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羅鳳大軍開拔的瞬間,三清觀外的月明星稀,朗朗清空瞬間被不知何處湧來的陰雲佈滿,隨著幾聲悶悶的雷霆,一場小雨淅瀝瀝地落了下來,卻是春雨迷濛,宛若輕紗薄霧一般,瀰漫了整座山脈。

望舒等人只覺得一股熟稔的氣息緩緩凝聚起來,隨即就見天空之中,陰雲裂開,透出一線月光,灑落山岡谷底,被升騰起來的細密水汽折射,隨即化作一道虹光,漂漂搖搖,混混沌沌,以一種不符合自然規律的狀態,突兀地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虹光飄渺之中,就見一道人形從其中凝聚顯身,就見其身量高大壯碩,面若重棗,絡腮濃胡,身著皇袍,頭戴高冠,正式南詔先王,閣羅鳳的父親,皮羅閣。

當日皮羅閣受血色氣數纏身,征戰討伐中在金沙江畔身死封神。臨死之前,不知是有心還是無益,皮羅閣動用了隱秘法門,以上古流傳之術,與望舒締結契約,約定每當三清觀前降下細雨,升騰霧氣之時,他那已經化歸天道的英靈之身便能再度以凡人面貌顯化,以此維持“自我”不滅,教他在茫茫天道之中,靜靜守望著南詔的一點一滴。

今夜這雨,便是皮羅閣以神祈之身,運轉天數,悄然降下,以此達成他與望舒的契約,藉以顯化身形,降臨當場。

眾人看見皮羅閣顯化身形,頓時都是一驚,隨即想起他與望舒的約定,便也釋然,緊接著心頭就是湧起無盡懷念感慨,卻是南詔歷任詔主之中,只有這皮羅閣是從小就與望舒等人相識,從十六七歲青蔥豆蔻,直到功成名就,證道封神,肉身化歸天地之中。幾十年的相處,眾人與皮羅閣的關係著實很不一般,比起盛邏皮和如今的閣羅鳳,卻是別有一番情義在心頭。

委蛇等人也是感覺到天地以便,法理降臨,又不似先前幾次一般浩大無邊,聲威浩大,反而還有一絲熟悉親近,也是想到了皮羅閣與望舒的約定,一時聯袂趕來,恰好看見皮羅閣顯化當場的樣子。

靈均老道見皮羅閣顯化出身形來,心中一動,已然知道了他的來意,卻又是一時輕嘆一聲,指尖捻動,已經知道了閣羅鳳開拔大軍,向那張虔陀尋仇一事。望舒則是徹底沒有想到這些,只是一時快步上前,一把拍向皮羅閣的肩頭,強笑道:“下了一百場雨,你你才肯出來一次,真以為我是這麼好打發的麼?”

話音未落,望舒一時愣在當場,卻是拍向皮羅閣肩頭的右手,就如穿過了一層溼潤輕薄的霧氣一般,毫無實感,直直穿過了皮羅閣的身子,落了個空。皮羅閣藉著與神之約,不曾在天數中徹底迷失了自我,見望舒這般樣子,虛幻的臉上也是露出了一絲苦笑,卻是嘴唇不動,便有聲音自虛無中響起,迴盪在眾人耳中道:“我身不存,此身乃是虛妄,不過是借個形體,勉強顯化罷了。靈均道長,我此番來,有事求你!”

眾人一愣,轉頭看向靈均老道,就見他微微點頭,神情複雜道:“你知道了?”

皮羅閣的虛影點了點頭,依舊從虛空中發聲道:“南詔兵禍,只在眼前。我化歸天道,本不該干涉其中。只是數日之前,天數突然有了變化,似有大能,直接干涉了此事,卻是叫南詔一場禍亂,擴大成了戰火,其中奧妙之處,縱是我也不能把握。如今閣羅鳳率軍出行,大禍就在眼前,還請道長慈悲,救我萬民水火!”

靈均老道點了點頭,輕聲道:“是了,你是一番天數,自然看得分明。我說區區小事,怎的越發脫離了原本軌跡,如今竟是一發不可收拾了。你可知道,是誰人插手了此事?”

皮羅閣的虛影搖頭道:“存身天數之中,維持‘自我’已是十分不易,並不能分出太多精神,關注一切。況且那大能非同小可,一舉一動之間都能牽動天數,大道自然,無跡可尋。”

說著話,就見先前小小細雨引起的水汽已近尾聲,皮羅閣的幻影也開始搖曳不定,不待靈均老道說話,就聽他急急道:“道長千萬救救我南詔子民,若是張虔陀身死,南詔……”

話音未落,皮羅閣的身影便一時消失,卻是雖有契約在前,也不過是助他維持了一絲“自我”不滅,這等顯化的本事,原不該是他所能有,勉強施為,自是不能長久,竟是連話都沒有說完,整個人的身形便重歸虛無,不可探尋。

望舒眼見著皮羅閣原地消失,竟是連話都沒有說上幾句,一時也是心中暗歎,又是無法,只轉頭看向靈均老道,等候他的決定。

靈均老道聞言亦是沉默片刻,卻是如今情況的發展,已經與他當初的推算大有不同。天道恆常而又無常,推演天數,把握未來,原本就不是十拿九穩的。只是如今這般變化,著實超出了靈均老道的算計,又是按皮羅閣所言,的確是有一位大能在背後干涉此事。能夠干涉天數的,靈均老道這等級別也是不夠,如今西南一帶,怕是只有那日望舒和委蛇所見的那位“上主”,才有這等本事。

那位上主來歷不明,對西南局勢的態度也是曖昧難辨,加之其修為通天,神通蓋世,就是靈均老道,也不能把握他一絲一毫,憑著望舒和委蛇的描述,甚至連推算出他的身形樣貌都做不到,足見其厲害之處,原不是眾人所能對抗。如今此事怕是有他插手其中,卻是叫靈均老道有些忌憚,一時不好決定。

望舒見了皮羅閣,一句話沒有說上,又是見他驟然顯化,顯然是有莫大的災禍就在眼前,見靈均老道露出猶豫神色,望舒一時說道:“師父,皮羅閣所言,如今南詔確實有大禍就在眼前。若是尋常小事,你我不管也是應該。可若南詔因此覆滅,我等先前辛苦,豈不是付諸東流?皮之不存,毛將附焉?若有修士干涉其中,少不得我等也該出手才是!”

靈均老道點點頭,又是看向望舒道:“你倒是說道點子上了。我等順天而行,不能對抗天數。可若有別家修士插手其中,倒也不好坐視不管。只是縱有幕後黑手,那人神通也是無量,此事一旦發生,便也成了定數,不可更改。現下閣羅鳳大軍開拔,已有幾個時辰,再有片刻光景,就要引發大禍。你且去上一趟,看看事情有否轉機,如若不成,為師再作計較!”

一旁嘉月聽見靈均老道要叫望舒一個人去,心中也是焦急,一時道:“師父,怎能叫師弟一人前往?豈不聞‘單絲不成線,孤木不成林’,若真有高人插手此事,以他一己之身,如何對抗?不如我與他同去,倒是順應《易》中斷言,‘二人同心,其力斷金’,不致叫他孤木難支才是!”

靈均老道一時搖頭道:“西南苦寒之地,天行有道也不過是近幾十年的事情,出不了那麼多隱士高人。此事若真有人從中作梗,只怕就是望舒先前所言那位‘上主’。那人深不可測,莫說是你去了,就是為師降臨,只怕也是徒勞。只是先前他與望舒相遇,言語間倒也有幾分親和,想來是有些許緣分,倒不如叫望舒前去一試,方才穩妥。”

嘉月還想說話,見一旁鳳鸞上前按住了她的肩頭,輕聲道:“道長所言極是,妹子你也別太著急。你們雖是修士,始終不是南詔本土生人,此事若牽涉南詔氣數,少不得我們這些山野的也要出力才是。你既然說‘二人同心’,便由我與望舒小弟同行,不說修為高低,多少是個助力,趕路也要快些。”

說著話,鳳鸞也是看向靈均老道,見他沉默片刻,微微點頭,一時也就不再耽擱,直接一聲尖銳鳴叫,隨即整個人騰上半空,顯化出身披五彩羽毛,尾墜繁複長羽的本相,一時喊道:“望舒小弟,快些上來,姐姐送你過去!”

望舒轉頭看了一眼靈均老道,見他點頭,便也說道:“諸位莫要著急,事發突然,卻也不是毫無轉機,聽皮羅閣之語,只需保下那張虔陀的性命,就能消弭眼前的禍事。我且先去,若是不成,我等再作商量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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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話,望舒也是化作一道清風,隨即出現在了鳳鸞的背上,就見鳳鸞一振雙翅,一人一鳥,瞬間飛遠,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嘉月還想說話,又聽靈均老道說道:“無妨。他兩人這番去了,縱是無功,也無甚災禍。人多事雜,反而難辦。此事成就成了,不成去多少人也是枉然。我等靜候佳音罷!”

說著話,靈均老道緩緩走回三清觀中,其餘幾人也是沉默片刻,連忙跟上,卻是情況如何,少不得借靈均老道的水鏡好生關注才是。

而另一邊,那雲南太守張虔陀書信中的部分話語已經流傳在了整個大軍之中,卻是那等辱及先人,牽涉了所有烏蠻人的話語,著實激發了眾人的公憤,卻是一時之間,所有兵將俱是大怒不止,紛紛抄起兵器,完全不需要閣羅鳳多說什麼,眾人都是一片殺氣騰騰,朝著雲南太守府趕去。

原本吐蕃與雲南的交界處,就是在劍南節度,而張虔陀的太守府,距離兩方的戰場也不算太遠,卻是群情激憤之下,眾人行軍的速度都比原來快上許多,又是殺氣騰騰,大半夜的,驚得周遭一片兵荒馬亂,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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