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子非常隨意地從懷裡摸出一支毛筆,在手裡拋了拋,雍正看過去,只見那支毛筆已經被折騰得千瘡百孔,彷彿金銀子無時無刻不在把玩。

但是,他關注的焦點並不是這支毛筆,而是頭頂的廊簷,他乾脆幾步走過去,抬頭細看,只見這些極其上等的硬木原料,居然一根根搖搖欲墜,上面有無數的掌印,居然是被人一掌一掌擊打到快要斷掉了。

他駭然“這是紂王幹的?”

“所以,他非死不可!”

“天,難怪史書說商紂王有撫梁易柱之功夫!果然是真的!”

他死死盯著那幾根快朽壞的樑柱,內心一陣陣震撼,“幸好這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否則,真難想象,到底有什麼大力士才可以擊敗商紂王。”

金銀子嘿嘿一笑:“商紂王再牛比又如何?難道四爺忘了他最後是怎麼死的?撫梁易柱算什麼?他最後還不是在鹿臺一把大火把自己給自焚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顱,“無論古今,這裡才是最重要的!”

雍正長噓一口氣。

“四爺,你多長時間能把紂王幹掉?”

雍正又看了一眼樑柱,苦笑:“金老,你願意給我多長時間?”

金銀子將毛筆的筆桿橫在手裡,啪的一聲折為兩截:“自然是越快越好,當然,我也希望四爺不要讓我失望。”

閣樓裡,受德匍匐在地毯上。

吳所謂抓起一瓶茅臺,揭開蓋子就往他的傷口上倒,他疼得幾乎跳起來,卻咬緊牙關死死忍著。

雪白的地毯上,隱隱一層黑氣。

防彈背心上,一層層烏黑的爪印,劇烈的毒氣幾乎滲入心臟,吳所謂戴著手套好不容易把那玩意掀下來,趕緊扔得遠遠的,還心有餘悸:“臥槽,這玩意毒性好大,若是被抓中一次,受德你就死定了。”

受德躺在地毯上,一聲不吭,只是大口大口的喝酒,白酒入喉,辛辣的甘甜將奮戰後的恐懼一掃而光……

他渾身傷痕累累,就如散架似的。

吳所謂替他包紮好傷口,這才嘆道:“你單槍匹馬去殺老鬼,真是找死。”

他淡淡的:“老鬼短時間內已經無法派出鬼奴了,只要把他的鬼奴殺絕,他也就孤掌難鳴了。”

“如今老鬼已經對你恨之入骨,只怕他會下大辣手。”

“無論我偷不偷襲他,他都會殺了我。”

這次,輪到吳所謂沉默。

受德抬頭,看他低著頭看著手裡的紗布,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不置可否:“小吳,你不能再去冒險了。”

吳所謂不答,只是在他對面坐了。

他抬頭看四壁的酒池肉林,又看躺在地毯上的受德,忽然覺得恍惚,就像一個黑色幽默:三千年前的商紂王躺在現代化的酒池肉林裡,和敵人廝殺得兩敗俱傷。

唯一的區別是,這酒池肉林是他私人掙的錢建立的,他再怎麼荒淫無度,也只能荒淫他自己,而不是朝政!

他也開了一瓶茅臺,大喝一口。

大戰之後,才知道白酒的美味,而不是造作的咖啡,只能令人神經緊張。

“小吳,你不能再隻身犯險。”

“我非常痛恨老鬼,也許,我會親手殺了他!”

受德詫異地看著他,眼神變得非常古怪。

但是,他沒有問原因。

他想,自己已經不必追問。

有許多事情,他本以為他並不知道。

有許多事情,他也以為他以為自己不知道。

吳所謂倒在地毯上,伸展雙臂,很愜意地閉著眼睛:“受德,你也許認為很多事情我根本辦不到是不是?也難怪,在你們眼底,我一直是個懦弱無用之人。”

受德也閉著眼睛,過了很久,吳所謂以為他已經睡著了,他才淡淡的:“我不能第二次再害死你了!”

“難道你曾經害死過我?”

“……”

吳所謂大笑:“上次老鬼下毒,你也算在你自己身上了?不不不,那一次根本不關你的事,你談不上第二次害死我!每一次,我對自己的生死負責!嚴格算起來,上一次還是我連累你,差點讓你坐牢了!受德,其實一直是我欠你人情。”

受德不置可否。

此時,躺在閣樓裡,一如當初躺在皇宮——富麗堂皇的別墅,一個埋葬自己的地方,經過三千年輪迴,他想,會不會自己再一次一把火自焚在自己的豪宅裡?

就如午夜夢迴時,一次次快湮沒自己鼻端的厚厚的積雪。

時日已經無多。

就像當初妲己早已慘死,自己一個人坐在冷冰冰的皇宮,一次次等來慘敗的訊息——身邊所有人都投降了,軍隊大規模倒戈了,兄弟們全部成了周朝的功臣……多可笑,失敗者,總是一無所有。

如果註定再一次的失敗,他寧願現在身邊也空無一人。

吳所謂長嘆一聲,忽然叫:“帝辛!”

他很詫異地看他一眼,彷彿很意外他為什麼忽然這麼叫自己。

“帝辛!帝辛!這名字的確比紂王這個諡號好點。哈哈哈,周武王這傢伙真是缺德,當初居然給你一個紂王的諡號,如此醜化於你……”

“……”

吳所謂笑嘻嘻的:“帝辛!其實,這才是你最官方的正式稱呼。我就是想問問,受德,你當時也是孤軍奮戰,最後一個忠臣也沒有的嗎?”

受德沉默。

吳所謂嘆道:“從《封神演義》流傳開始,你的罪惡被無聊文人大肆演繹,你本人更是變得十惡不赦,而姜子牙這老賊卻成了翻雲覆雨的大好人大智慧者,他讓你身邊的一個個大臣、兄弟都投奔他,那些人被稱為識時務者為俊傑……”

歷史上,但凡看清楚形勢,及早放棄了失敗者改為投靠勝利一方的人物,往往就被稱為“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些赫赫有名的人物早到從商朝投奔周武王的文武大臣,到後來的范文程、洪承疇等等……他們統統都是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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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些人明明就是投機分子。

“我真是無法想象,帝辛你到最後,居然沒有一個忠臣……”

“誰說沒有?”

“哪個?”

“蜚廉為我血戰到最後,被俘後死於姜子牙的屠刀;惡來得知我和蜚廉的死訊之後,自殺了。對了,他倆是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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