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他。
因為，他們的胸口也快要徹底窒息了。
臨去的最後一刻，帝辛忽然勉強看了看頭頂——那是他殘存的唯一一點力氣。那一眼，他看到女王就在眾人身後，眼神非常復雜。
他眼前一黑，聽得一陣地獄傳來的聲音：“受德……受德……我們是不是真的要完蛋了……”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已經無法回答了。
21世紀的成都。
2020年。
那一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
大街小巷開滿了三角梅、芙蓉花，公園裡的刺桐一串一串地盛開如刺蝟。
詩歌長廊的兩端，銀杏樹上新生的綠葉就像小姑娘的臉，嫩綠，青春，充滿了無限的生機與活力。
後面，是一大片竹林。
青青翠竹，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走道的醒目處，豎立著一塊牌子：不能偷挖竹筍，違者罰款1000元。
有兩個拿著購物袋鬼鬼祟祟靠近竹林的老頭老太，四下看看，沒什麼行人，於是，三幾步便邁入了竹林深處。
正是出竹筍的季節。
青青竹筍，天然環保，美味無比。
老頭老太準備“鋌而走險”。
彼時，正是週二，公園裡行人稀少。
就連掃地的清潔工也遠去了。
二人看著一大片冒出來的竹筍，很是高興，然後，很熟練地拿出了小小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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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下去。
“哇……”
魂飛魄散的慘叫。
老太以為老頭割到了手，急忙道：“怎麼了？怎麼了？割到手了？”
老頭的鐮刀飛了出去。
他顫巍巍地指著前面：“你看……你看……老妞兒你看……”
老太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
行道旁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男人。
真的是躺著。
他們臉朝地面，躺著，不知道是死是活。
明明才上午九點多，又是星期二，公園裡行人稀少，可忽然看到這麼幾個男人橫七豎八躺在這裡，誰能不膽戰心驚？
老太婆大著膽子：“該不會是醉漢吧？喝了幾口馬尿水在公園裡頭癱了一晚上？”
老頭還是顫巍巍的：“看著不像醉漢啊……好像死了……”
老太嚇一跳：“死了？這麼多人同時死在這裡？”
她乾脆上前一步。
“一二三四五……居然一共是五個人……他們身上的衣服好奇怪啊……而且頭髮也這麼長，這些人是不是在拍攝什麼古裝劇？”
“這麼早就拍攝古裝劇？”
老太忽然嘶聲道：“天啦，老頭，如果是有人在這裡拍攝，豈不是拍到我們偷公園的筍子？”
老頭也面色慘白。
“完了完了，他們要是拍到會不會拿去播放啊？上個成都全搜尋或者放到網上，天啦……”
老太不敢想下去了。
那一瞬間，她覺得全世界的人馬上就要看到自己偷筍子的一幕了。
老頭卻悄悄上前，蹲下去，仔細看那幾個人。
他甚至扒拉了一下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
“老太婆，這不太對勁啊，這些人好像真的是死人啊……哪有拍戲這麼久也一動不動的？我看他們分明是死人……”
而且，他環顧四周，找了很久，沒看到任何其他人，也沒看到任何的攝影器材。
老太婆心有餘悸：“真的不是拍戲？”
老頭搖搖頭：“我覺得他們好像真的死了。”
他甚至伸手摸了摸那個人的鼻息——渾身冰涼，手足冰冷，沒有絲毫的氣息。
這明明是春天，就算在樹林裡睡一夜也不至於凍死的。
可是，他覺得這幾個的確是死人。
他再摸了摸另一個，依舊沒有任何活氣，徹徹底底死屍一般。
他低聲道：“真的是死人……居然一下死了五個男人，看樣子情況很不妙啊……”
老太卻更是毛骨悚然：“一下死了這麼多人？怎麼死的？我們快走吧……老頭，趕緊走，死了這麼多人，等一下我們就說不清了，不曉得有好大麻煩……”
“我們可不能走啊，要是走了，人家以為是我倆殺的……”
“我倆這麼大歲數了，哪能殺得了幾個棒老二？再說，我們殺他們幹嘛？”
“殺人滅口！”
“為什麼殺人滅口？”
“被他們發現我們偷挖筍子！”
老太張口結舌，顯然不願意揹負“殺人滅口”的大罪：“那怎麼辦？要不，還是馬上打110 吧……”
老頭躊躇了一下，好像在權衡：偷挖筍子被曝光跟揹負上“殺人滅口”的罪孽哪個更大？？
他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前方哪個豎立的牌子：偷挖筍子罰款1000元。
權衡了半天，他決定報警。
他剛拿出老年手機，忽然聽得一個呻吟聲。
他的手機當的一下掉在地上。
他倉促後退：“有鬼，快跑，有鬼……”
二人跌跌撞撞，很快跑遠了。
最先坐起來的是吳所謂。
他靠著一叢竹子，覺得自己滿頭大包——真的，頭好疼啊。
感覺就像從高處俯衝下來，然後，頭臉先著地——屁股成不成兩半不好說，但是，他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倒流到腦袋裡了。
想象一下，飛機解體，你從飛機上掉下來的場景吧。
他喃喃咒罵：“眼睛好花……眼冒金星啊……可惡，簡直太可惡了，你們這些大神，真的毫無責任心，毫無同情心，簡直太要不得了，怎麼能說翻臉就翻臉呢？仗著自己力氣大欺負小孩，有意思嗎？真的太可惡了……對了，這是哪裡？”
他環顧四周，茫然地看著大片大片的青青竹林。
然後，看到一把掉在地上的小鐮刀，還有鐮刀旁邊一個剛剛被挖開了一捧泥土的小坑——坑裡，有一根肥嫩圓胖的竹筍。
再看看對面那幾個橫七豎八還昏迷不醒的人，他忽然跳起來。
他根本不管他們的死活，他順著小道衝下去。
青石板，階梯，小徑。
小徑下面，長長的詩歌走廊。
他第一眼就看到：
黃沙百戰穿金甲
古來征戰幾人回。
然後，他還看到一群熟悉的雕像：李白杜甫、三蘇、薛濤。
詩歌走廊。
居然是浣花溪公園。
從詩歌走廊的盡頭，甚至能遙遙地看到對面的——杜甫草堂。
吳所謂常常告訴外地來的朋友——杜甫草堂要收門票，如果你們想省錢的話，直接來浣花溪公園。浣花溪公園不但免費，而且景色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