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丙老爺的臉上掛著不太自然的笑容,眼神飄忽不定,不斷遊走在舞葉組眾人和洛卜之間。這個滑頭的傢伙又在搞什麼鬼?麥門冬從船舷旁走了過去,“我說裡丙老爺,你好像有心事?”他一把摟住胖子的肩膀。

“星辰諸神為證,我一直在盼望你們平安歸來。”裡丙老爺臉上的肉微微地顫抖,隨即壓低聲音說:“你要知道,從來沒有人在玉石堡待過兩天。”

“所以你覺得我們可能是掛了?”

“哪裡,當初遇見你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不是普通人。”

“甜甜的嘴要看長在什麼人身上,有時候很可愛,有時候恐怕比匕首還鋒利。”

“天吶。”裡丙老爺癟起嘴裝出委屈的表情,“這世上做好人真難。”

划槳船越過海面上那條涇渭分明的界線,離開了灰白色的水域。麥門冬把注意力從裡丙老爺挪到了站在船尾的白袍年輕人,洛卜背對眾人,如同船桅一樣站得筆直,十二星芒島和玉石堡在後方海面慢慢縮小。

僅僅兩天時間,卻又有一種經歷許久的感覺。法陣扭曲下的空間,一群被自己的力量永遠囚禁的秘術師們,謎一樣的島嶼。麥門冬有些好奇,此時此刻,秘術師學徒又在想些什麼呢?

在等待裡丙老爺的划槳船時,霹靂焰消曾問洛卜怎麼才能找到斷眉夏杜?年輕人皺著眉,生硬地回絕她。“上了你們的船之後,我會告訴你們去哪裡的。”

划槳船並沒有停靠在鹿盔島的船塢旁,而是沿著海岸線繼續前行。一艘嶄新的三桅帆船停泊在不遠處的海面上,隨著海浪上下搖擺,它有著漂亮流暢的線條,用樹脂膏均勻塗抹的船身在陽光下發出鋥亮的光澤,筆挺的桅杆上佈滿繩索,井然有序。

“除了海皇的艦隊,這是在外海能見到的最好最快的船。”裡丙老爺走到划槳船的船頭,指了指海面上的三桅帆船,“船上有三十個水手,都是最好的,船艙裡塞滿了足夠在海上待兩個月的補給品。現在,它是你們的了。”胖子搓著手,假裝露出依依不捨的神情。

我們終於有了一艘看上去很不錯的新船,星辰諸神的佑護。麥門冬的臉上不由自主地蕩起笑容。“船首是什麼?”他看見一個黑黝黝長著翅膀的動物雕像。

“耳鼠。”霹靂焰消回答他。

“耳鼠?”麥門冬重複了一遍,“那個會飛的老鼠?”他有些弄不懂,為什麼會有人用這種看上去又憨又蠢的動物作為海船的船首,難道不應該是虎蛟、海狼之類的嗎?或者像鐵錘號用榔頭錘子這種兇狠點的傢伙也行啊。他搖頭說:“用一隻老鼠,太沒有男子漢的氣概了。”

河絡沒有搭理他,大聲念出船身上漆著的名字。“飛翔的耳鼠號。”

“我喜歡這個名字。”秋石趴在船舷上,海風輕輕吹起羽人披肩的銀色長髮,“不錯的船。”

麥門冬瞥了羽人一眼。算了,反正他們倆總是一夥的。

飛翔的耳鼠號上露出幾個身影,老菸斗、鈞青和野人蘇彧,還有天然居的明青石,他們對著靠近的划槳船揮動手臂。

麥門冬抬起頭仰望著三桅帆船,“才過了兩天,我倒是挺想他們的。”

“因為差點回不來嘛。”秋石笑嘻嘻地說,“是不是有點再世為人的感覺?”

“怪我咯?”

鐵釺伸過來敲了敲麥門冬的肩膀,並不重。“麥門冬,你少給我陰陽怪氣的。”霹靂焰消冷冷地說。

“為什麼總是針對我?”麥門冬指著羽人,“又不是我挑的話頭。”

“誰讓你是我們的頭?”河絡不講理地說。

麥門冬發現裡丙老爺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在偷聽他們的對話,“瞧見沒?”他一把抓住胖子的衣襟,“帶著這群傢伙簡直倒黴透了,一點都沒有做老闆的威風和氣派,反而他們一個個像我的大爺。”

“人各有志。”胖子乾笑著說。

麥門冬鬆開裡丙老爺的衣襟,“對不住啊,一時氣憤。”他試著撫平對方那件華麗綢衫上被自己揪出來的褶皺痕跡,眉頭慢慢皺了起來,“等一等,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的手停在對方胸前。

“沒,沒什麼意思。”對方的話語變得磕巴起來。

從三桅帆船的船舷旁放下了繩梯,有人在大船上喊叫麥門冬,“船長。”老菸斗探出頭,半截身子騰空在外。

“怎麼了?”

“柯翎不見了。”老菸斗板著臉說。

那個圓臉的女孩,麥門冬立刻警覺起來,“怎麼回事?”

老菸斗順著繩梯靈巧地從飛翔的耳鼠號上爬下,“昨天我們去碼頭等你們,你們沒回來,大家都很焦急。柯翎說去打聽訊息,我陪著她一起的,沒想到在路上我把她給弄丟了。”老菸斗內疚地說。

是柯翎幫助舞葉組順利找到鹿盔島上的銀大人——玉石堡的另一位秘術師學徒,才有機會讓他們擺脫裡丙老爺的刁難,得以前往玉石堡。舞葉組臨行前,柯翎留在了鐵錘號上,由老菸斗他們照顧。這都是為了以防萬一,說實話麥門冬並不信任身邊這個胖子。

怪不得這傢伙一副不自然的模樣,麥門冬轉過頭惡狠狠地看著裡丙老爺。

“嘿,這不關我的事。”裡丙老爺大聲說,“自從那個小丫頭上了你們的船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她幫過我們,壞了你的詭計,所以你要報復她。”

“我說過,這座島上只有生意,沒有恩怨。”

“你怎麼證明?”

“我可以對著星辰諸神起誓,你們去玉石堡之後,我沒有對柯翎做過任何事。”

“可是我信不過你的星辰諸神。”

裡丙老爺一下子板起臉,“星辰諸神從來不分你的或是我的,麥門冬,他們是唯一的神。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因為在你眼裡我是個狡猾的唯利是圖的商人,可是,我對星辰諸神的信仰從未有過絲毫的褻瀆,我對我的誓言負責。而你,不要覺得自己曾經做過對的事,就永遠是對的,就永遠可以代表正義來質問別人,這是最大的愚妄。”

麥門冬愣了一下,“是我的錯。”他對裡丙老爺說,“我道歉。”

裡丙老爺哼了一聲,沒有介面。

“現在我們怎麼辦?”霹靂焰消問。

“回鹿盔島,先去找到柯翎。”麥門冬說。

白袍的年輕人走了過來,雙眉糾纏,一臉不耐煩的神情,“別忘了你們的正事。”他說,“越早找到回魂戒,你們就能越早拿回黑鱗尊。”

麥門冬看了看霹靂焰消,轉頭對洛卜說:“這也是正事。”

“難道一個女孩比黑鱗尊還重要?”洛卜不滿地說。

“並非重要不重要,只是事關我們的一些準則。”

洛卜原本白皙的臉龐更加蒼白,他伸出手,說:“有沒有那個女孩的物品,任何東西都可以。”

“什麼?”麥門冬狐疑地看著他。

“女孩的物品,任何東西都可以。”洛卜冷冰冰地重複了一遍。

“我有。”老菸斗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一塊淡粉色的手帕,“昨天弄丟她的地方,留下這塊帕子,我見過柯翎用過它。”

洛卜接過手帕,拿在手中反覆看了看,隨即單手託著手帕,閉起雙眼開始喃喃自語。

隨著白袍年輕人的咒語聲,在眾人的眼前空氣像水波一樣開始抖動,如同海市蜃樓一般慢慢出現了柯翎雋秀的臉龐。

紫蘇微微發出驚歎,“好厲害的追影術。”她一臉沉迷地盯著洛卜的一舉一動。

看上去柯翎並沒有受到什麼驚嚇或是其他惡劣的對待,她的神態自然,只是眉目間稍稍有些不安,然而每個人都能從她炯炯的眼神和抿著雙唇發現某種堅定的意志。她的一頭烏黑秀髮時不時在空中揚起,似乎是身處某個風口。

“她在什麼地方?”麥門冬問。

洛卜繼續念動咒語,空著的另一只手輕輕擺動。場景開始慢慢變大,柯翎逐漸露出半截身影,她站在某處木柵欄的後面,身後還有晃動的人影和繩索。

“是船。”老菸斗第一個說,“她在船上。”

果不其然,洛卜的秘術顯示出更多的景象。那是一艘正在破浪前行的海船,柯翎站在船舷旁眺望遠方,周圍的水手都在各自忙活,她更像是這艘船上的一個乘客。

“跳舞女妖。”霹靂焰消說。麥門冬也看見了船首漆著的名字,很熟悉的感覺,他回想著自己在那裡見過過這個名字?

甲板上,有人向柯翎走了過去,似乎喊了她的名字,柯翎轉過身去,男人微笑著和她交談著什麼。是在行商之堂遇到的那個帶著眾多隨從和保鏢的枯瘦男人,麥門冬猛然記起對方,那家夥還替他們點了酒,也算是給他們解了圍。

“那人是誰?”麥門冬衝著裡丙老爺問。

裡丙老爺的臉上此刻也滿是疑惑的神情,“金鉤島的隆林,是個商人,有點邪氣。我也不是很熟悉他的底細,只聽說他和鮫人們交好,靠鮫人撈沉船上的財寶發的財,所以出手一直很大方,是個好主顧。”胖子微微搖頭,像是知道麥門冬想要問的東西,徑直說了下去,“他以前也來過,五六次吧,在行商之堂應該早見過柯翎,不過從來沒有過什麼更多的接觸。”

秘術幻化的景象再一次顫抖起來,隨後慢慢模糊,直到從眾人視線中完全消失不見,一切恢復了原樣。

“這艘船現在在什麼位置?它往哪裡去?”這次,麥門冬問的是洛卜。

“我不知道。”洛卜簡單地回答,他一邊把手帕還給老菸斗,一邊抹去額頭沁出的汗水。

“亙白的追影術只能顯示出對方現在的狀態,並不能追蹤。”紫蘇細聲細氣地解釋,“而且,如果距離隔得太遠,時間太久或是有其他的干擾,都無法成功。”

麥門冬點頭。柯翎並沒有因為他們的原因受到什麼牽連,知道她現在安全,讓人也能稍稍放心了。“不管怎麼樣,待在鹿盔島上已經沒有意義了,這樣也好,我們出發吧。”麥門冬大聲說。

裡丙老爺像是松了口氣,而白袍的年輕人冷淡又木然地瞟了一眼麥門冬。

這眼神真讓人不舒服。麥門冬看了看身旁的紫蘇,“你怎麼不會他剛才的那個法術?”

紫蘇露出委屈的模樣。“老闆,亙白系的秘術有很多,不是每一種都適合我修煉的。”

“好啦,我只是說說而已。”麥門冬伸手抓住繩梯,突然壓低了聲音,“昨天晚上,那幫神神叨叨的秘術師們沒有教你什麼厲害的秘術嗎?”

“啊,只是修煉的一些技巧。”紫蘇有些緊張地說。

“你怕什麼?我又不會讓你教我。”麥門冬搖搖頭,紫蘇什麼都還行,就是腦瓜不太靈。“秘術這東西,我也不稀罕啊,哪有真刀真槍那麼實在過癮。”他拍了拍腰間的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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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祝各位一帆風順了。”裡丙老爺一臉真誠地說。

“借裡丙老爺吉言。”麥門冬認真地回答,“還要麻煩代為感謝銀大人,沒有她的幫助我們可去不成玉石堡。”

“我想我們之間大概還有一點誤會。”裡丙老爺小聲嘟囔了一句,隨即堆起笑臉大聲說:“請放心,我一定轉達。”胖子對著大家揮了揮手,“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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