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到底知道些什麼。”我又問了一遍。

詐騙師一定明白我在威脅他,雖然對於神明或鬼魂我是無能為力的,但同樣是人,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我離他有兩步的距離,他矮我半個頭的視線絲毫沒有懼色,男人立馬向後退了幾步,抬起雙手示意我不要靠近,隨後用一種極為圓滑的口吻,將我的質問糊弄了過去。

“別急,這就是你想要的?你想弄明白,為什麼我和你一樣,能看見那些神明嗎?”

“是。”我沒有讓視線從他身上離開,“還有你所知道的,和這個世界有關的其他任何事情,全部說出來。”

“否則?”

“沒有否則,請你告訴我,可以嗎?”我再度壓低聲音。

男人剛才的遊刃有餘不見了,他也應該總算弄明白,惹惱我不是什麼好主意。他聳聳肩,正了正領帶,眼中閃爍出精明而狡猾的光澤。

“那和我做個交易吧,把你身邊那個翻花繩的神明讓給我,我就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我保證知無不言,盡我所有能力回答你。”

“讓你媽了個——”我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不好意思,讓你大爺。”

他沒有被我惹怒,反而饒有興致地開始觀察我,我也坦然將敵意展現了出來,看來談不攏了,那麼就把他打暈帶走拷問一番吧——如此下定決心後,他卻說話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既然這個條件你接受不了,那就換個條件吧。”他意味深長地說,“比如——陪我去和這裡的某尊神明談筆生意。”

總感覺被他試探了,完全摸不清他的底細,這讓我稍微有點急躁。為了讓自己的心平靜一些,我望向繩繩,想借由她的可愛來讓自己冷靜一下。可是繩繩反而有點奇怪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如何?我保證是一場正常而對等的交易,只要你站在我這邊,不說半句話,等生意結束,我就把我所有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你。”

他用極富神秘感的聲音說著,我這才漸漸弄懂他的身份。

“比如我為什麼和你一樣,能看見那邊的世界。再比如,關於你為什麼能看見——我知道些什麼。”

“……你是詐騙師吧。”

我的這句話,頭一次讓男人露出了真正的表情,不帶半分偽裝的真實吃驚,印證了我的推測。既然識破了對方的身份,那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但你又的確貨真價實能看見我家繩繩……算了,陪你玩玩吧,要去哪裡?”

“那就請隨我來。”

詐騙師恢復了本來的那張假面,還更增了幾分深刻的虛偽。他在前帶路,我和繩繩在後面交換了一下視線跟了上去。我之所以能弄明白,是因為以前在旅行裡碰見過一個類似的人,也是靠騙人混口飯吃,他們之間有相似的氣質。

——當然,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有機會再講。

這類詐騙師的名字一般都沒必要去問,因為他們絕對不會告訴你真名。

我問前頭的詐騙師:“你要去騙哪位神明?你是靠和神明打交道吃飯的嗎?”

詐騙師頭也不回地說:“當然是這裡的那位本地神明,也就是掘掘。”

掘掘……我聽過這個名字,且印象相當深刻,我記得是位漂亮的神明,也就是說是姑娘。但講真的,我對有這麼一個名字的神明不怎麼抱有期待。這不能怪我,只能怪這個名字太有泥土感,我只能聯想到一個呆板的眼鏡妹在挖掘文物。

胡思亂想中,我們離開了西湖邊,慢慢走到了一個湖邊小亭名為夕影亭,古香古色。小亭內外都沒有人,只有從湖面拂來的風帶來溫潤的涼意。

詐騙師徑自坐在了椅子上倚著扶欄,我也坐到了他對面,心想幹坐著也不是個好事,畢竟是凌晨時分,但在我先問出究竟在這裡做什麼之前,他就不耐煩地回答了我。

“別問我,等著,到時候就來了,我也不想等。”

“好吧。”

結果這一等就是一個小時,我都快睡著了。我起初想玩玩手機打發時間,但是我那破手機沒電了……我只能抵著睏意練習翻花繩——但期間三番五次差點倒頭就睡,根本連警惕那個一臉衰樣的詐騙師都做不好。

繩繩又叫醒了我一遍,我實在是忍不住了,不陪他玩了,找個屁的神明,在等下去就直接觀賞日出吧。我猛然站了起來,打算執行粗暴的那套方案解決問題。

我惱火地說:“讓掘掘睡她的覺去吧,我不等了。”

“你要幹嘛?”

“這還用問嗎!”

我一步步向詐騙師逼近,總之先把關節卸掉,再塞住嘴巴抗走吧。詐騙師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但他身後是護欄,而且還有湖水,無處可逃。

——“那個……你認識我嗎?人類……”

什麼聲音?我下意識扭頭看了過去,因為這聲音實在是太嬌羞了。在我和詐騙師以及繩繩的尋找下,發現了說話的人——不,說話的神明。

她藏在亭前小小的垃圾桶身後,但仍然將半張顏面以纖瘦側身都露了出來,我整個人渾身發麻,因為……太……太可愛了。

她比繩繩大個兩三歲的樣子,比空空又小個一兩歲,面容間的美尚未完全綻放,但卻被羞澀映得更為可愛。她水藍色和白雲色交織的褙子衣裳上,印著青色的淡雅梨花。

她正在偷偷瞄我,臉上的淡紅在夜色中也依稀可辨,但每每對上我的視線,她望不了多久就馬上挪開,然後又看我一眼,又再挪開,還朝裡縮縮肩膀,似乎那樣我就看不見她了。

“哇!掘掘!好久不見!”繩繩小跑著去到了掘掘身旁,很欣喜地衝掘掘眨眼。

“咦!繩繩!好久不見!”

究竟是哪個沒腦子的人,非要給這麼可愛的姑娘取個掘掘這種怪名字啊!我的睡意一丁點都沒留下,更提不起興趣對詐騙師動粗了,等那麼久沒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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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掘和繩繩當即聊了起來,我聽了幾句,講的是她們當年的事,諸如看了誰誰誰題詩,哪哪哪又建了什麼。看得出她們之間的關係相當好。可是沒聊個幾句,掘掘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咦,繩繩,你行情有這麼好嗎?”掘掘驚訝到都忘記躲起來了。

“嗯嗯,掘掘!我和你說!我碰見了文安!”繩繩小手指向我,又竄回了我身邊,“他是個奇怪到不行的人,叫做文安,能看得見我們哦!還能莫名其妙的分給我們生息!”

我覺得有點害羞,不過還是向繩繩身後的掘掘點頭致意,掘掘躊躇了片刻,從垃圾桶後面站起了身。

她步伐拖曳卻美得如詩如畫,緩緩站於我的面前,神色間那半分羞澀掩不住好奇與誠懇,也對我行了一禮。

“文安——對吧?歡迎你來到杭州。”她微笑著說,隨後又沒什麼底氣地小聲嘀咕,“終於和人類說上話了……太不可思議了……”

言畢,掘掘的視線大方了一些,不再過多躲閃。

——“喂,我們等了你這麼久,不覺得你很失禮嗎?”

詐騙師很不悅的聲音,打斷了我們。掘掘臉上閃過不快,眸中增多了九分的堅定,直視著那位詐騙師。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吧,請回。”

她的聲音並不露怯,卻又不咄咄逼人。如此說完,掘掘轉向了我,反而充滿歉意向我微微低頭。

“讓你久等了,抱歉。”

“不不不,完全沒事!”我匆忙擺手表態,要不然估計要遭天譴了,“我只是碰巧趕來,完全不是和這個詐騙師一夥的,請不要誤會!”

掘掘面露喜色,稍稍向我多靠近了一步。

——“誰說你不是和我一夥的?你不想知道了嗎?你為什麼能看見神明。”

“想知道。”我扭過頭看著詐騙師,他陰沉的眼睛也同樣凝視著我,我繼續說,“我不管你和神明有什麼交易,也不管你是善還是惡,但我想知道的事可以強迫你講,你倒沒辦法強迫我幫你做事。”

“是嗎?你怎麼強迫我呢?”詐騙師帶著挑釁意味的訕笑,讓我也不那麼冷靜了。

我踏步向前,直接揮動手臂,拳頭早已握緊,打向了他那張嘴臉。我確信,這一拳肯定能把他的牙齒打掉幾顆,下次他再花言巧語時,露出的一口殘牙將會是一道漂亮的風景。

他沒能躲開,我根本不用再去確認,因為拳頭已經打到了他的臉上。

可——觸感卻極為古怪。

在碰到他臉的一瞬間,一股極為詭異的感覺就充滿了我的全身,無法言表的感覺,就像走進了一個巨大的迷宮,每條死路我都清楚的知道——而且,這些死路,都是一道道思緒。可是,唯獨走出這迷宮的活路我不知道。

我的直覺告訴我,我面前的,根本不是什麼人類。我鬆開手,剛才的感覺煙消雲散了,曾經觸碰到雅雅時,也有過類似的體驗。

“居然騙我,你根本不是人。”我收回拳頭,捂著一瞬間過載的額頭,衝詐騙師怒罵。

“因為,我是欺騙的神明啊。”

他居高臨下的,用嘲諷和戲弄裝飾了自己的聲音,如此高聲說。

“我是欺騙的神明,勤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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