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也不算意外,王軒找就等著了這一天了。

頭天,薛捕頭把每個商家需要繳的錢通知下去,王軒這邊馬上就收到訊息了,與自家核算的一對比,薛捕頭那邊收費確實高了一些。

而且這些商家也不傻,全城其他地方收費多少大家心知肚明,與自己一對比便知道,這薛捕頭太黑。

若是單單如此也就罷了,高了那麼一點也差不了太多,沒必要為了這個得罪這些潑皮無賴,和氣生財嘛,不能因小失大,可有問題是那些小商販。

對於這些小商販來說,本來就收入低,若是再交這麼一筆錢,那也就等於白乾了

所以,第二天收費的時候,這些小商販紛紛吵鬧了起來,“不交,人家城內其他地方都不收錢,憑啥你們要錢,老子不幹了,換其他地方去賣去”

這種聲音不是一處兩處,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市場內所有小商販都吵鬧起來後,這些潑皮無賴也不是好餅指著吵鬧的人群就喊道“誰特麼說要搬家的,來來來,你站出來,看大爺打不打死你”

看著十幾個坦胸露乳,面目兇惡的壯漢,人群頓時一下安靜下來,大家都指望別人出頭自己享受,但是真讓他們自己為自己爭取利益的時候,他們又都退縮了。

小攤販群中的一個漢子撇了撇嘴,暗暗嘟囔了一句廢物,隨後從腰間拔出一把菜刀,忽然就輪著手臂扔了出去,“去你媽德,砍死你”

菜刀划著弧線快速旋轉著直奔潑皮們飛去,十幾個人擁擠在一起,面對飛來的菜刀哪裡躲的過去。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一個潑皮見實在躲不開,便用小手臂鏜了一下,正巧趕上菜刀刃衝著他,噗嗤一聲砍了近半進去,血一下就從傷口中迸射出去

這混子一把扯掉手臂上的菜刀,抱著手臂嗷嗷慘叫,看著身邊其他潑皮嘴角直抽抽。

領頭的扭頭看了一眼身後人的慘狀,再一回頭的時候發現小攤販們精神都不一樣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立刻大吼一嗓子,“都特麼的想死是不是,揍他們”

說著手臂一揮,當先跑了起來,身後一群潑皮無賴興奮地嗷嗷叫著也跟著衝了上去,頓時,幾十個小商販便被打的哭爹喊娘。

剛剛丟菜刀的那個,此時已經功成身退,頭給你們帶了,幾個打一個都打不過,那就不怪咱們了。

早早就埋伏在一旁的薛捕頭都看懵逼了,說好的只恐嚇那,怎麼特麼還動刀了,這是鬧出了啊

看著周圍人看過來的目光,薛捕頭頭皮發麻,恨恨地帶著手下的衙役衝了上去,連拉帶拽好一通忙活才算把人群分開,可這也不算完啊,這麼大的事不抓些人回去就不像話了。

潑皮無賴是不能被抓走的,薛捕頭一個眼色過去,領頭的潑皮立刻心領神會,扯起嗓子大吼一聲“跑啊”

瞬間,無賴們便四散而逃,戴捕頭招呼衙役妝模作樣的追了幾步,便迴轉回來。

無賴能跑,可這些商販逃不掉啊,攤子都還在這裡。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戴捕頭指著攤販人群中七八個年輕力壯看起來像是領頭的人喊道“把他們都抓起來,當街鬥毆,成何體統”

“是他們打人,幹什麼抓我們”

“還有沒有王法了,這些人來要錢為什麼不抓他們”

“還有沒有天理了”

人群一陣騷動,無論是圍觀的還是當事人小攤販們都看明白了,這特麼就是捕頭和對方勾結了,這是合起夥來欺負他們這些草民。

看到幾個人不願意老實被捕,掙扎起來沒完,薛捕頭厲聲大吼“還敢拒捕,給我打,狠狠的打”

媽的

一群韭菜,老老實實的交錢不特麼就得了,還敢反抗,今天鬧出來這麼大的事情,不特麼狠狠懲戒你們一下那還了得,讓你們知道知道,官府才是天

叫你們知道知道什麼叫,人心似鐵,官法如爐

無論周圍人的眼神中透露出多少怨恨和不甘,薛捕頭也毫不在意,目光陰狠地在所有人臉上掃過,厲聲喊道“怎麼著,誰還想進去陪他們,你站出來”

凡是被他目光掃過的人紛紛偏移開目光,大家都抱著各掃自家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念頭,暗自慶幸抓的不是自己,至於被抓這八位,只能在心裡幫他們暗暗祈禱一番了。

被抓的八人挨了幾棍子便不敢掙扎了,薛捕頭帶人走後沒多久,潑皮們便轉身回來了,一個個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開始挨個收錢,嘴裡還罵罵咧咧個不停,“一群不識好歹的傢伙,讓你們特麼的交錢就乖乖的就完了,不見棺材不掉淚,還特麼王法,這裡老子就是王法”

小商販們只能是敢怒不敢言乖乖交錢,即便是換地方經營,那也是下個月的事情了,錢都交了無論如何也要做完這個月生意啊

這邊的事情,轉身王軒就收到了詳細的報告。

“不知天高地厚,是應該讓他們見識見識了”

王軒罵的了一句,朱嘉言低頭不敢說話,他也不知道王軒罵的是誰

“朱嘉言去找到這幾個被抓傢伙的家人,告訴他們,沒事,只要聽話,人會給他們帶出來的,再去找八個訟師來,每家分一個,人證要八十個,聲勢要給我鬧起來”

“要讓所有人知道知道,什麼是王法”

“法律也是他們這種人能玩的明白的”

王軒交代了一大堆事情下去,來到大明兩個月了,是時候正式走到人前了。

從朱嘉言邁出王軒府上開始,一股暗流就開始在福州府城湧動。

先是哭爹喊娘的八個家庭被人一一拜訪,被人告知不用怕,王大老爺給他們主持公道,隨後就是訟師自動找上門,狀紙都是寫好了的,就需要他們按個手印就夠了。

衙門了戴捕頭他們也接到通知,行刑可以,要有分寸,看起來慘點無所謂,不要真給打壞了。

大牢那邊同樣有人開始打招呼,幾個人單獨看護,不要出任何事情。

在場的一些攤販也被人找到了,要求他們去府衙做證人,一開始大家是拒絕的,但是面對有組織的十幾個彪形大漢,配套的訟師,一下子,大家心氣就上來了。

就是再蠢笨的人也會被人告知,這是有大佬在背後支援了,大家放心的幹吧,這次那個該死的捕頭和那幫潑皮無賴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他們是死定了

眾人心氣一高自然都嗷嗷叫著表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發誓明天要好好鬧上一場

另一邊,田伯光帶人直接找上了哪些潑皮,本來這種事情是用不到田伯光這種高手的,奈何王軒手下人還是太少,只有勞動他對付這些小蝦米都不算的東西了,總不能王軒親自出手吧

一道人影在空中快速掠過,在普通人眼中帶起一道道殘影,那些潑皮無賴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田伯光一路點倒,僵硬的身體咚咚咚地摔倒在地上,被後面跟上來的漢子一個個抬上馬車拉走,整個過程還不到五分鐘,當時鬧事的十幾個人便被一網打盡

另一邊,薛捕頭把人帶了回去,又是恐嚇又是鞭打的,強迫幾個人承認是自己鬧事,哪個要是敢不答應,那就把他關在牢裡永遠不放出去了

幾個老百姓哪裡經歷過這個,被打了一通再加上威脅恐嚇,在陰暗的大牢裡,這種氛圍之下還不是讓說什麼說什麼,拿起供詞簽字畫押直不在話下。

薛捕頭有些自得地掃了其他八個捕頭一眼,在他心裡,這次之後那些刁民們應該就都怕了,殺雞儆猴之後,收保護費還不是手到擒來,到時候大把的銀子,讓這些目光短淺的人好好看看。

這,就是他們與自己的差距

其他七個捕快也一臉敬佩地看著他,這特麼腦子讓銀子燒乾了吧,真是想錢想瘋了,敢跟王大老爺作對,人家早就把網給你佈置好了,你這只猴子還不知所以地上躥下跳,作為同僚,他們看著薛捕頭都帶著幾分憐憫。

薛捕頭把其他同僚那憐憫的目光當成驚訝和崇拜,哈哈大笑地與眾人打著招呼,“今天高興,晚上我請客,雁回樓,各位一定要賞光啊”

“還是薛捕頭厲害,我等大大不如啊,晚上一定去”

“一定去,一定去”

“哈哈哈哈,那晚上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薛捕頭對大家擺擺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沒幾天活頭了,吃好喝好吧

眾人唸叨一句紛紛散去,留在最後的戴捕頭特地與那八人打了個招呼,“沒事,不必擔心,一會你們的家人會帶著訟師悄悄來找你們,到時候訟師會告訴你明天怎麼說。”

八個被連打帶嚇現在精神萎靡的漢子一聽眼睛都瞪圓了,這什麼情況

看幾人的樣子,戴捕頭搖頭笑了笑,“你們啊,碰上了貴人,這事有大人物替你們出頭了,行了,我不方便多說,晚上自然有人來找你們”

說完,戴捕頭也走出大牢,臨走的時候還給牢頭扔了十兩銀子過去,“這是王大老爺賞的。”

“謝了”牢頭看著戴捕頭的背影,顛了顛到手的銀子,“真是大手筆啊”

晚上八人果然見到了自己家人,手裡提著食盒,雞鴨魚肉,酒菜齊備,八個訟師一對一服務,明目張膽告訴他們明天要怎麼說怎麼做,一群人完全沒把這裡當成大牢的意思。

牢頭看的也直搖頭,沒辦法,王大老爺錢給的足,再說了,衙門裡的捕頭幾乎都是他的人,把這裡當家裡也沒什麼不妥。

走出去把監牢大門在裡面鎖死,這幫人就跟在自己家一樣開始大張旗鼓地聊了起來。

一時間讓別的監牢的裡蓬頭垢面的犯人都看傻眼了,這一盤盤的大魚大肉,一個個口水跟斷裂的水管一樣,呲的到處都是

原以為是群青銅,沒想到是群王者

什麼來頭

第二天一早,咚咚咚的鳴冤鼓被敲響。

鳴冤鼓一響,知府就必須登堂處理案子,只是敲鼓之人也要受到懲罰,這事確保敲鼓鳴冤的人都卻有冤屈。

半響之後,“升堂,威武”

一群破衣爛衫的百姓走了進來,當先敲鼓的漢子不由分說便被按到在地,十下板子打了下去。

“啪啪”

“啊啊”

打的挺響,叫的也很慘,可站在旁邊的人卻能清楚的看到一點出血的痕跡都沒有

十下打完,漢子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遞上一摞子狀紙,推官接過去一看便是一皺眉,一摞子八份狀紙的,大略翻看一下,全是狀告捕頭薛興華的。

在看看告狀的八個人,門外再次走進八個手拿摺扇的訟師,推官湯敏學砸吧了一下嘴,搓了搓自己的小鬍子,這事,有意思了,只是不知道誰再背後策劃的啊

推官把手裡狀紙遞給齊知府,知府剛剛翻看兩頁,忽聽得外面傳來一陣陣喧譁,聲音匯聚成一股聲浪朝著知府大堂湧了進來。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地朝著外面望去,慢慢的聲音越發整齊,“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聲音越是整齊,聲浪便越大,氣勢便越足,聲音越來越高,只震的大家耳膜都有些疼痛。

即便大家都坐在府衙裡,也能想象到外面那鋪天蓋地的人群和群情激奮的樣子。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出自史記商君列傳,這一點,科舉出身的這些官員都清楚的很,這事用這句話給他們施加壓力啊,這要是不能秉公處理這件薛捕頭的案子,恐怕這事會鬧到巡撫大人那裡

齊知府和推官對望一眼,心裡都是一沉,是誰是誰有這麼大的能量,一下集合了這麼多人

齊知府扭頭對身邊的師爺使了個顏色,師爺快步跑了出去了。

堂內的戴捕頭等人眼神交流,他們都知道是誰再背後策劃,除了王大老爺外,也沒人在城裡有這麼大的動員能力了,只是聲勢有點太大了

包括哪些豪門大戶,雖然牌面極大,但要說基層動員能力,王軒甩他們十條街

照這麼發展下去,不要三年,王軒就能動員十萬人給大家看看

到時候,這福建就特麼不一定聽誰的了

師爺走到府衙大門口,伸脖子往外面一望,嚇得立馬一縮,這一伸一縮之間,深的王八頭的精髓。

主要是他真被嚇了一跳,府衙門外,整整齊齊的站了五大排百姓,一眼看過去,足足幾千人把整個街道都給佔滿了

更可怕的是,這些人毫不散亂,只是一起揮舞雙手跟著高喊口號,“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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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喊還一邊跺腳,師爺感覺門口這地都在跟著一顫一顫的,他抱著門柱,心裡都跟著顫抖,想著齊知府的吩咐,他再次伸頭看了一眼,這些人倒是沒有其他行動,只是這整齊的樣子比他看過的大明官軍都整齊了

這讓師爺心裡不得不害怕,這要是一窩蜂衝進來怕不是要被踩死

事實上他是真沒感覺錯,此刻齊知府就盯著桌案上的驚堂木,看著它一顫一顫的,齊知府眼皮都跟著跳了起來

這街道上整整四千多人,全部都是王軒一天之內動員起來。

給朱嘉言分配的任務,每個手下必須找來十五個人,而且必須帶好這十五人讓大家整齊聽話,每人出場費20個炊餅不,20枚銅錢

除此之外,王軒又把城外王家莊的上千人動員起來,由上次帶進城裡的五十個娃娃分別帶領一個小隊,這一樣一來,接近五千人的隊伍便短時間被王軒組織動員起來,而且絲毫不亂。

這一套還是當年在禾日島五十一百拿錢撐場面的套路,再加上王軒手下那些訓練有素的人手組織帶領,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事實上真沒花多少錢,前前後後全部算下來不到二百兩罷了

但這聲勢,實在駭人,即便是福州府最大的豪門大戶,手底下也沒有這麼多訓練有素的人手能組織這麼大規模的運動

師爺連滾帶爬地跑了回來,在堂下說著什麼,可外面聲浪這麼大,齊知府哪裡聽得清楚,焦急地對著師爺招招手,師爺才反應過來,跑到知府耳邊大聲說了起來。

忽然,齊知府猛一抬頭,驚堂木狠狠拍下,厲聲吼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把罪犯薛興華抓過來”

這一刻,薛興華薛捕頭在齊知府心裡就是個罪犯了,啥說的沒有,立刻逮捕歸案

民意洶洶,作為地方官,朝廷派你下來的目的不單單是收稅,更多的是治安一地。

自古以來穩定大於一切

你收稅收的再多,一旦激起民反,那你都是罪該萬死

知府頭上還有巡撫,這個官職裡面帶的那個撫字意味著什麼已經很清楚了。

所有的地方官,都對那些在地方上能量巨大的人禮敬有佳,為的便是透過他們穩定地方,或者乾脆說需要這些人幫助治理一方,作為知府知縣,只需要跟這些有能量的人溝通好了即可。

到時候,地方的穩定和賦稅之類的都不是問題

所以,現在薛捕頭惹到了不該惹的人,那麼他就是罪犯,無需辯駁

戴捕頭幾個人對視一眼,匆匆跑了出去,齊知府聽著外面整齊的吶喊聲和跺腳聲,望著桌案默默不語,他十分想知道,這是誰在城裡有這麼大的能量,之前自己怎麼就不知道

他上任兩年了,那些豪門大戶他早早就拜訪過了啊

抓人的這個過程中,他只覺得度秒如年,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這麼難熬。

也不知過了多久,齊知府感覺耐心都要熬沒的時候,忽然外面吶喊的聲音開始變小,隨即轉順就停了下來,他悚然一驚,這組織能力可見一斑

再抬頭時,便看到戴捕頭等人用枷鎖鎖著一個穿著皂袍的官差走了進來,不是戴捕頭還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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