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哥哥。”

我表妹,文葵走了過來,像每一次見面時那樣,對我輕輕低頭致意。

“……葵,抱歉啊,剛剛不是對你說的。”我感到十分尷尬的道歉,畢竟在這裡能理解我的,只有繩繩而已。

葵搖搖頭,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說:“沒事,哥哥剛剛趕跑了什麼嗎?空氣一下子輕鬆了呢。”

“算是吧……”

我沒有鬆懈,又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門口那團可怖的惡意,雖然不知其正體是何物,但仍然是多看一眼,也會讓人膽寒的玩意兒。和我的提心吊膽不同,跑來我家裡的小姑娘們倒是很不在意的聊了起來。

“……咦,阿葵認識文安嗎?”李月遙相當吃驚的來回看我們。

“文安哥哥是我最敬愛的人。”葵毫不猶豫說出讓我覺得害羞的話。

“……的確姓一樣啊?也都是怪人……原來如此。”

該怎麼說呢,她們看不見門口的破玩意兒,真是有夠幸福的。要是能看見的話,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在這裡話家常呢?其實我也很發毛的,但如果氣勢上輸了,或許那東西就會肆無忌憚的再次進來。

葵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角,抬高視線,小聲問我。

“哥哥,能幫幫良姐嗎?她這個月真是很不對勁,從去了醫院之後就相當奇怪了……”

“葵,我並不是什麼有能力的人,幫不上太多忙。”我真誠的說。

“但哥哥能看見什麼吧?就像小時候一樣,如果哥哥在就讓人安心多了。我不會放棄幫良姐的,所以,哥哥能幫幫我嗎?”

面對她真摯的神情,我忍不住苦笑了一陣……葵的請求怎麼可能拒絕呢。再說那鬼東西說不定會也會傷到她,那我可就良心不安了。畢竟想保護重要的人,是人類為數不多的可取之處,這一點上我也不例外。

“……嘖,我求你就不幫忙,早說阿葵是你妹妹嘛!我幹嘛要來找你呢。”

李月遙相當不快的抱怨了幾句,真是怪人,這種時候還鬧脾氣。

拋開閒聊不談,這件事的嚴重性,或許要比我想的還要嚴重。我實在沒辦法擠出笑臉,像平常一樣開開玩笑。以防萬一,我先把雅雅的那信物也收到了最深處,和裝有竹枝的瓶子一起擱著,希望不要影響到她的好夢。

接著,我請那三人坐下,既然我要插上一手,事情脈絡總得先弄個清楚,否則什麼事情都開始不了。

“你的名字是?”我問瑟瑟發抖,但顯得有些平靜的,被稱作良姐的那女人。

“我叫友良。”

我似乎對這個姓名有點印象,花了幾秒,鑑於還是想不起,也就沒再去細想。

這時候,繩繩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桌上睥睨我,我嚇了一跳。繩繩警惕著門口的東西跳下桌子,坐在我挪出來的空位上,表情凝重的示意我繼續。

“嘛,為什麼會突然來我家呢。”我接著問。

“遙遙說,認識一個厲害的人能幫忙,我忍不住就查了她的位置,跟來了……早一點也好,我想擺脫這種……噁心的感覺。”

“哥哥抱歉,我阻止過,但發現是你家……就忍不住跟來了。”

這位叫友良的人一定很煎熬,這可真是真被逼急才會有的做法,任何救命繩索都瘋狂的想早些抓住。

“那講講自己的事——你知道,我是指什麼吧。”

“在這裡。”

友良遞來一個小本子,我接過翻了幾頁,那是一本行程表。上面記載了從四月到今日,差不多一個月的行程,寫的很詳細。但墨色統一,字跡也沒有微妙的變型,也就是說,這並非是每天寫下的日記,而是後來統一寫的。我就此詢問。

“是,因為去見過很多這方面的人,他們都問這個問題……我只好寫好給他們,因為要說很多遍太累了。”

我點點頭,和繩繩一起看了一遍。無非是些工作上的行程,和各種各樣的朋友到哪裡玩,以及私人的事。雖巨細無遺,但並沒什麼可疑的事情。捎帶一提,她好像是個唱歌的。

行程上講,在一個月前,友良為了做檢查而去了醫院一趟,第二天,生活似乎全部改變了。

心情糟糕,毫無食慾,充滿恐懼感,對任何一絲變動都充滿敏感——不僅如此,據她的記載,家裡時常有奇妙的響動,空氣刺人而沉重。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會做很多噩夢。三天後,她變的神經質,完全沒辦法工作和生活。

失眠和缺乏飲食、擔驚受怕和神經質,使友良像是中了邪一樣。她找了很多所謂的道士僧人,或是有點名氣的算命先生和陰陽先生、龍婆一類。可無論如何,都沒人能幫她解決問題。

她記載成冊的字裡行間,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的驅邪辦法實在是多種多樣,有複雜的可笑的,有簡單而不負責任的,也有看似高深實際卻是連我也明白的騙術。可是我和繩繩都笑不出來,即便騙子是真,可受害之事亦是真實。

就在前幾天,她發自內心的,去了外地一處非常有名的尼姑庵,想在那裡尋個清淨而出家,但那裡的人卻怎麼都不肯同意。求助無門之下,友良狀態越來越差。

就在前天的一頁上,友良寫了這樣的一段話——“有個前段時間莫名其妙斷絕來往的朋友,說認識一個貨真價實的人可以幫忙,希望有用。但是為什麼會和她斷絕來往了呢?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讀完感到可笑,連全名也沒被寫出來,只是被稱作朋友……即便如此,李月遙還真是仗義啊。

心情沉重而糾葛,我將那本行程表還給了友良。

“文安安對不起,這個鬼的規模太大了,我看不出是什麼……”

“有危險的話就回我這來。”我擔憂的對繩繩說:“逃跑我還是會的。”

“嗯,好。”繩繩點點頭。

友良抖了一下肩膀,畏首畏尾的問我——“……什麼危險?要逃跑嗎?”

“別擔心,他好像養了個東西當寵物,經常會和那個寵物聊天,雖然看不見……”

繩繩對被稱為寵物似乎有些微詞,但還是以正事優先:“倒是……虧你能嚇退那個鬼。”

“嚇退?”

“嗯,所謂的家,即是特殊的場所,之前我們相遇時已經說過了吧,如果你沒有邀請我,我就進不來,這就是家。所以,那種東西被家主強烈拒絕,也會被驅趕出去,但說實話小一些的鬼還好,這種規模的能被呵斥就趕出去,真的很厲害。”

聽完我家這位小成員的感慨,我稍微理解了一點現狀,於是試著總結。

“原來如此,就是說它進不來我家……可假如是在街上或是其他地方,我就沒辦法解決這件事了對吧?”

“對的對的……對不起文安,對這些我瞭解不多,我的見識就僅此而已了。對了對了,會不會是在醫院惹上了什麼?那種地方說不定會生成怨靈的集合體這樣的。”

“應該是有關吧……但我想不出會被纏上的理由。”

“是的,它們不可能無端的纏上一個人不放,真是很怪。”

我不相信友良至此還會撒謊,因而她根本沒有被纏上的理由,去醫院的人有幾百幾千,但唯獨她成了這個模樣。我眯起眼,深思熟慮理了理整件事的脈絡。我覺得這其中有幾處詭異之處,但還不明朗,還需要更多的資訊。於是,我拿出用和人打交道時的那一套,向友良詢問。

“友良,在醫院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任何對死者不敬的事……”

沒等我問,她就急忙回答。將她這一點態度收入眼中,我點點頭,繼續問:“那恕我直言,你有做過什麼虧心事嗎?”

“……忘記關水龍頭和燈之類的?其他真的沒有。”

我瞥了一眼門外的那團巨大惡意,抖動著想衝進來的那份勁頭根本沒消除,那種執念可根本不像是會隨隨便便找個路人就纏上的。

我直視著她的眼睛,用冷淡的語氣說:“如果你認為自己沒有可說的東西了——那我就暫且相信你吧。”

“真的沒什麼特別的。”她的視線沒什麼動搖。

正像繩繩所說,這種事還真是麻煩。

如果只是讓我應付一下怨靈的話,再怎麼麻煩,我花個七天七夜學著老和尚一樣,唸經念個不停來恭送悼念,說不定就送走了——卻還要應付活人的不誠實,真是有夠諷刺的。那是即便知道可能會死,也不肯說出來的事情嗎?真是噁心。

“文安安,要幫忙也只能從別處想方法了。”

“是啊……只能去問問酒神他們了?”

“或許會知道什麼,糟糟他們比我見識多很多。”

我點點頭,不知道欠神明人情會不會很麻煩——應該說是神情?

在此之前,我站起身,示意繩繩不要動,自己走到了門口。像這樣,和那團惡意對視——這算是我做過的事裡最荒唐的了。它猶如世間一切惡意匯聚於此,散發著讓人深感絕望的沉重感。可是,我也不是對世事一無所知的人了,如今我對它們已稍有瞭解——或許與之對話會有用。

“抱歉——吼了你,因為我家的成員不喜歡你。”

我強裝鎮定,用強硬的語氣說出軟話,隨之那團惡意停下了抖動。

“有什麼沒完成的願望嗎?你們的墳墓在哪裡?帶我去如何?一束花我還是買得起的。”

“……”

什麼聲音也沒有傳出,惡意只是輕輕的繼續抖動,似乎在表達什麼,但我聽不見任何聲音。

“沒有墳墓嗎……有什麼悲哀的事就帶我去,我能幫忙,但裡面的那個人,還是稍微放過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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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意又一次抖動起來,劇烈的散發著黑色的討厭氣息,彷彿是在表達拒絕。

“……好吧,談不攏。”

我揉了揉太陽穴,走回剛才的位子坐下,對神色稍微正常一點了的友良說。

“這麼麻煩的一檔子事……我得去諮詢下內行,不過別抱什麼希望。”我堅決的警告她:“所以,你如果有什麼想說的,就早點說。”

“沒有了。”她沒有看我,卻繼續哀求我:“……在你家,那種感覺淡了很多……我可以留下嗎?”

她的臉很扭曲,根本不容否定,因為友良那臉色實在是太揪心了。我不由的心軟了下來,沒辦法。我左手大拇指指朝門口,右手則衝她豎起五根手指。

“不保證那玩意兒不會闖進來,租金一天五百。”

“好!”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翻出錢包,把小山一樣的信用卡和儲蓄卡一股腦的丟給我。

“只要不再那麼難熬……多少錢都給你!”

真的被人說了這種話,我卻絲毫都高興不起來,真苦澀。我把那些卡一股腦的遞回去後,轉向一旁的李月遙和葵——

“既然是你們帶來的,就多照顧下,幫她打理出點人樣來,我要出門辦事。”

“抱歉,麻煩你了……”李月遙禮貌端正的向我致歉。

我換上出門的衣服,穿好鞋子後,葵抓住了我的衣角,提問的聲音裡藏著不安和疑惑:“哥哥,我跟你去可以嗎?而且有點事想和你談談……”

我只好頷首同意。

如果我是葵,見到自己時隔許久不見的哥哥,忽然變成了喜歡和空氣自言自語的精神病……那我也會不安的。

可惜,無論是藏到了我手腕繩子裡的繩繩,還是面前這團蠕動個不停,盡是惡意的玩意兒,或是家裡的受害人和身邊的妹妹,皆為真實。

“不準進去。”

我對那團惡意留下警告,它很識相的退後讓了路,我和葵離開了家門。經過它的時候,無論是我還是葵,都不由的因寒意而縮了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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