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明樓中的諸位詔主,這下已經徹底知道了事情的因緣機會,也是模糊預知到了自己的下場,一時或是癲狂呼喊,或是靜坐不語,或是不死心尋找出路,或是端起面前的酒水只求再醉一場。

這場火原是從底層燒上來的,加上松明樓外壁也是潑滿了火油,一時熊熊,諸位詔主此刻雖是一時還不曾被烈火吞噬,卻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更何況皮羅閣佈置下這樣的陷阱,必然是考慮周詳,事事算計,又怎會給諸位詔主逃出昇天的路子?

眾人置身火海之中,表現各有不同,一時又是覺得腳底發熱,低頭看去,原是腳下的樓板已經開始升騰起細小煙霧和火苗,只怕轉瞬就要化作炙熱鐵板一般,叫眾人萬難存身了。蒙巂詔主年事已高,又是雙眼皆盲,一時也是頹然坐著,口中喃喃自家兒子的名字,知道今夜一過,只怕自家兒子也是難逃皮羅閣的毒手,六詔之中,蒙巂詔卻是第一個就要覆滅了。

邆賧詔主則是看見樓下牆壁上的鬼工催火圖後,已然心死,知曉今日斷無生機,一時又是回憶起柏節夫人臨行之前對他的百般勸告,一時也是苦笑,又是凝視手上的白銀鐲子,輕聲嘆息。

至於施浪詔主幾人,則是個個指天指地,詛咒皮羅閣與整個南詔,一時之間汙言穢語瀰漫了整個火場,又是間雜著哀嚎痛呼,聲音直直透過厚重的牆壁和火焰,傳到外界,叫皮羅閣也是聽了個清清楚楚,一時神色變化。

片刻之後,濃煙和火焰已經包圍了五詔詔主,一時又是將他們身上的鞋襪衣襟盡數點燃,火苗不住舔舐著諸位詔主的身軀,叫他們個個痛呼起來。無盡哀嚎之中,施浪詔主一把抓起桌子上已經烘烤得熾熱的銀刀,在自己手心之中狠狠一劃,舉著血淋淋的手掌朝向天空,怒聲喊道:“我施望千,向施浪詔祖宗發願,願化作冤魂厲鬼,詛咒皮羅閣斷子絕孫,詛咒南詔毀於戰火,詛咒其先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恨天不公,恨地不平,生生世世,此恨永不消弭!”

其餘幾位詔主見了,也是心神一震,卻也紛紛抄起面前桌上的銀刀,劃破手掌,立下血誓,紛紛詛咒南詔,詛咒皮羅閣,個個都是怨氣沖天,卻是在這火場之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皮肉一寸寸被烈火吞噬,身受灼熱酷刑,眾人再也無法保持本心,一時之間都是恨意迭起,個個詛咒。

松明樓外眾人,盡皆聽到了五詔詔主的詛咒之聲,一時也是神情一肅,連忙用更多的松油朝著松明樓潑去。皮羅閣被侍從扶著,聽見五詔詔主的淒厲詛咒之聲,心中也是一緊,卻是跟隨靈均老道多年,略微知曉氣數之事,知道今日這一場火,不單是燒死了五詔詔主,也是斷送了五詔的氣數,氣機糾纏之下,這詛咒卻是十分厲害,不是尋常空言。

隨著五詔詔主的詛咒發出,就見這松明樓上的大火一時猛烈了許多,又是沖天而起,逼迫得附近眾人都是後退了幾步,一時只覺得陰風四起,火借風勢,原本就如巨大火把的松明樓,這下更是燒得畢畢剝剝,火勢大得嚇人,又是絲毫沒有倒塌下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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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皆是一驚,又聽得身邊傳來驚恐尖叫,轉頭看去,就將那包裹了松明樓的火焰之中,竟是扭曲著顯現了五詔詔主的面龐模樣,個個都是一兩丈高,神情猙獰,面目扭曲,一時朝著四面八方飛撲而去。這些面孔瞪大了眼,張大了嘴,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卻是有的飛入山林,有的飛向大土主廟,更有的只朝著皮羅閣撲來,似乎要將其生吞活剝,才能一洩恨意。

眾人哪裡見過這般場景,卻是那年三清觀天火之劫,也沒有這等恐怖景象出現。在場兵丁,大多都是凡俗,上陣殺敵可以,對抗這種超乎常理的東西,便是力有不逮。

只見撲向大土主廟的那一張火焰面孔,一時被瀰漫清光擋住,又是不得寸進,掙扎片刻之後,一時慘叫一聲,憑空消弭,只留下一股陰風怨念,依舊迴轉松明樓上,攪起下一團火焰。皮羅閣眼睜睜看著一切,對撲向自己的那猙獰面孔置若不聞,似乎被嚇呆了一般,卻是身上胸口之處,乳白色佛光驟然亮起,將那怨念之火逼退,使其不得靠近南詔王。

相比起駐紮了一堆祭司畢摩的大土主廟和又佛寶護身的南詔王,整座山上其他地方卻是直接遭殃,大片的樹林都是被怨念之火引燃,一時燒得劈啪作響,火星四濺,明明是夜半時分,卻是將天空都照亮了半邊,赤紅火焰之中,升騰著叫人心驚膽寒的陰冷氣息。

眾人一時慌亂,又聽得大土主廟那邊一聲高喊,就見烏蠻大祭司領著上百徒子徒孫一時走出,高聲指揮著一眾兵丁侍衛撤離此處,自己又是畫地為圓,開始施法,試圖壓制五詔詔主的怨念,撲滅已經超出預期,不受控制的熊熊大火。

五詔詔主被烈火生生吞噬,個中怨念何其龐大,又是夾雜了五詔破滅的氣息,一時之間,這片大火卻是越燒越旺,完全不是烏蠻大祭司等人所能壓制。眼看著烈火蔓延,一時朝著山腳而去,山下蒙舍城中,諸多百姓也是被一時驚醒,紛紛走出門來檢視,卻見先祖細奴邏的聖山之上,熊熊大火就如洪水猛獸一般,似有意志,朝著蒙舍城熊熊撲來,一時也是叫百姓們驚慌失措,又是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連忙準備救火。

而那松明樓前,清平官張建也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火燒松明樓的計策,竟會引起這麼大的反噬。眼前情景,已然不能以常理來揣摩,個中厲害之處,區區凡人之身萬難對抗。這張建也是個心神堅定的,轉身便是一把拉住皮羅閣,扯著已經失神的他朝烏蠻大祭司等人跑去,卻是已知萬難逃下山去,只求大畢摩能夠保護眾人。

而烏蠻大祭司一眾人,此刻也是冷汗直流,一時拼盡全力,也難以壓制火勢分毫,卻是一眾巫教畢摩的神通,都是來源於百姓的信仰和山水神靈的賜予,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六詔祖先的庇護。如今面前這火,乃是五詔詔主發下血誓,已然勾動了冥冥之中的五詔先祖英靈,縱是他們不能像細奴邏王一般顯化,卻也是有靈有應。此刻一眾畢摩作法,只覺得天地自然都在對抗自己的法力,一時之間莫說是壓制火焰,就是維持自身,都變得十分艱難,卻是先祖降下懲罰,忙著對付他們,哪裡還會借給神力?

片刻之後,烏蠻大祭司見火勢不得控制,一時也是猛地站起身來,順手扯了一名弟子起來,不顧他滿臉震驚,就將自己手中的柺杖塞進了他的手裡,隨後轉頭看向身後的皮羅閣,一時說道:“南詔王,我等觸怒了祖宗,先祖降下浩劫啦!老頭子自去向先祖溝通,你今後有事,就跟我這弟子說罷!”

眾人皆是一驚,皮羅閣也是說不出話來,伸手去拉烏蠻大祭司,卻是落了個空,只見他宛若鬼魅一般,朝著烈火熊熊的松明樓走去,口中大聲誦唸著咒語,一時便走進了火場之中,不見了身影。

一眾震驚當場的祭司畢摩,頓時覺得身上壓力一鬆,隨即個個仆倒在地,哭喊不休,卻是已經知道自家師父,以巫教教長的身份,自願捨棄性命,去向五詔先祖謝罪去了。雖然一早之前,烏蠻大祭司就已經有了不好的感覺,又是向眾人提前交代了諸多事情,可是眼見他這般突兀地身投火場,眾人一時也是難以接受,連帶著皮羅閣一起,都是朝著松明樓方向深深跪拜。

烏蠻大祭司失了法器柺杖,又是被六詔先祖的冥冥陰靈纏身,一時也是宛若凡人一般,再沒有了抵抗水火的本事,還不曾走到松明樓面前,身上就已經冒出了細碎的火光。烈火焚身,烏蠻大祭司卻是神情淡定,一時抬頭看著已經沒了聲音的松明樓,口中輕聲說道:“你們恨極了老頭子,就由老頭子來贖罪罷!若是禍及了山下百姓,只怕我等都難得善果。”

說著話,烏蠻大祭司一時消弭了實體,轉瞬就出現在了松明樓一層,看著四周自己親手刻下的鬼工催火圖,一時慘笑,又是轉頭看向天邊,若有所感,輕聲說道:“你們來遲啦!倒也不算太晚!今後一切,就交給你們了!”

說著話,就見他周身上下都噴出了火焰,一時將其吞沒,再不存於世間。

不遠之處,靈均老道等人正在朝著松明樓趕來,一時心有所感,耳邊似乎響起了烏蠻大祭司的聲音。眾人皆是已經,隨即露出了悲切神情,就連靈均老道,都是輕嘆一聲,暗道天數難違,也是愈發運轉法力,加速趕去。

片刻之後,委蛇駕著的那一片黑雲先到一步,就聽得半懸空中一陣雷聲響動,隨即就有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卻是不似尋常雨水,乃是說來就來,驟然就下得密佈看整座山脈的,也是壓得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一時低下去了許多。

見識過山火的都知道,卻是這山火一旦燒了起來,尋常雨水澆灌上去,卻是會叫火愈發猛烈,就如火上澆油一般。委蛇活的時間還久,見識過的東西也是太多,自然也是知曉個中厲害,卻是一時發狠,直接降下瓢潑大雨,天河倒灌一般地朝著山上澆去。

又過得片刻,靈均老道等人也是趕到,就見他們紛紛出手,或是以五雷法襄助委蛇,或是御起風雷壓制火焰,或是直接以莫大神通,畫地為牢,將火焰生生壓制在一定範圍內,護住山下的蒙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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