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沒什麼事要幹,趁著下午的時間,我變和繩繩出了門。一路上我們照舊聊著許多雜談,心情愉快的繞了許多冷清或熱鬧的馬路後,順利抵達了城市一隅。

恨恨告訴我的地方,是我曾去過兩次的店,也就是說這是我第三次來這家店——馮記雜貨鋪。

店門外依舊瀰漫著讓人心生疑惑而絕不敢入內的氛圍,它所處的依舊是破爛而偏僻的地理位置,也不知恨恨叫我來這裡是為什麼,更不知這裡究竟有什麼名堂。

抑住心中往外冒的諸多困惑,我推開了那扇陳舊的門,剛踏入一步,我又為店內的昏暗皺眉。

店長沒有在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聲音。

“搞毛……來客人了嗎?店長不在,回去吧,這店倒閉了,店長欠下四百八十萬帶著小三跑掉了。”

有人這麼說,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代表她是外地人。遲疑片刻,我才明白這只是玩笑話,因為這家破店打死我都不信能攢下四百八十萬。

我望了過去——雜貨店的那張漂亮茶臺旁,坐著一個女人,剛剛的話應該就是她說的。她低沉的嗓音很有魅力,我的眼睛稍稍適應黑暗後,進而勾勒出了她的模樣。

卡其布色的薄風衣,高束的黑髮馬尾,還有一雙鞋帶鬆散的黑皮靴。背影給人以瀟灑感的這位女性,著實有著特別的氣質,但又是三言兩語形容不來的。

我仔細看,她正在喝茶,很粗魯的將熱水倒進茶裡,不加講究的又將泡出的茶水倒在杯中。接著不顧水的溫度是否燙舌,也不管滋味如何,好像僅是倒入口中——豪爽的喝茶方式,反倒有些像在喝悶酒。

——“我也能喝嗎?”我說。

“不能,滾滾滾。”

我自顧自的坐到了她對面,坦然承受著她銳利的視線,一邊暗自讚歎她有張和氣質相符的漂亮面孔,一邊自然的拿起蓋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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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讓我替你泡吧。”

“你是來找茬的嗎?”

“不不不,我只是過路的,畢竟店主和我算認識,我對這裡的茶臺有挺感興趣。”假話說到這裡,我還裝模作樣的摸了摸面前的這張茶臺,反問她:“我特意來看看,不行嗎?”

“不行!這是我寄存在這裡的。”她又平淡的說:“所以不允許陌生人平白無故的摸。”

聽她講話期間,我低頭看蓋碗裡的茶,已經被泡開而沒什麼滋味了。我便拿起茶海上的茶具,在茶壺裡添進上一旁擺放的茶片,我看了看茶餅,是冰島的春茶,這可是好普洱,不愧是雲南的老店,至少茶是講究的。

於是我便開始泡這杯新茶——落水,留香,過橋,沏茶。

自嘲的講,我姑且也算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少爺,這點風雅還是能沾的。替她斟茶後,她喝了一口我自信泡出的茶,即便仍板著臉,倒也沒立刻趕我了。

“那我現在可以摸一下這臺子了嗎?”

“你叫什麼?是做什麼的?”放下茶杯,她夾槍帶棒的問我。

“文安……是個寫樂評的。”

“啊,我知道你!就是那個罵人特別狠的樂評人,對吧?”

她楞了一下,立馬抓住了我肩膀,這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怎麼力氣和熊一樣大,我還以為我的肩膀要碎了——我向繩繩求援(雖然她也做不到什麼就是了,但我很想聽她的貼心話),但她只是偏著頭看戲,很樂在其中的樣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可怕的女人放開了手,然後頗為自傲的向我介紹自己:“我是Q.S·a·林。”

媽的這什麼狗名字……她怎麼好意思念出來的?她是哪裡跑出來的類人猿?哪個類人猿的部落有這種取名傳統的?

“你可以叫我清碎姐姐。”Q.S·a·林小姐又說。

“……什麼玩意兒,這名字有之前關聯嗎?你腦子正常嗎?這什麼蠢名字。”

我剛想繼續破口大罵,卻即刻被Q.S·a·林——不對,清碎姐姐爽朗卻低了八度的笑聲打斷了。

“哈哈哈,你是第二個敢直接罵我名字蠢的人。我是個獨立製表人,在瑞士的學習剛剛結束。目前應邀在中國各地幫助維修一些特別的鐘錶,哼哼哼——”

說著,她從風衣內的左口袋裡取出了一雙白手套戴上,又從風衣內的右口袋裡取出了一個用天鵝絨袋子仔細包裹的東西,很神秘的攤了開來,我和繩繩立馬湊過去看。

察覺這破店裡沒什麼燈光,清碎姐又取出一個隨身的小頭燈,朝那個東西照了過去。

——懷錶。

“維多利亞時代的懷錶,你看——”她指著懷錶上一個很可愛的小肉爪子刻花說:“這是代表了純銀的標誌,這塊表很特別,外面這些花哨的東西儲存度非常好,機芯也在我的修理下完美如初,那個年代機械結構上的寶石還不是人造,而且還用了很多完美的琉璃來做裝飾。”

我對她的長篇大論沒什麼興趣,因為我是實用主義者,看時間還是傾向於手機。

但是我卻挪不開視線,不光是因為這枚古董懷錶極精密的機械結構,也不是因為黃金雕花有多奢華,而是從中感到了些奇怪的,似乎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氛圍——我起初以為,這種感覺,是來自它一百餘年的時光沉澱,但並不是這樣。

它給我的感覺,和旁邊一直在誇懷錶好看的繩繩所散發著的氛圍略為相似。

——“這是仿品哦。”

“……哈?”我愣住了,完全沒想到會來這麼一茬。

“想不到吧。”清碎姐的笑容更添深意:“不過——你沒發現嗎?”

我明白這個女人想說什麼。

“為什麼不走時呢?”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定很惋惜才對。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它吸引了,以至於連自己是怎麼說出這句話的都不明白。

情緒化嚴重的清碎姐,聽到這個問題,突然非常哀怨的爬在茶臺上,又自己倒了一杯已經半涼的茶喝下,用一種沙啞鬱悶的聲線衝我抱怨——“我花了三個月賴在這裡,就是為了弄明白這破東西幹嘛不走時。”

機會來了,我要回敬她一次。我揉揉眼睛,勉強將視線從懷錶上上挪開,對清碎姐小小的諷刺了一句。

“你不是名字又臭又長又華麗又洋氣,還到瑞士留學過的厲害獨立製表人嗎?或許是工作難度太高了吧。”

“唉,別提了。”

“你不是自稱修好了機芯嗎?”

“你小子,敢這麼對我說話的你算第一個,不過我還蠻中意你的。”她彈簧一般坐直身子,用力一拍茶臺,又一手抓著我手臂,使用那怪力把我拽出了門。

我愕然了。我好歹青春期的時候也是當過小混混的,自認力氣還不錯,居然被這麼個纖細的女人拽著無法反抗。在我羞恥不已的時候,我們在門口,遇見了這家雜貨店的店主。

他今天沒穿那個粉圍裙,感覺很儒雅,手上提著些菜和日用品,好像才剛回來,顯然對自己的店裡跑出一個漂亮的母類人猿感到疑惑。

——“嗯?小清碎,你要去哪?”他又看向被拖行的我,急忙勸說:“別傷及無辜啊!我知道你悶頭研究找不出問題所在,所以很心煩,但你也不能拿我的客人當沙袋吧?”

“打住——你這老古董。我只是要帶這個嘴巴惡劣的音樂評論人去我的工作室,別管我們。”

“我……我……不去——繩繩救我……”

我家的小繩繩倒蹦躂蹦躂的走在清碎姐旁邊,不僅對我的求救置若罔聞,還回頭勸我。

“走嘛!好像很有趣!而且不是還有恨恨的委託要做嗎!肯定這個女人就是相關者啦。”

可惡。

我真不該嘲諷她的,否則至少也能在把我骨頭捏碎前,給我一個求饒的機會才對……

在儒雅——也就是說手無縛雞之力的雜貨店老闆注目下,我被這位名為清碎的奇怪女人拖行著,不知會被帶去什麼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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