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幼兒園。

一群小朋友在老師的帶領下玩遊戲,遊戲的名字叫作“找朋友”——一群小朋友在《找朋友》的歌曲伴奏下尋找朋友。

“找啊找啊找朋友。”小朋友們圍成一個圈,一邊拍手唱著歌一邊向前走。

“找到一個好朋友。”小朋友各自來到自己的好朋友身前站定,他們找到了各自的好朋友。

“敬個禮呀握個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小朋友們相互敬禮握手,笑得十分歡樂,透過握手確認彼此是好朋友。

“再見。”兩個小朋友蹦蹦跳跳地揮手道別。

在人群中有一個小女孩孤零零地站著,根本沒有人和她玩這個遊戲,沒有人選擇走到她的身前向她敬禮握手,告訴她是自己的好朋友。

她穿著昂貴的白色紗裙,手上和脖子上帶著交相輝映的施華洛世奇的水晶鏈子,站在人群中如同耀眼的公主,然而光鮮之下滿是孤單和失落。

因為她和他們不一樣,她沒有父母,有父母的孩子和沒有父母的孩子無形中被劃分成兩個不同的群體,她之於他們是異類一樣的存在。

更令他們不能接受的是,沒有父母的孩子居然會有比他們穿著還要漂亮的衣服。

其他女孩們聯合起來孤立了她,男孩們則在女孩們“如果你和她玩,我們就不理你”的威脅下也不敢搭理她。正因為年幼,所以才無知,因為無知而變得殘酷。

隊伍中可愛而帥氣的小男生,在整個遊戲過程中是最受歡迎的人,每一次選擇朋友時都會有不少人搶著和他做朋友,不止一次兩個以上的女孩一起停在他面前,他只好一起敬禮和握手,她們才歡歡喜喜地離開。

如果說他是最受歡迎的男生,那麼最受歡迎的女生無疑是班長,她驕傲地仰起臉龐,如同女王一般,而自信的人無疑是最美麗的。

段宏的目光掃過人群,站在圈外被孤立的女孩是如此醒目,她期待地看著場中的遊戲,多麼希望自己也可以成為其中的一員,卻又因為遭受排擠而止不住地哀傷。段宏的目光掃過她時,她如受驚的小鹿般慌亂地低下頭,生怕別人從她的眼裡看到隱藏的失落,男孩小小的善良的心被觸動了,他不想看到她那麼孤單。

歌聲再次迴響,遊戲繼續進行。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有很多小男孩喜歡的女班長向著段宏走了過來,然而,令班長意外的是,段宏竟然走到最受孤立的小女孩身前,使她站在原地尷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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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個禮啊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他以最標準的姿勢敬禮,然後伸出了手等著她的回應,小女孩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回禮,然後和他握手。

他向她揮手再見,她回以微笑,笑容如同寒冰之上乍然盛開的白蓮花,美得安靜而純潔。

段宏不但敢和她做朋友,還當眾給班長難堪,後果是他和她一起受到了小朋友的孤立。

放學之後,一群人堵在教室門口,圍著蘇清夏無情地嘲笑著:“蘇清夏,沒有爸,沒有媽,真可憐啊真可憐。”

她低著頭緊緊地握著肩上的書包帶,淚水在眼眶裡泫然欲落,想要快步逃離卻被人牆堵住去路。

紋絲不動的人牆突然一陣騷動,段宏像一枚釘子一樣,硬生生地擠進去,拉住她的手擠開人牆,帶著淚流滿面的蘇清夏離開。

在幼兒園的圍牆外,他一副小大人的口吻,笨拙地勸著她說:“別哭啦!別哭啦!”翻來覆去就是這樣一句話。

“都這麼大了還哭鼻子,多丟人啊。”他叉著腰無奈地站在她身前,“再哭我就不理你了哦。”

蘇清夏抽了抽鼻子止住了哭聲,淚水漣漣地看著他說:“段宏,謝謝你,你是我的好朋友。”她忽然踮起腳,在他的臉龐親了一下,眼淚和鼻涕都蹭在了他的臉上。

段宏呆呆地站著,臉龐慢慢地變紅了,吭哧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蘇清夏的嘴巴一撇,又要再次哭出來:“你是不是嫌棄我?”

“不是不是……”段宏連連擺手否認,“我想讓你做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是什麼啊?和好朋友有什麼區別?”蘇清夏聽到這個新詞一臉懵懂地問道。

“女朋友……”段宏撓撓頭努力地思考著該如何解釋,“你平時都不看電視嗎?女朋友就是比好朋友更親密的關係。”

蘇清夏破涕為笑:“原來是比好朋友更親密的關係呀。我願意,我願意!”

“拉鉤。”

“拉鉤。”段宏和蘇清夏伸出了小手指拉鉤。道路旁的圍牆上,一叢叢紫荊花開得茂盛,空氣中飄蕩著沁人心脾的香味。

馬路邊一輛家用轎車停了下來,駕駛座位上戴著金屬邊框眼鏡的男人揮著手快樂地喊著段宏的名字,年輕的媽媽下車後滿臉微笑地走到段宏身邊,牽起了他的小手,臉上洋溢著溫柔和煦的笑意:“小寶,今天上課乖嗎?”

段宏認真地點了點頭。

“媽媽帶你回家哦。”女人起身摸了摸他的頭,牽著他的手往回走。

蘇清夏看著段宏,眼睛裡滿是羨慕——這就是有父母的生活,安然享受著父母的寵愛。

段宏卻掙脫了:“不要,我還要送她走呢。”

媽媽看了漂亮的小女孩一眼,笑嘻嘻地問道:“這個是你的同學嗎?”

段宏仰著臉龐神氣地說:“是我女朋友!”

他可愛而孩子氣的舉動讓爸爸媽媽發出會心的微笑,媽媽蹲下身溫和地看著蘇清夏:“小朋友,你家長還沒有來嗎?那我們陪你一起等吧。”

蘇清夏睜著漆黑的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女人,不發一言,小小的內心湧起陣陣波瀾:這就是媽媽啊!媽媽是這樣的溫暖,令人安心,只要有她存在,就有了依靠,從此不再孤單,享受著無盡的寵愛。可是……她是別人的媽媽,而不是自己的媽媽。

一輛黑色的林肯車緩緩地停在了幼兒園的校門前,身穿黑色制服的司機開啟了車門,恭敬地說:“小姐,老爺叫我接你回家。”

蘇清夏依依不捨地向著車上走去,忽然她轉過身撲到段宏媽媽的懷抱裡,張開小小的胳膊和她擁抱。媽媽在微微驚詫之後,伸手將這個看起來帶著憂鬱的女孩抱在懷中,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

媽媽的懷抱很溫暖,臂彎如港灣,彷徨無依的心就在這一瞬間有了依靠。蘇清夏閉上眼睛,淚水落了下來。

段宏雖說不明白這一切,但看見她和媽媽這麼親近,也是十分開心。

媽媽任由蘇清夏抱著,幾分鐘過後,蘇清夏才鬆開懷抱,頭也不回地衝進了車裡。車門關閉,她自始至終沒有再回望一眼。

本以為他們第二天還會相見,但她卻再也沒有來過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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