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另一頭,朝北的寬大客廳中。房間裡沒有開燈,隨著時間推移,黑暗成了這裡的主人。窗簾拉開著,一排狹長的落地窗展露出外面的世界,彷彿是黑與灰勾勒出的夢境。路燈的光投入房間,描繪出窗戶尖銳的輪廓,落在地毯上彷彿如劍一般直指著沙發上的童興濤。

陰影中,穿著黑色西裝的童興濤蜷縮著,整個人彷彿一團黑霧。身體的顫抖帶動起悉悉索索的細微聲響,又被粗重的呼吸聲蓋過,在空曠的房間裡,這些聲響都顯得十分清晰。童興濤一聲聲低喃著,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什麼,就像沒有人能看見他藏在黑暗中的表情。

呼吸聲,戰慄,低聲呢喃。

不知道過了多久,沒有人發現他。

夜還很漫長。

楚雪櫻的臥室是唯一有光的地方。此時這位青年女子正在檯燈下坐著,面前攤著那本楚燕的遺物。楚雪櫻正看得出神,忽然,耳邊似乎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響,彷彿是腳步,又像是有蛇在地面緩慢地滑行著。她站起身,走到門口,大著膽子往外看去。門外的黑暗好似一堵牆,將室內的光阻絕在門內,不肯退讓分毫。走廊在黑暗中無限延伸,任何一絲雜音都變得無比空洞,彷彿是從無盡深淵中傳來的竊竊私語。

還沒看清外面,楚雪櫻已經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間裡,檯燈散發出的光芒竟讓她感到了一絲溫暖。

“也許只是聽錯了。”楚雪櫻呼吸沒來由地快了幾分,不禁又抬頭往門外看去。

這次她聽清楚了,的確是腳步聲,而且還摻雜著另一種無法描述的雜音。

楚雪櫻環顧四周,看到梳妝檯上放著一個末端尖銳的梳子。她撿起梳子,大著膽子向外面走去。面對著門外濃得化不開的漆黑,楚雪櫻深吸一口氣,將自己沒入其中。

拖鞋踩在地上,腳步聲是輕柔的,亦步亦趨地在黑暗中前進著。一線白光照亮了前面的路,楚雪櫻舉著手機,小心地觀察著周圍。

這棟房子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實在是太大了。即便什麼都沒有發現,楚雪櫻還是感到心慌,也正因為如此,她想起了要去找江城。或許,他們應該待在一個房間的。雖然江城的房間就在隔壁,只是她走的卻是相反的方向。

“也許,應該先叫醒江城。”楚雪櫻終於想到了這點,轉身往回走去。

“啪!”手機似乎撞到了什麼,掉落在地上。發光的一面被機身蓋住,走廊又恢復了黑暗。

楚雪櫻連忙蹲下身去撿,順著一絲白光,她找到了手機的位置。撿起手機,白光在地板落下一個光點,慢慢擴大,照亮了木製地板的紋路,和站在地板上的一雙腿。

楚雪櫻動作凝固了,她開始意識到,剛才手機撞到了什麼。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卻仍試圖抬起頭。

那人逼近了,即便在黑暗中楚雪櫻也能感覺到,那種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片刻之後,燈光熄滅了,走廊裡死一般的沉寂。

睜開眼,房間裡似乎多了些許光亮,但仍灰濛濛的一片。一個人影從身邊急匆匆經過,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楚雪櫻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的面容,是自己的姑姑楚燕。楚燕極力奔跑著,不時向後張望,似乎正在被什麼追趕著。楚雪櫻順著楚燕的視線望去,一雙漆黑發亮的皮鞋從拐角出現,落在地板上。楚雪櫻試圖看清那人的面容,然而那人的全身彷彿被霧氣籠罩著,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楚燕的尖叫聲從身後傳來,“不要逼我!”

楚雪櫻回過頭,發現楚燕已經站到了陽臺上,神色驚恐地看著向她走近的陌生人。楚燕聲音變得低沉,彷彿野獸的嘶吼,“不會讓你得逞的!”

說話間,楚燕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彷彿要向陽臺外墜落。而楚燕的表情卻十分掙扎,彷彿在與什麼爭奪著身體的控制權。陌生人從楚雪櫻身旁走過,離楚燕越來越近。隨著那人的靠近,楚燕的掙扎越發無力,最後連話都說不出來。

楚雪櫻驚恐地看著,她想阻止這一切,然而身體卻無法動彈分毫,即便她張開嘴也無法叫喊出聲。

陌生人沒有說話,緩緩走到陽臺門口,擋住了楚雪櫻的視線。

楚燕掙扎著,發出粗重喘息,末了,她發出沙啞的笑聲,“絕對不會讓你得逞!雪櫻她……”

說話聲戛然而止。

風聲,驚叫。

腳下變成一片草坪,楚雪櫻忽然出現在洋房之外。地面滲出鮮血,在離自己不遠處,楚燕躺在那裡。楚燕瞪眼望著天空,身軀變得冰涼、僵硬。

“不!”楚雪櫻終於能發出聲音,卻是悲切地哭喊。

睜開眼,天已經亮了。

楚雪櫻從床上坐起,兀自喘息著,睡衣已被汗水溼透了。

腳步聲在走廊響起。楚雪櫻警惕地看向門外,卻發現來的是自己的男友江城。看到那張熟悉的俊朗面容,楚雪櫻緩緩松了口氣。江城注意到女友臉色的變化,擔憂地問道,“做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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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雪櫻點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猶豫著說道:“我又夢到了姑姑的死。”

這話讓江城感到擔憂,也許這座城市對於楚雪櫻也存在著負面的影響。醫生曾說過,楚雪櫻失憶之後精神一直不穩定,如果受到刺激,很有可能會演變成精神分裂。也許現在是時候做出決定了,離開這裡,和楚雪櫻一起離開。江城在房間裡來回踱著步子,思考著如何勸說女友。

楚雪櫻自顧自回憶著夢裡的細節,繼續說道:“而且這次的夢和上次不同,我還看到了另一個人。”

江城聽出楚雪櫻在害怕,安慰道:“這只是一個噩夢罷了,或許……”

“不!”楚雪櫻急切地說道,“那夢境太真實了,就好像是……是真的發生過!我懷疑……姑姑她不是自殺!”

江城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女友的樣子已經有了精神分裂的前兆。

“你為什麼不說話?”楚雪櫻望著江城,問道:“難道說……你覺得我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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