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遠遠看著委蛇拉長上身,頭顱扭曲化作三角形狀,一時大嘴張得比脖子還開,口中滿滿是細碎尖厲的牙齒,又是分叉的舌頭不住探出口腔,電光火石之間就是一口咬下,將那女子自小腿以上全數納入口中,發出血肉骨骼破碎的聲音。

相處這麼多年,望舒也知道委蛇身為蛇族,吃相難看,又是喜好吞食,卻也是甚少看見他這般施為,顯然是動了真火。上一次委蛇這般吞吃人類,乃是皮羅閣征討河蠻人時,幫忙吃了一個企圖暗殺皮羅閣和望舒的吐蕃修士,乃是恨他到了極致,才這般施為。

眼看著一雙孤零零的白嫩小腿滲出血液,隨即無力倒在地上,望舒也是只覺得一股子噁心,不忍再看,又是想到什麼,一時喊道:“委蛇大哥小心,她遁出了元神!”

委蛇正在吞嚥口中的一具玉體,一時聞言有些發愣,就見平地裡颳起了一陣小小陰風,隨即凝結出一個半虛半實的人影,一時沖天而起,卻是那女子捨棄了肉身,遁出了元神,雖是失了肉身庇護,元神也難以維持太久,卻始終是逃得一條性命,著急忙慌就要逃離王宮,再做打算。

這一下變化超出了委蛇的預料,又是叫他阻攔不急,眼睜睜看著那女子的元神飛入天際,又見頃刻之間,王宮上方的天空中出現了一道金色羅網,密密麻麻,直如當日中原道門在吐蕃邊境佈置的法理天塹一般,阻攔住那女子的元神。

虛空中傳來一身尖叫,隨即消弭無形,那金色羅網也一時消散,只留下空無一物的天空景色。委蛇費力吞下女子的肉身,一時恢復人形,又見望舒跑來,也是問道:“怎麼樣,沒叫她跑了罷?”

望舒看著天空,嘆了口氣道:“還是這婆娘厲害,到底還是跑脫了!要是先前莫要將閣羅鳳送出去,或許還能將她留下,不至於叫她衝破法理逃了!”

委蛇聽望舒這樣說,一時也知道自己大意,竟是叫這女子逃脫了元神。南詔王宮乃是一國國運匯聚之地,本身就有浩大法理加持,尋常有血肉氣息庇護,修士不會被其阻攔,可要是失了肉身,區區元神陰魂,想要隨意出入,也不是這麼簡單。

那女子被委蛇一口吞了身子,自知無幸,拼死一搏,遁出元神,卻是憑藉著多年採補壯大的元神,生生衝破了法理而去,不知逃去了哪裡。要是閣羅鳳還在這庭院之中,以他人王的氣數,加持在天數法理之上,未嘗不能將這陰魂元神攔下,只可惜先前望舒為了保險起見,已經將他丟出了庭院,這下說不得已經被護送著遠離了此地,卻是叫這護持王宮的法理失了人王氣數,威力稍有不足。

不過饒是沒能攔下那女子的元神陰魂,這一趟南詔王宮之行也是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害。肉身被毀,已是求道之途斷絕,卻是不證金仙果位,元神不能長久獨立存在於天地之間,三兩日就要消散無形,灰飛煙滅。又是這女子逃離之時,受了一方天地法理的阻攔傷害,饒是得以脫身,元神也應該受了重傷,雪上加霜才是,想來不出兩日,就會徹底消散,不存於世間了。

只是不曾親眼看著那女子灰飛煙滅,兩人心中始終有些不是滋味,卻是這等大膽闖入王宮,直接威脅國主的人物,其心性觀念,已經不是常人所能揣摩,又是修煉外道,走了有別於正道的路子,與那等不願修煉,吞噬血肉的妖物異曲同工,已經不能稱之為修士,而是“妖人”。

其實外道正道,原本沒有如此對立的分別,卻是中原道門,秉承正道,乃是從三清天尊傳下,闡述天地奧妙道理,自是根正苗紅,可一眾外道修士,大多也有上古修士傳承,原本無分正邪,正如釋迦摩尼如來所言,“三千大道,八百外道”,皆是明晰自身,正本清源的法門,修行不分高下,也無所謂正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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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外道法門,因為少了三清天尊一級的道德真言指點,修行中多有走上歧途的,又是外道法門,較正道而言更難把持,凡人一時修行,難保不會走上歪路。像是今日闖入王宮的女子,就是其中代表,卻是不知天數,不識天意,逆天而行,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的同時,也給眾人帶來了不少麻煩。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凡事皆有一線機緣。若是今日這女子抗得住委蛇的神通,說不得就真能將閣羅鳳把握在自己手中,藉此奪取他一國國主的氣數,用以壯大自身,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這樣一來,南詔就會淪為外道猖獗之地,天數也會重新歸於混亂,此等改朝換代,最吃虧的還是逃不出生老病死的百姓,乃是敗壞一國氣數的禍事,不可不防。

也正因為此,委蛇才對這女子表現出了極大的敵意,出手間狠辣而不留情,卻是若然這女子得逞,他作為南詔妖王的地位就會受到動搖,又是百姓疾苦,對於他們這等修行人來說,也是干擾道心修行的大事,不可不防。

無論如何,今日南詔王宮之事總算是有了一個結果,委蛇吞吃了那女子的肉身,也是心滿意足,一時迴轉山中,細細消化,卻是對於他們這等妖王來說,能夠吞噬修士的身體,對於修為也是十分有利。平時委蛇顧忌天數和靈均老道,不敢這般殺生,今日這女子自己找死,倒是遂了委蛇的心願,叫他開了葷戒,著實享受了一番。

望舒看著委蛇化作黑風而去,一時也是無奈,又看那院中地上,一雙已經失去了血色的小腿還浸泡在血泊之中,又是叫他搖頭。他對委蛇這般處理方式,多少還是有些覺得不妥,只是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多說也是無益,只是可憐那女子,一時鬼迷心竅,竟落了個紅顏白骨的結局,也是叫人唏噓。

閣羅鳳此刻已經被一眾祭司畢摩拱衛著,去了氣數最盛的朝堂大殿之中,一面叫人來為鳳伽異診治,一面又是心中惴惴,不知望舒和委蛇是否將那女子擊退,生怕她一時追來,卻是叫人無法。好在片刻之後,望舒便從外面走了進來,與他說明了先前之事,叫他安心。

這一次突發事件,南詔王宮倒是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只是書房外等候服侍的親衛被那女子壞了性命,折損了幾條人命。閣羅鳳聽聞那女子已經被委蛇吞吃,一時也是放下心來,又是叫人好生安頓那些親衛的身後之事,又叫幾名得力的畢摩去將烏蠻大祭司救出診治不提。

做了這麼多年皇帝,閣羅鳳還是第一次遇見有人闖入王宮,直接對自己造成威脅的情況,見得望舒進來,也是好生向他詢問此事,卻是言語之間,頗有要留望舒在王宮之中坐鎮的意思。望舒見閣羅鳳這般樣子,也知道今日之事著實將他嚇得不輕,便也好言安慰道:“那婆娘不識天數,已經遭了天譴,想來諸多修士,看在眼裡,不會再敢前來挑釁。你南詔蒙家,乃是受巫教庇護,大畢摩今日吃虧,也是一時不查,你該對他放心才是。”

雖然望舒看上去是個不到二十的毛頭小子,可閣羅鳳深刻知道,要是算起年紀,他卻是望舒道人的晚輩,故而聽他這般說話,閣羅鳳也不覺得怎樣,又是不能強留了他,只得點頭稱是。先前那女子打傷了鳳伽異,著實叫閣羅鳳心疼不已,好在鳳伽異身子強健,那女子出手也沒想要他的性命,經過巫醫診治之後,此刻已經無恙,才叫閣羅鳳放心。

望舒原本是在三清觀中做前往女媧陵的準備,眼下見事情了結,便也不願多留,出言告辭,隨即迴轉。先前他來之時,乃是委蛇託著他飛來,此刻委蛇先走一步,他也只得自行回去,卻是近百里路途,要耽誤些許功夫。

且不論閣羅鳳如何心中惴惴,卻是三清觀中,靈均老道一時睜開眼睛,嘆了口氣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望舒放走了那女子,只怕後事還有些麻煩。”

鳳鸞正在一旁等兩人回來,突然聽聞靈均老道這般說話,也是一愣,隨即道:“道長,委蛇和望舒失手了不成?”

靈均老道搖了搖頭道:“委蛇道友已將那女子肉身毀去,只是一時不查,叫她走脫了元神。那女子修煉外道法門,說不得有儲存元神,重獲肉身的手段,這般走脫,卻是埋下了隱患。”

鳳鸞聞言著急,又是還來不及開口,就聽一旁嘉月叫道:“師父,既然如此,乾脆你親自出手,將其徹底抹去,免得後患無窮!師弟這次要去女媧陵,原本就是冒著風險,若是再受此事牽連,豈不是更危險了?”

靈均老道沉默片刻,又是輕嘆道:“近日來遺蹟出世,修士雲集,一方天數已經著實混亂。為師雖是精於此道,奈何修為不足,卻是算不出那女子元神走脫之後,去了何處。天意如此,王宮法理都沒能將其攔下,顯然是被她爭得一線生機。後市如何,我等靜觀其變就是。”

說話間,就聽得三清觀外風聲大作,隨即委蛇從風中凝聚出身形,一時進來,見靈均老道神色,也知道此事已經被他知曉,一時愧疚道:“道長,我一時疏忽,放脫了那婆娘的元神,請道長責罰。”

靈均老道叫嘉月給委蛇遞了杯茶水,一時嘆道:“委蛇道友,老道與你平等相處,如何能責罰與你?今日之事,乃是天數釋然,既然叫她走脫,今後多有防備就是。”

話雖如此,靈均老道臉上還是露出了愁苦神色,卻是望舒這一次去,未能將此事徹底了結,留下了隱患,著實叫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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