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眼見那張虔陀被閣羅鳳斬首,一時間心亂如麻,又見先前見過的那位上主一時在半懸空中凝聚身形,直直攔在自己與鳳鸞面前,心中也是一驚,隨即知曉了此事的因緣,暗道自家師父和皮羅閣果然說得不錯,此事只怕就是眼前這位上主暗中推動至此。

鳳鸞沒有見過上主,卻也聽委蛇描述過上主的威能,此刻親眼見了,心中也是驚懼非常。始終她與委蛇乃是妖族,對於氣息的感應比之望舒要來得清晰許多,先前上主顯化身形之時,已經叫她嚇得渾身一個哆嗦,差點直接翻落雲頭掉下去。也是好在此番前來之時,鳳鸞就是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此刻雖是害怕,倒也強自鎮定,沒有像委蛇那日一般不堪。

上主阻攔住了望舒與鳳鸞的去路,一聲問好之後也就不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兩人,卻是叫他兩人心中都是有些發麻。這半空之中,夜風呼嘯,上主先前的一句話語雖是親切,卻也沒有帶著任何情感,聽在兩人耳中,雖是沒有什麼威脅之意,卻又著實叫他兩人警惕非常。

望舒看著上主,也是知道今日不將此人打發了,只怕自己就是前進一步也是萬難。心念飛轉之下,望舒一面強壓著心中的恐懼,一面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時隔一年不見,先生倒是一如往昔,卻是我當日不知,先生原是一位大神通者。卻不知今日之事,先生為何插手其中,壞了南詔的氣數,要叫諸多百姓遭逢莫大劫難,著實造孽!”

上主聽著望舒的話,也沒有什麼神情表示,只是淡漠道:“我看那雲南王與雲南太守糾葛極深,已是結下莫大因果。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不如叫此事就此了結,惹來一時災難,避開遺禍萬年,豈不是一件好事?”

望舒一愣,卻不料上主會這般解釋自己的行為,一時也是說道:“那張虔陀乃是唐王派下的封疆大吏,先生就是不知朝中之事,也不該這般輕易地壞了他的性命去!今日之事,唐王定不會善罷甘休。一旦李唐發兵來攻,南詔豈不是要灰飛煙滅?”

上主聞言答道:“望舒小弟,枉你修行多年,卻是不知天機奧妙。李唐風雨飄搖,大劫只在眼前,饒是氣運雄渾,避得過此番劫數,卻也是有心無力,再不能為難南詔萬民。你道家謙和清淨,與世無爭,自是好的,只可惜那閣羅鳳乃是不俗人物,與你道無緣。強自壓抑他的本性,遠不如舒展來得有效。南詔國運正濃,不該亡國於此,你且放心就是。”

望舒聽上主又說起氣數一類深奧複雜的道理,一時也是無話可接,卻是這一國氣數,看出來不算本事,知道如何把握才是真正的大能。望舒等人修道時日尚淺,比不得靈均老道那般把握周全,此刻聽見上主這般話語,一時也是無從反駁,值得換話題道:“先生這般大能,來此西南苦寒之地,究竟有何貴幹?”

上主也不在意望舒突然改變話題,就像一個慈祥長者一般,依舊淡漠道:“南詔的氣數,以尊師一人手段,只怕難以把握全域性,少不得要我幫些忙。只是我之道非你道,行事多有不同,卻也無可厚非,大家較量手段,也就是了。靈均道長不遠萬里,趕赴西南,難道也是大公無私,襄助南詔百姓麼?”

此言一出,望舒心底一緊,連帶著身下的鳳鸞都是抖了一下,卻是聽上主的意思,靈均老道此番前來西南,還有隱情,未曾與眾人說得清楚分明,先前他所謂的建立一方洞天福地,雖不是虛言,只怕也不是全部。

也不知為何,這上主的話語十分平淡,神情也是一片淡漠,可每一句話說出來,都叫人打心底裡願意相信,又是不容置疑。望舒倒也知道,修士修行到一定的境界,自身與自然融洽萬分,少不得會帶有些許異象在身,舉動間有著不同於常人的能力。只是從表面上看,望舒倒也看不出上主的真實心意,只隱隱覺得此人神通無量,又是掌握著些許自己不知之事,一時不好質疑。

上主見望舒神情有異,一時也是不管,卻又轉頭看向地面之上,就見那張虔陀的無首身軀已經倒地,百姓們用竹竿挑了他的頭顱,說不得要大肆整治一番。看了片刻,上主這才轉過頭來,又是看著望舒說道:“望舒小弟,你看罷。仗著大權在手,欺壓一方百姓,是個什麼結果。張虔陀身份關鍵不假,自己作下的孽也是真實不虛。他今日有此報應,才是天意民意,天人一心。此大道耳,你且不知,日後定有分曉。”

說著話,上主也不等望舒回答,就見他的身軀一時消散在空氣之中,留下一句毫無感情的話語道:“望舒小弟,你我今日一見,又要相別。他日相見之時,希望你能有所感悟才是。”

望舒眼看著上主離開,好半天才苦笑道:“見一次有一次的怪事,以後莫要相見才好……”

鳳鸞這下才能掌控自己的身軀,一時舒緩了精神,帶著些許驚恐意味,輕聲問道:“望舒,那人走了,我們下去麼?”

望舒輕輕搖了搖頭,遺憾道:“張虔陀已死,南詔大禍將臨。你我此刻下去,也是於事無補,還是儘快迴轉,稟報了師父才是。至於閣羅鳳,就叫他先冷靜些許,數日之後,自能見到,也不急在一時。”說著話,望舒又是看向地面上已經呆住的閣羅鳳,一時暗歎一聲,隨即與鳳鸞轉身離開了。

而此刻地面之上,城中百姓們已經陷入了一場狂歡之中。不管張虔陀被殺之前傳來的那道聲音是什麼意思,至少眼前這位欺壓眾人多年的雲南太守已經身死,一切總算是有了一個結果,也是給百姓們的一個交代,叫他們心中還是十分歡喜舒暢,又是多年累積的怨恨一時爆發,已經有人用竹竿挑了張虔陀的頭顱,扛著遊街示眾去了。

張虔陀作為雲南太守,政事上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關鍵是他生前對整個西南蠻人都抱有莫大歧視,無論是作為南詔國主親族的烏蠻人,還是與烏蠻人一同治國的白蠻人,還是棲身山野之中的尋常蠻族,甚至是一些比較小的部族,他都一視同仁地施行奴役政策,又是上行下效,手下的眾人對西南民族也是壓迫剝削,十分殘酷。

整個西南的百姓,對於這位非我族類的張虔陀太守,早已心存怨恨,又是多年來飽受他的欺凌,早已到了一個爆發的邊緣。今日閣羅鳳親自率兵攻入太守府,又是砍下張虔陀的頭顱,一時之間也是給百姓們出了一口惡氣,卻是叫眾人愈發崇敬於他,更是團結。

只是此刻的閣羅鳳,卻是沒有這等心思去體會百姓們的崇敬。先前半懸空中傳來的那道聲音,別人尚有疑惑,他卻知道得清楚,正是三清觀中的望舒道人前來阻止。只是不知為何,望舒道人來遲一步,張虔陀的頭顱已經被閣羅鳳砍下,大錯已經鑄成,死者不能復生,卻是叫閣羅鳳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收到張虔陀的書信之時,閣羅鳳的確是熱血衝腦,怒不可遏,恨不得殺張虔陀而後快,還要生啖其骨肉,活剝其皮發,才能一洩心頭只恨。閣羅鳳敢這樣做,乃是吃準了唐王不會太過為難南詔,一切種種,自有李唐與南詔之間的政事往來擺平。可今日望舒道人降臨,說不得就是代表了靈均老道的意思,卻是眾高人把握天機未來,只怕此事沒有閣羅鳳想得這般簡單,卻是大事不妙了。

一時之間,閣羅鳳呆呆站在原地,手中的鬼頭大刀也是一時脫手落地,生生刺入地面幾寸,穩穩立柱,卻是顯出一種猙獰的殺伐意境,叫人望之膽寒。一旁的兵將見閣羅鳳愣住,也是猜到先前的聲音只怕是望舒道人前來阻止,一時間心中也是惴惴,卻又是在這等大庭廣眾之下,著實不好讓閣羅鳳露出這般軟弱神色,連忙有人上前將其扶起,又是奉上烈酒給他壓驚。

閣羅鳳雖是人王帝主,卻也是世俗凡人,正是神仙都擺脫不了七情六慾,他一個俗人又如何能夠自我解脫。一碗烈酒下肚,閣羅鳳心中也是活泛起來不少,轉瞬又是發狠,暗道今日之事,做了便是做了,人死不能復生,世上也沒有後悔藥能尋來。張虔陀死在自己手裡,也是惡貫滿盈,自招惡果,若不殺他,自己也是難以向百姓們交代。

想到此處,閣羅鳳爽性不再考慮望舒的事情,卻是一時站起身來,走入人群之中,看著眾人對張虔陀的屍身發洩怨恨,又是聽著他們對自己的崇敬歡呼,一時間只覺得如在雲裡霧裡,宛若身處夢中,不知過去未來如何,難辨今後吉凶走向。管他明日天崩地裂,卻是今日美酒就在眼前,閣羅鳳一時豪飲,加入百姓之中,與他們一同歡喜喊叫,自是不提。

而遠在百里外的三清觀中,從上主顯身的那一刻起,靈均老道面前漂浮著的水鏡便是一時破碎,化作點滴清水,重歸天地自然之間。眼見這般變故,在場者眾人都是一驚,隨即也就猜到事態發展,卻是皮羅閣先前所說的那位大能出手干涉,望舒這一次只怕是無功而返。只是張虔陀的性命難以救下,望舒的生死還是叫眾人十分掛懷,卻是那等程度的大能,生殺予奪只在一念之間,卻是著實叫大家擔心,也只有靈均老道還依舊保持著鎮定。

眾人在焦慮中不知等待了多久,這才聽見遠處傳來一聲鳳鳴,隨即就見鳳鸞和望舒一時從半空中落下,一看兩人都是汗溼了衣裳,卻是面對上主那等威能,任誰也不能保持鎮靜剋制,能夠安然迴轉,已是大幸,著實不能再奢求其他。

眾人連忙七手八腳,將望舒和鳳鸞迎回三清觀中,又是端上美酒,給兩人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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