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羅閣駕崩,肉身消弭,英靈化歸天地,融入自然,證道封神,乃是眾人皆知之事,也是有先前盛邏皮的例子在前,百姓們也還算是能夠接受。只是這兩三日來,諸多百姓因為一時見不到皮羅閣的遺物,想要上山前去參拜,卻又發現這山上似乎與先前有了不同,個中變化莫測,竟是叫他們有些找不到上山的道路,一時都是被攔在山腳之下,也是無法。

悲痛情緒難以發洩,百姓們也是著實難受了幾日,又加上這兩三日來,王城之中的氣氛變得十分緊張凝重,眾人雖是不知天家之事,卻也隱約能夠覺得不妥,又是個個壓抑情感,生怕因言獲罪,一時也是煎熬。閣羅鳳和誠節的事情,整個王城之中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只是百姓們不是那麼容易糊弄,雖是不懂,卻也十分敏感,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叫他們猜出個七八分來。

如今烏蠻大祭司率軍迴轉,也帶回了皮羅閣的遺物,城中百姓一方面是迎接皮羅閣回朝,一方面也是暗喜烏蠻大祭司終於歸來,卻是舊王駕崩,新王未立,如今南詔國中最大的,除了靈均老道,也就是這位掌握祖宗法統的大畢摩了。至於慧明和尚,這位南詔國師,則是去年便隨著鳳伽異去了中原天州,至今不曾回還,自然也就不能作為一眾百姓們的主心骨。

烏蠻大祭司此刻率軍到了王城之外五里,因著大軍人數太多,不能進城攪擾百姓,只要原地駐紮,等待閣羅鳳出城為眾人接風之後,常備軍迴歸各地大營,徵召軍分封後各回各家,才能將這大半年的出征之舉,花上一個不甚完美的句號。

訊息傳入王宮,不過片刻光景,閣羅鳳便帶著儀仗,領著崇和誠進,協同幾乎全城百姓,一同出來,迎接烏蠻大祭司等人。烏蠻大祭司看了一眼,不見二王子誠節在人群之中,心中便是一聲輕嘆,暗道饒是有靈均老道相助,省了不少路途,還是晚到一步。看眼前這般樣子,二王子已經按耐不住,做了糊塗事情,眼下只怕是情況十分不妙了。

對於誠節的安慰,烏蠻大祭司其實並不是十分放在心上。與他的前任不同,現任的烏蠻大祭司年紀更小,對於一應的人間之情看得幾位淡泊,又沒有前任烏蠻大祭司那般慈悲憐憫的心思,一心一意只侍奉南詔國的歷任國主,至於王子之類,著實不算什麼要緊人物,自也不需要他太過操心糾結。再加上如今誠節不出,必是做下了違逆皮羅閣意思的事情,從皮羅閣的角度來看,烏蠻大祭司也是懶得管他。

眼見得閣羅鳳出城,兩位王弟和一眾百姓都是跟在他的身後,烏蠻大祭司也是十分滿意,知道閣羅鳳已經靠著自身的威望和手段,壓服了王城之中眾人,對於繼承皮羅閣的大統一事,已經是十拿九穩,省了不少功夫,又是不曾引發兵禍,也是著實的好事,算是皮羅閣看人精準,沒有因為大統傳承而給南詔百姓帶來災難。

因為皮羅閣的肉身靈魂都已經上山封神,如今烏蠻大祭司帶回的不過是他生前所用的些許器物,迎接過程倒也就沒有想象之中那般複雜,左不過是將皮羅閣的遺留器物請上儀仗,由三位王子和烏蠻大祭司護送著,在全城百姓們的震天哭喊之中,好生送回王宮之中,一路上自有諸多祭司畢摩作法,自是無憂。

南詔詔主遠離王城駕崩的事情,倒也不是開天闢地頭一次,卻是皮羅閣的父親盛邏皮繼位之時,便是先王邏盛出訪李唐,不幸駕崩在外。只是當時情況,與現在大有不同,卻是邏盛在世之時,並未封為神祈,一應屍身從李唐運送回南詔,著實花費了不少功夫,又是驚動前任烏蠻大祭司不遠萬里,親自趕赴,沿途護送,才平安返回。

雖然皮羅閣乃是人道封神,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身死魂滅。可就如望舒等人所知曉的一般,百姓們也是十分樸素地知道,無論是升三清天為神也好,入九幽化鬼也罷,歸人道輪迴也是一般,無論如何,他們與皮羅閣這一世的緣分,算是已經被斬斷了。今後想要再如先前一般,與皮羅閣在長街上飲宴,已是不能,所能做的,無非是去巡山土主廟中,供奉香燭之火,聊表心意罷了。

天人永隔的悲哀,此刻被全城百姓的哭喊聲表現得淋漓盡致,也是皮羅閣三十一歲繼位為王,四十一歲一統六詔,五十一歲駕崩,在位這二十年的時間裡,愛民如子,施行仁德之政,頗受百姓們的愛戴。此刻眾人失去了雲南王,心中的那一份哀痛,卻不是盛大的儀式,封神的榮光所能掩蓋點滴的。

眾人一路相隨,與閣羅鳳等人一起,將皮羅閣的遺物送回了南詔王宮之中,又是圍在王宮之外,想要伴隨自家詔主片刻,久久不願離去,饒是影響了王城之中的安定,閣羅鳳也不願意驅散眾人,只由他們表達哀思,不加干涉。

因著皮羅閣生前機遇頗多,不僅得了三清天尊的點化,一統六詔,成就不世功業,在人世之間,也是得了唐王的多次冊封賞賜,乃是唐王的異性兄弟,受雲南王爵位,又加封了越國公,風頭無兩,故而雖是死後封神,一切的禮數卻也不能有所減少,還是要按照李唐的規矩,好生操辦一番。

歷來君王殯天,都是國之大事,南詔雖是不如李唐吐蕃,也是西南一方霸主,在閣羅鳳的主持之下,皮羅閣的喪事也是辦得十分盛大。因著他生前受唐王賜名作“蒙歸義”,死後的諡號也就被稱作了“歸義王”,無論皮羅閣對唐王這個“歸義”的意思是否滿意,南詔眾人也不敢忤逆了唐王的意思,自然也是一應地操持下來。

皮羅閣生前曾幾次表示,要在自己駕崩之後,將南詔大統傳承給閣羅鳳,又是臨死之前,召見了烏蠻大祭司和一眾隨軍大臣,要他們立下誓言,永遠追隨閣羅鳳為王。閣羅鳳繼承南詔國主大位,其中最大的阻礙也不過是皮羅閣的三位親生兒子,如今誠節已經被鎮壓,崇和誠進資源擁戴大哥為王,國中自然也就沒有什麼異議。就在皮羅閣的喪儀結束之後的當日,烏蠻大祭司便上請天意,中求神祈,下問先祖,行使自己“神授王權”的全力,宣佈閣羅鳳繼任為南詔國主。

因為閣羅鳳原非皮羅閣嫡親血脈,現在眾人歸心,今後卻是一個不小的隱患,烏蠻大祭司也就繼續行使神權,宣稱閣羅鳳乃是皮羅閣嫡子長子,一切有關血脈之類的傳言,屆時虛妄不實之說,昭告全國上下,不得再任何情況下提起此事。烏蠻大祭司執掌神權,閣羅鳳又成了南詔的人王帝主,兩人的權力歸於一處,莫說是混淆血脈傳承,就是移山倒海,也是不在話下。南詔諸多百姓,倒也不是十分在意閣羅鳳的身世,只知道他是一位難得的賢明君主,自然也就信受奉行,在民間斷絕了有關閣羅鳳身世的一切討論,安心奉他為王。

其實無論閣羅鳳的身份血脈如何,在烏蠻大祭司認可他成為南詔國主的一瞬間,這一切也就都不重要了。南詔是一個原始部族逐漸凝聚而成的國家,比之李唐,其國內繼承自上古時代的宗教信仰就要具有更大的影響力,在中原“絕地天通”,使得天人永隔的壯舉之後,南詔卻一直奉行者“王權神授”的制度。這也就是為什麼歷任烏蠻大祭司不掌握國事,在朝中也沒有什麼官職,可隨便一句話說出來,就能叫諸位詔主都膽顫心驚的原因。

此乃,真實不虛的,“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而閣羅鳳這邊,終於克服一切障礙,按照自家父親皮羅閣的遺願,順利繼承了南詔國主之位,自然也是心中十分歡喜,卻是總算了卻一樁心事,不至於時刻為其擔憂。若是他不能繼承南詔國主之位,自己的身家性命還在其次,卻是辜負了這麼多年以來,皮羅閣對他的信任和關懷,更是辜負了自己為了得到這一份信任和關懷,所付出的種種努力。

新王登基,舉國上下原應該好生慶祝一場,只是皮羅閣始終是出征蠻族之時駕崩,死在了外面,眾人多少還是為其感到悲傷難過,加上閣羅鳳又是個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的,孝心極重,也就沒有大肆鋪張浪費,用自己登基的喜悅來沖淡眾人對皮羅閣的緬懷。也只有李唐派駐西南的一應節度使,早早得了訊息,大局未定就備了禮物趕來,卻是中原天州,始終勝過邊陲小國,這等天家鬥爭,在一眾李唐的節度使眼中,實在是跟小孩子過家家差不多,一早就能猜出結局,自是前來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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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詔歷來與李唐交好,閣羅鳳也不敢違背了這一個習俗,眼見幾位節度使親自趕來慶祝自己登基,閣羅鳳也是不敢怠慢,擺下自己登基以來的第一次南詔王宴,招待了眾人,收下他們的禮物之後,又是回以十倍價值的東西,以顯示南詔王對這一眾節度使的懷柔與拉攏。

因著唐王的詔書還未來到,閣羅鳳現在也只算是南詔王,還沒有雲南王這等名頭冊封,倒也不影響他登基大寶,也是南詔與李唐名為君臣,實則獨立性很強,兩邊不過是互相尊重,南詔國主尊崇唐王的封賞罷了。

而就在閣羅鳳登基坐殿的第二日,靈均老道也是出人意料地帶了三名弟子前來恭賀,一時叫閣羅鳳大喜過望,連忙準備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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