻也不是誅仙陣那等斬殺一切有形無形之物的無上妙法,遇上修為和經驗都超過自己的對手,望舒的雷法也是威力有限得緊。

再加上兩人的法術都是以運轉各種氣息,分化陰陽進而施展的法門,修為和經驗上的差距,影響就會更大一些,卻是那太一道人每一次運轉自己的法術,不單衍化出各種奇異的存在,更是無時無刻不在干涉望舒這邊雷法的運轉。畢竟根基太過相似,兩者之間互有牽連,卻是誰的修為高,誰的經驗深,誰就要更佔優勢一些。

望舒雖是爆發了元神力量,此刻的法力強橫到了一個境界,可是面對這太一道人,卻是莫名生出一種力不從心之感。雖然兩人鬥法之中,望舒逐漸從太一道人的法術運轉中窺見了陰陽的更多變化,心中湧現出無窮無盡的想法,要是給他足夠的時間,搞不好就能窺破這陰陽衍化的奧妙所在,真正實現陰陽合一,水火相濟,自有進步。

只可惜現在,兩人並不是在討論道理學問,而是真實不虛地法力手段比較,任何一方有了紕漏,都可能導致自己身死道消的危險場面,卻是縱有再多的感悟,一時間也來不及仔細體會,無法領悟成為神通,自然也就不能對自己有所提高。

隨著時間的推移,望舒這邊的劣勢越來越大,卻是兩人法術運轉,神通維持,對周遭的各種能量消耗都是極大。靈氣稀薄,分化陰陽就愈發困難,再加上施展雷法,本身就是很容易受到反噬,饒是望舒元神本質強大,近乎達到了祖師一級的水準,奈何年紀太小,經驗有限,修為不足,卻不是爆發些許法力所能彌補的。

若是再有二十年,望舒大概能夠跟這太一道人打個平手,甚至還有勝出。只是今時今日,此時此刻,望舒手段不如別人,已經略微感到吃力。

對戰之中,分神低頭看去,望舒又見城牆邊上的委蛇已經是千瘡百孔,哪裡還有兩千年妖王的些許威風,早已在一眾外道修士的圍攻之下,幾近難以支撐,又是性命垂危,著實難以堅持。而一旁的鳳鸞上下翻飛,面對這麼多的外道修士卻也無法,雖是不像委蛇一般是個活靶子,多少可以閃避,卻也還是著實挨了不少法術加身,這下也是左支右拙,表現出不到千年的妖王法力不足之處。

至於城中守護陣法結界的文狸,情況倒是稍好一些,卻也是在外道修士一方普降甘霖,試圖沖刷城中血陣的情況下幾乎耗盡了法力,顯出一副十分疲憊的樣子來。那巫教繪製下的血陣,本身就有一種受到現實世界排斥的衝動,就是放著不管都會自然消弭破碎,也多虧文狸這些年來苦練儲存一切的結界,從延長糕點保質期的過程中積攢了不少經驗,才堪堪維持這陣法本身存在,至今不曾消弭。

一切都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望舒自己心中也浮現出一種莫名的不甘和失望。其實從根本上說,他們這一邊的諸多高人就抵不過外道修士的人數,饒是有烏蠻大祭司捨命犧牲,也不過是稍稍填平了兩方之間的差距。若是委蛇他們徹底放棄拓東城,與望舒一道聯手對付太一道人,或許他們還有一絲勝算。可拓東城一失,眾人此番的辛苦就算是徹底白費,縱是戰勝了太一道人,又有什麼意思?

戰局的情況,不單落在望舒夜裡,也叫鳳伽異看得清清楚楚。南詔的一眾士兵,在猛烈的勇猛血氣推動之下,的確是與神策軍拼了個不相上下,幾乎能夠保證以二換一,從人數優勢上來看,拼到最後,一定是南詔殘勝,神策軍灰飛煙滅。

然而南詔,不單有一個拓東城需要防守,一旦全軍覆滅,只怕吐蕃的聯軍當即就會反水,將南詔攻打下來,卻是得不償失,自是不能等到最後的時刻。一時之間,鳳伽異只覺得一股熱血衝入腦海,又是心中劃過一道閃電,似乎已經洞悉了自己的命數和此番劫數的因果,一時間慘慘一笑,拔劍在手,不顧周圍眾人的阻攔,一時衝殺入敵軍之中,在漫天血影,滿地血河之中,奮力搏殺起來。

望舒見得鳳伽異這般,一時長嘆,驟然收手,突然對那太一道人道:“我這次來,師父他原是不同意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我對天數的不滿,對既定一切的不滿,或者說對自己的不滿。無論是聖人遺蹟也好,李唐國運也罷,世間一切,難道都是有人在背後操縱麼?我不知道,不相信,不理解,一定要親自對抗了看看。”

說話間,望舒周遭的氣息漸漸消散開來,又聽他輕聲道:“到得現在,我都不覺得一切應該受到操縱。然而人力有窮而天數無窮,其實自己已經服輸了。不過,我還想再拼一把,再掙扎一次看看。”

太一道人只覺得望舒這話說得詭異,聽在自己耳裡竟是無盡恐怖,一時間再不敢留手,直接就要先解決望舒,再平復下面的局勢。然而,一切都太遲了。或許,從開始的時候,一切就都錯了。

一時間,只見望舒面無表情地站在了虛空之中,左手手腕上,一層一層浮現出的兩層符篆,直如兩個手環一般,牢牢浮現在他的手腕上方,一圈一圈,交錯旋轉,光芒四射,幾乎叫人看得看花繚亂。

下一刻,面無表情,看上去直如一具屍體的望舒腦後,驟然浮現出一道光圈,便如寺廟之中,神佛身後的光圈一般,只不過那是顏料繪製,這是真實不虛。光圈一道接著一道,無窮無盡地從望舒的腦後衍生出來,直到最終化作九重,重重交疊,層層交透,一時叫浮現在半空之中的望舒直如真實不虛的神祈一般,展現出無邊浩大的威能。

當年女媧陵遺蹟之事,大師兄和嘉月未曾到達教宗水準,便發揮出了超越教宗的威能。如今,望舒是真實不虛的教宗手段,一旦爆發全力,運轉元神,卻是……

“祖……祖師?”太一道人一時驚叫出聲,卻無人能夠聽見他的聲音。

無窮無盡的威能,超越世俗的力量瀰漫整個拓東城,整個南詔的時候,望舒的身後忽然出現一道虛空波動,隨即便有一隻手臂伸出,按在望舒的肩頭,隨即一道聲音響徹周天萬界道:“誰敢動我弟子?”

望舒腦後的諸多光圈,一時收縮消弭,在虛空中盤旋消逝不見,就見靈均老道堪堪站在了望舒身後。此時的靈均老道大袖飄飛,長髮飛舞,整個人似乎高大了不少,與其尋常時日的矮小瘦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卻是伸出的手臂之上,也是一道盤旋成環狀的符篆,默默旋轉不休。

“天仙!”站在兩人面前的太一道人心境直接崩潰,整個人因著元神的崩毀,肉身都一寸寸消失,又聽其絕不相信的聲音一時吼道:“是誰!你到底是誰?”

靈均老道凌空懸浮,一時口唇不動,周遭虛空共鳴道:“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

靈均……靈均……靈均!

這道虛空共振產生的聲音,一時響徹拓東城周邊,響徹整個中原,響徹諸天萬界,響徹過去未來。

太一道人似有所悟,又似極度不甘,一時呢喃道:“原來是……靈均……”一語未盡,整個人便消散在了無窮無盡的時間、空間,此方、彼方,過去、未來之中,再不存在點滴分毫,徹底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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