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真英勇。”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一向如此,你們這群傻瓜,所以今後都應該好好聽我的話,尊重我,愛護我。

“有時候英勇得像個傻瓜。”另一個聲音說,他不喜歡這句話,而且現在沒辦法去反駁說這句話的人,“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他的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這次他又撞破了腦袋,焰消姐。”

“別擔心,他還是會和以前一樣的……聰明和傻。”

麥門冬睜開了眼睛,依舊是霹靂焰消和紫蘇的兩張臉,“你們能不能在我快醒的時候說些好聽的話?”他嘆了口氣,“讓我開心開心。”

紫蘇的臉上綻放出笑容,“老闆醒了。”

“他早就該醒了。”霹靂焰消冷冷地說。

喂,別假裝冷冰冰的,我可是從你的眼裡看到關切,這是掩飾不了的,麥門冬想。

“你笑得那麼古怪幹嗎?”河絡皺眉說。

屋子裡點著油燈,燈火跳躍,麥門冬撐起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這是哪裡?”他問霹靂焰消。

“你的房間。”河絡回答。

“秋石和荊芥呢?”

“在他們自己的房間,秋石擔心如果大家始終在一起,也許會引起秘術師的懷疑。”

“我們安全了?”麥門冬摸了摸頭上蹭破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這一次傷得並不重。

“暫時的,我們還在玉石堡。”霹靂焰消說,“洛卜出現的時候你正被秘術藤蔓拋在半空,至於你們怎麼會闖到這裡,秋石演戲和裝傻的本領不比你差多少。嗯,主要是你表演得逼真,那個年輕秘術師沒有太多的懷疑,把你們直接帶回我們住的小院。紫蘇用她的隱形法術帶著我跟在後面,一路上有驚無險。”

這哪裡是表演?這是貨真價實地用生命在冒險。

“現在我們就等著天亮離開了。”麥門冬說。

“現在先睡覺,養好精神。”霹靂焰消吹滅了油燈,屋裡一下子暗淡,河絡拉著紫蘇向門外走去,“盤瓠大神在上,保佑我們一切順利。”

後半夜起了雲,於是天色毫無徵兆地放亮,沒有旭日和晨曦的一天,天空顯得灰暗又陰鬱。白袍的年輕人準時出現在小院,他依舊是不帶表情,言語毫無音調起伏。“用完早餐,裡丙的船會來接你們。”洛卜瞥了一眼麥門冬,眼神中肯定帶了些鄙夷,“希望你們的錢袋還在。”

麥門冬笑嘻嘻地拍了拍腰間,“二百枚寶貝都好好的。”

他們走出院子,洛卜在前面帶路,穿過長廊之後又繞進另一條迴廊。

“這不是去餐堂的路。”霹靂焰消狐疑地說。她的背負著河絡們一直喜歡用的藤兜,黑鱗尊被包裹好藏在裡面。

“是的,”洛卜的聲音傳來,他沒有回轉身,繼續自顧自地往前走,“執事們想見見你們。”

麥門冬和霹靂焰消、秋石各自交換了一下目光。“執事們?”他發問。

“玉石堡的主人。”洛卜簡單地回答。

穿過迴廊之後,他們走進一個比昨日的大廳更加氣派的殿堂,這裡堪稱是白色宮殿,從穹頂、牆面一直到地磚全部光潔如玉石,唯獨大殿裡的人身穿黑袍,三五成群地站在那裡閒聊,總共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麥門冬發現昨日坐在長座後面評估貨品的那個白髮老人也在其間。

洛卜恭謙施禮,“執事大人們,他們來了。”

黑袍人們停止了閒聊,把目光投向舞葉組,不知為何麥門冬內心感到一陣慌亂,他努力裝出神定氣閒的模樣,鞠躬行禮。“諸位執事大人。”他用恭敬的語氣說。

沒有人回答,黑袍人們盯著他們,有人開始竊竊私語,還有人指指點點,似乎是在對他們品頭論足。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麥門冬額頭微微沁出汗水,胸膛中心跳得越來越快,他張開嘴,忽然覺得口乾舌燥,什麼都說不出來。

有人緊緊抓住他的手肘,刺痛的感覺讓他精神稍稍一振,“紫蘇說,對方是在用秘術,暗月,還有寰化。”霹靂焰消沙啞的聲音說,她的臉色微微發紅,汗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怎麼辦,他們是不是知道了?”

暗月和寰化都有能對精神進行干擾的秘術,麥門冬回轉頭,秋石和荊芥已經退到紫蘇身旁。紫蘇的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紙,連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麥門冬立刻意識到她承受了最多的秘術影響,而秋石正在把手挪向肩膀揹著的弓箭。

羽人絕對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裡張弓射箭,可是,我們能從這一群強大的秘術師面前全身而退嗎?還有,秘術師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你們竊取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沒有人說話,一個聲音直接在麥門冬的腦海中響起。麥門冬驚駭地看著他同伴,他們的表情都和他一樣,是秘術。麥門冬意識到這些秘術師們早已經知道了他們昨晚的所作所為。

我們沒有瞞過他們,所以這裡是一場審判,麥門冬有些懊惱地想。他掃視著眼前的這群黑袍人,一張張蒼白的臉龐,陰鬱的眼神,沒有人說話,但是每個人都像是那個正在窺探他內心的傢伙。

“我們不是偷竊,我們是把屬於別人的東西歸還它的主人。”他平靜地說。

“不要狡辯。”那個聲音繼續在他腦海中響起,“你們身為玉石堡的客人,未經允許卻拿走屬於玉石堡的法器,這就是偷竊。”

“黑鱗尊不屬於玉石堡,它是河絡的聖物,它屬於北邙山的和風之谷。有人在和風之谷偷了它,這就是我們要拿回它的原因。”麥門冬大聲回答,他用手指著霹靂焰消,“這個河絡,因為聖物的失竊被部落責罰,從此流浪天涯,一直在苦苦尋找無恥的賊人和丟失的聖物。黑鱗尊是屬於她和她的族人的。”

“黑鱗尊是玉石堡買下來的,你說的偷竊和玉石堡無關。”

“那就請公平地還給我們,我們會支付你們損失的金錢。”

“金錢?玉石堡最不需要的就是金錢。”聲音冷笑著說,“你們會受到懲罰。”

麥門冬回頭一一掃過同伴們的臉龐,霹靂焰消、秋石、荊芥和紫蘇。他們和我心意相通。“我們接受懲罰,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他轉臉對著黑袍人們說,“只有一個要求,請把黑鱗尊還給和風之谷。”

那個聲音傲慢地笑起來,“你們有什麼資格向我們乞求?”

“這不是乞求,是要求。”麥門冬嚴肅地說,“如果你們不願……”他的話還沒說完,一股眩暈感襲來,他踉蹌了一下,整個白色大殿開始旋轉搖晃,他站立不穩倒在地上,“小心。”他對著同伴們大聲喊著。

大殿突然朝著一側快速傾斜,麥門冬躺在光滑的地面上向下方滑去,沒有任何可以攀抓的縫隙,他瞥見自己的同伴也在地上翻滾滑動,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霹靂焰消,差了一點點,河絡從他身旁飛快地經過。

那些黑袍人就像釘子一樣站在那裡,整個身軀斜斜地豎在半空中。

順著傾斜的地面,麥門冬飛快地滑向大殿一側高大堅實的殿牆,在整個身軀重重撞上去的那一刻,他抱頭閉眼大聲喊叫。

奇怪的是,沒有任何的疼痛感,身體似乎栽進了一堆棉花中。麥門冬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空地上。周圍是縈繞的白色迷霧,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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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消,秋石。”他呼喚同伴的名字,“荊芥,紫蘇……”

沒有人回答他。

這是什麼地方?秘術師們的牢獄?麥門冬想起曾經聽說過的各種傳言,得罪秘術師後被一輩子囚禁在虛無空間,遭受各種各樣的折磨,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找到他們,再想辦法,他告訴自己,麥門冬永遠不屈服。

白色的煙霧突然向遠處退去,一個黑袍的男人出現在麥門冬面前,臉頰消瘦,下巴尖削,同樣蒼白接近病態的膚色,玉石堡的秘術師們也許終日不見陽光。

“你們的膽子很大,也很蠢。”尖瘦的男人開口說。

這就是剛才在自己腦海中出現的那個聲音,麥門冬安靜地看著對方。

“你們會一輩子被關在玉石堡。”尖瘦男人說,“一塊虛空的彈丸之地,什麼都沒有,沒有水,沒有吃的,沒有活物,也沒有同伴,孤獨一人。但是你卻會發現自己無法死去,即使過了三四十年,身體正在慢慢的腐爛,你依然痛苦地活著。”他的話語變得緩慢又殘忍,“這是一個非常非常漫長的過程。”

麥門冬微微搖頭,“也許我們的方式不夠正確,但是如果再給我們一次選擇,我們還是會這樣做的。”

“再給一次選擇?”尖瘦男人大笑起來,“這和臨死之人的囈語有什麼區別?你太天真了。”

“我們從未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未必吧。”尖瘦男人說,“不過,我想給你一個機會,避免你在這裡耗盡自己的生命。”他嘴角微微上揚,“有時候想要的東西不會自己送上門來,所以我們需要一些人手去為玉石堡找到那些東西。你們幾個傢伙身手都不錯,腦子也很活絡,是不錯的人選。”他停下來,看著麥門冬。

“所以,那個偷黑鱗尊的老河絡是你們安排去和風之谷的?”

尖瘦男人愣了愣,“這不是我們要談的。”

“談清楚些,可以讓我更瞭解的你們卑劣勾當。”

“我是在給你們一次機會。”對方拉下臉,“記住,想要爛死在這裡,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相信,你的同伴們不會像你一樣蠢。”

“他們永遠不會為盜賊服務的。”

尖瘦男人冷笑,“你過於自負了,麥門冬,這是無可挽回的錯誤。”他森然地說,“你一定會後悔的。”隨著話語,他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直到完全消失。

這是我的選擇,麥門冬有些疲憊地想。他環顧左右,白色的霧氣重新聚攏過來,在他的身旁留出一個圓桌面大小的空處。他舉步向前走去,霧氣跟隨著他一起移動,視野裡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沒有。他停步,換了一個方向行走,依舊如此,他突然快跑起來,無論他跑得多快,無論他跑向何處,霧氣始終和他的移動速度一模一樣。

麥門冬頹然地停步,他明白自己就像被關在一個白霧圍攏起來的囚房裡。一塊虛空的彈丸之地,沒有水,沒有吃的,沒有活物,沒有同伴,慢慢腐爛,孤獨至死……

他倒下來,躺在地上。

“柳南風,柳南風,我送阿郎行。輕帆舟影遠,心念晚雲停……”麥門冬輕輕哼起小調。

你是十三坡最漂亮的女孩,不,是整個柳南城。他說。

我才不想做最漂亮的女孩,我要成為最能幹的,也是最厲害的。小沫說。

盧老爹說過,女孩子不應該厲害,女孩子就應該漂亮和溫柔。他說。

老爹說的不對,只有漂亮和溫柔是沒辦法保護自己的。小沫說。

你不用保護自己,小沫,我會保護你的。他說。

才不,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小沫說。

麥門冬睜開眼睛,我不應該坐以待斃,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他一骨碌盤腿坐起,皺眉想了半天。“喂,黑袍子。”麥門冬大聲叫起來,“我們再談談吧?”

周圍隱隱傳來回聲,他繼續喊叫,“黑袍子。”

白霧褪去,剛才的尖瘦男人再次出現,他的臉上帶著些許嘲諷,“你反悔了嗎?說實話我有些失望,”他嘲笑說,“我以為你是個真正的硬骨頭,可惜才過了這麼一小會兒的時間。”

“我想了想,我曾經也是個傭兵,許多事可以再商量商量。”麥門冬不得不承認說,“這個地方實在無法讓人忍受。”

“能屈能伸,很好。”

“我的同伴們怎麼樣?”

“他們像剛才的你一樣。”尖瘦男人皺眉說,“又臭又硬。”

“讓我和他們談談,你知道我們是一夥的,五個人合在一起才足夠厲害。”

“你剛才說,他們不會為盜賊服務的。”

“所以冷靜之後,我可以試著勸勸他們。”

尖瘦男人盯著麥門冬。

盧老爹說過,讓自己的內心足夠強大,才能抵禦這個險惡的世界。麥門冬屏氣凝神,在心中默默念著。

不會每一次都讓人隨隨便便地讀取到你的想法。

尖瘦男人露出奇怪的表情,緩緩地說:“你可別想耍什麼花招。”

麥門冬攤開手,“就算我想,這裡是玉石堡,你覺得我們能從一群強大的秘術師面前耍什麼花樣?”

尖瘦男人思索了片刻,念動咒語。

“等一等。”麥門冬大叫,“大法師,能不能把我們五個人放在一起,要我把同樣的話說四遍,太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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