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八歲的時候出了一場車禍。”
“車禍？”紀明兀然睜大了眼睛，雖然經常在電視上看到這種橋段，但親耳聽說卻是第一次。
只見大叔點了點頭。
“一輛大卡車剎車失靈，撞翻了我妻子和女兒乘坐的那輛車，兩死一傷，我因為汽車漏油，下車去找兩公裡外的修理鋪的人修車，才逃過一劫。”
“我的妻子當場死亡，阿月也因為搶救無效而死，她最幸運，只是小腿受傷和輕度腦震盪，所以醒來忘了不少事，被我送到國外療養，近幾個月才帶她回來。”
“怕她受不了打擊，本來打算等十八歲的時候再告訴她真相，沒想到她不知從哪裡找到小時候的相簿，看到阿月的照片，就以為是我賣掉了她姐姐。”
“我很高興她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說到這裡，他認真看了紀明一眼，眼中有幾分滿意之色。
“如果再見到她，麻煩你把這個東西轉交，告訴她，這是媽媽的遺物。”
大叔，不，應該叫他康林健。
他把一條看起來十分珍貴的項鍊交到紀明手上，似乎是想到以前的事，濁眼中湧現淚光，逐漸要滴下來，又不想讓人看到，於是用手抵住額頭。
“好，我會把東西轉交給她的。”紀明收起紅寶石項鍊，臉上的表情鄭重了許多。
雖然知道她身上曾經發生過某些事，才導致她離家出走，卻不知道是這麼地沉痛，而她從來沒有悲天憫人的表現，反而很開朗樂觀，這需要多麼堅強的意志？
或許以後該對她好一點……話是這麼說，不過最多兩天他們就要分開了，原本計劃今天跟買家籤訂合同，然後明天開始搬家，是不是最好變更一下？
一時間他想到很多，但都沒有兩全其美的好辦法，暫時告別了康敏的父親，紀明回到店裡時，已經有四五位客人坐等他出面，於是他趕緊穿上圍裙，進廚房，鍋上火加水燒開，然後將面揪拉成香柱條，投入鍋內煮熟出鍋。
他最擅長的是條細為須的龍鬚麵，所以轉眼就做好了三碗，平時他做完面以後，康敏都會主動端走它們，但是今天遲遲不見她的身影。
沒辦法，他只能自己挨個兒給客人端面。
過了很久，康敏還是沒有出現，於是他喊來了小慧。只見她急匆匆地從後面跑出來，途中差點摔了一跤。
“康敏呢？”紀明皺眉問道，他感覺到一點不尋常的地方，雖然她有過前科，但卻從沒有在這個時間出去過。
“不……不知道。”小慧遮遮掩掩地說，話裡帶上了以往沒有的口吃。
“說實話！”
“她走了。”
“去哪裡了？”
“不知道。”
她竟然走了，而且走得不生不響，連聲招呼都不打！紀明無奈地苦笑，是因為她父親嗎？雖然有過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想到她的牴觸心理會這麼重。
甚至到了離開也不告別的程度。
但是沒了這裡，她能去哪？
怎麼食宿？
遇上困難怎麼辦？
紀明一瞬間想了很多，但都沒有答案，兩人相處的時間太短，也沒有聯繫方式，她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情況，對於她的親戚朋友更是一無所知，罷了，就當她是自己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吧。
抬頭望天，將蔚藍天空白雲如玉的景象映入眼簾，殊不知，他心裡想的那人此刻也做著相同的動作。
火車站前。
康敏收回仰望天穹的目光，一呼一吸舒盡鬱氣，提步走進售票大廳。
城市是一個聚集點，人們在這裡生活，雖然彼此之間有隔閡，但不會有人因這點困難而放棄交集。
車站更是如此。
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在此交匯，融合，分離，無限地循環往復，也許一直會持續到這個文明崩塌毀滅為止。
雖然身上只有紀明不久前給的一週工資——五百元，但她絲毫沒有省著花的意思，途中餓了就吃飯，口渴就買水喝，四處觀光，就跟出門旅遊一樣。
身上的衣服有些舊了，因為是紀明母親留下的運動服，買來不知道多久，款式稍微有點過時，所以她順路路過服裝店的時候換了一套。
不貴，才一百多。
以她花錢的一貫態度而言，這錢的確不算多，好在她沒有買什麼不著邊際的東西，一趟下來還剩三百多，最後買完車票剛好去掉零頭。
她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些什麼，找姐姐的事算一件，但她不知道姐姐在哪裡，對此也毫無頭緒，所以想來想去隨機選了一站——北山。
北山只是一個小鎮，但它的地理位置非常好，連線著三座城市，特產也很出名，可以說是交通樞紐，商業繁榮，比起某些二三線城市也不遑多讓。
最大的差距就是大小不同，而北山鎮又被許多山拱衛，難以拓展出去，所以它到如今也只是鎮。
北山順江而建，沿著長江的主幹道，從南到北，沿途而來的康敏欣賞了一路的風光，才意猶未盡地下站。
乘坐高鐵，路途全程只花了四十分鍾。
出了車站，她心情舒暢，唯一不太對勁的就是頭有點微痛，還隱隱帶著一點眩暈，時不時會讓她恍惚一下，但是過十幾分鍾又好了，她只當是太久沒坐車所以才有的不良反應。
沒把它當一回事。
新到一個地方，當然要出去逛逛，瀏覽那些有趣的景色，豐富內心才是當務之急。
她從典藏書籍的萱文館，走到一半建立在長江上，山河秀麗的北山水園，從南到北走了一遭，覺得有些累了，於是坐在長椅上休憩。
本打算坐一會兒就走，未曾想，坐著坐著意志逐漸恍惚，一絲絲睏倦浮上心頭，很快沉沉睡去。
……
“你小子運氣真好，走在路上也能撿到人，還是這麼漂亮的女人，嘖嘖，憔這水靈靈的皮膚，估計還不到十八歲，要是我有這樣的運氣早就發達了，哪用得著冒生命危險幹這些事。”一個老成的聲音羨慕道。
“哈哈，這次的貨物雖然只有兩個，但這質量沒得說，至少抵得上大半年的收入，幹完這一票，今年就回家過個好年。”另一個聲音非常粗礦。
女孩的睫毛微微顫動，想醒又不敢睜眼，心裡隱隱有些恐懼。
她記得自己正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一個不注意，忽然被東西敲中腦袋暈了過去，剛剛醒來時，腦殼還隱隱作痛。再結合從周圍人口中探知的訊息，知道自己遇上了人販子，不敢睜眼，害怕會被賣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回不去。
忽然，就在她身體微顫的時候，外邊響起警鈴聲，槍聲和隱隱約約有幾輛車剎車的聲音，隨後還有七八人的腳步聲，室內的人一驚。
“警察怎麼會找到這裡！你投靠他們了？”
“不可能，你胡說八道！”
“算了，逃命要緊，再不走就晚了！”
兩個人販子嚇得迅速跳窗，慌不擇路地逃命，之前聽說過，有同行因為貪圖一點財物被抓，判刑三十年的事。
所以他們逃起命來一點都不含糊。
過了一會兒，木門被‘啪’地一聲踹開，女孩急忙睜開眼，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熟悉身影向她走來，頓時喜極而泣，被布條綁住的嘴發出嗚嗚聲。
“噓，不要說話。”
他把食指放在薄薄的嘴唇中間，示意她安靜，雖然不明白什麼意思，但她很乖巧地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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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警察呢？為什麼不追上去，把他們繩之以法？”
等解開緊縛身體的繩子，她撐起半身著急地問，對付這種不把人當人看的人販子可不能手軟，要不然對方回來報復怎麼辦？
“沒有警察。”
聽到哥哥的答覆，她嚇了一跳，沒有警察的話，那些聲音又是怎麼回事？
“那……那些聲音？”
“你說那個啊……槍聲、警鈴聲、剎車聲和腳步聲，通通都是假的。”青年笑了笑，撫著她的頭，又說：“別忘了，現在網路發達，用手機可以做很多事。”
那些聲音都是從網路上下載，然後透過手機播放，當然僅僅手機是不夠的，距離也是大問題。
放太近容易被發現，太遠又起不到效果，所以他還用上了擴音器，就是帶著耳機插頭，最大聲音可以達到一百分貝的那種。
“哦。”她懵懵懂懂地點頭，雖然不明白什麼意思，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我們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