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徹徹底底的安靜。安靜到,韓東的世界中,只剩下絕對的黑暗,及電影版來回閃爍的執念,記憶。

無聲的畫面,有時真實,有時虛幻。

但說不出話來,哪怕看到妻子女兒,所有所有格外惦念的人近在眼前。他拼了力氣,都發不出一個字音。

掙扎,恐慌,開心,興奮。

所有所有難以釋懷的情緒,來的突兀,去的突兀。

“韓教,韓教!”

他、聽到有人召喚,太熟悉的聲音,又記不起來是誰。

靈光一閃,有一個名字瞬息浮現。

劉旺,隊伍的小翻譯官。

他試探睜開眼睛,適應著光線,怔怔盯著那張曬黑許多的面孔。

想起來了,想起來自己被莉娜揹著登上繩梯的畫面,自己沒死。

嘴唇蠕動著,韓東想問問他莉娜怎麼樣。可太累,累到連睜眼都只有短短幾秒鐘。

劉旺在參與訓練,是聽說韓東被人用擔架抬回來之後,第一時間跑了出來。不單單是他,所有所有的參訓人員,包括原則性最強的張憲,都激動莫名,忘了訓練還要繼續。

人,很多。

有A境前去協助將韓東莉娜帶回來的軍人,有莉娜以及庫卡等大人物。還有,站在原地,沒敢輕易湊上前,十分嚴肅的一群Z國軍人!

劉旺快哭了,又因為看到韓東睜開眼睛,激動的聲音尖銳:“韓教活著,韓教還活著!”

莉娜瞪視:“他不過是昏迷。”

“哦,哦!”

張憲不輕不重踢向劉旺:“邊去。”

將人驅趕後,他亦步亦趨:“上校,軍醫怎麼說……”

莉娜滿臉倦容,她是在體力即將透支的時候,等到的援軍。同時間,等到的還有尾隨而來的萊安國軍人,叛軍,及那些不明身份的僱傭兵。

她跟韓東,最先被保護著撤離。她的那些下屬,至今還被困在林山區。

會不會發生大規模衝突,是她最為憂心的。

只是,再煩悶。聽張憲詢問,也耐心點了點頭:“他沒生命危險,軍醫說多處外傷,體虛。還有中毒……不過他有自救意識,應該是服用過抗毒之類的藥物,具體不清楚。但,毒性好像並未蔓延……”

“中毒?”

“對,很正常。他在裡面待過許多天。”

張憲瞟了眼韓東韓東尚且腫著,被臨時處理過的手面。定了定神:“不管怎樣,這次太感謝您。”

莉娜挑眉:“用好聽的話來感謝麼。如果真的要謝我,眼下就有一樁很棘手的事。需要,你幫我解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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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我那些被困的下屬,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危險……”

張憲思索片刻:“莉娜上校的意思我懂。這樣,我讓駐A境的那些官員出面,找阿爾瓦及萊安國那邊去溝通。”

“既然到現在都有顧慮,那就肯定打不動,缺個臺階而已。至於其它的麻煩,我相信莉娜上校會處理的很妥當。查爾斯的死,跟莉娜上校您被襲那次手法一致,肯定是同一個人。”

莉娜失笑:“張,Z國人,是不是都這麼狡猾。所有事情,被你們撇的一乾二淨。”

張憲不以為然:“上校,您中文進步很快。連撇字,都用的很準確。”

對話著,莉娜直接轉身停步,拿起了手機。

她的想法差不多,如何解釋她們直升機飛到萊安國領空,當然是追兇。真相與否,聰明人,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查爾斯,在三方勢力眼中。活著才有價值,死了,就是個惡名昭彰的戰犯而已。

張憲則不放心韓東安危,沿途跟到住所,從大夫口中知道韓東確定是暫時昏迷後。才心安理得,跟駐A境官員通了個電話。

之後,語無倫次撥通了國內專線。

部隊有很嚴厲的規矩,不能輕易通電話。如今,他忽略了這項規定,只想第一時間把訊息帶回國內。

電話接通,對面不說話,張憲也只含糊說了自己在這邊很好,工作一切順利,復匆促結束通話。

……

模稜兩可的資訊,另一端的江文宇沉凝的臉色,終於緩和。他深呼吸,披上外套,上車離開了部隊。

且不說跟韓東之間的戰友情誼如何,僅傅立康每天打來的幾個電話,就意味著,老人家急到已無分寸。

車上,江文宇既心情輕鬆,又莫名多了些失落感慨。

他一直搞不太懂,傅立康怎會在韓東退伍後,對他還這麼上心。非嫉妒,是挫敗來的奇怪。

家境,自己要好。

形象,自己要更好。

努力,自己更甚。

對傅立康的尊重討好,他比韓東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麼多條件下,哪怕能力遜色半分,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但結果是,老頭到現在對他委以重任都還尚有猶豫。對韓東,這麼些電話,說明了一切。

想這些沒有意義,他應該讓韓東回國了。

韓東能在眾目睽睽下去A境,能讓工作步入正軌,剩下的不出意外,只會是功勞分配。這意味著,A境缺了韓東,無非是缺一個擅長工作的普通人而已。

尤其重要的是,查爾斯意想不到的死掉了。

這個十六處幾乎人人切齒的戰犯死亡,是一種意外收穫。誰殺的都沒關係,有關係的是,他的下屬進入A境,查爾斯才死亡。

無形的威望,註定會落在這次外援負責人,自己的頭上。

思索中,車子停在了大院門口。江文宇下車後,先整理了下著裝,才大步穿過門崗去往傅家。

沒有想到的是,天都黑透了。傅家除了傅立康父女以外,還多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女人。

素衣,相貌姣好精緻。唯獨一雙浮腫著,佈滿血絲的眼睛,讓她看上去有點頹廢。

是夏夢,江文宇自然認識。不但認識,他最近都在故意避接這個女人的電話。

“文宇哥,是不是韓東有訊息了。你們說三天他肯定回國,這都幾天了……”

未走到近前,夏夢已經著急趕來。語無倫次的質問,絲毫沒有往常穩重條理。

江文宇鄭重:“弟妹,不接你電話是沒臉面對。現在,我這次來就是告訴你韓東的訊息。他沒事,我以人格擔保。半小時前,我剛剛接到那邊來電,人正在回來的路上。也希望你能諒解我們工作的特殊性,訊息的封閉性……這個都需要時間來反饋。傅老說三天,是真的。臨時出了點小意外才會耽擱,已經解決好了。”

“不要再騙我……”

夏夢出離軟弱,眼眶控制不住的溼潤,哽咽難平。

傅思媛上前攬住了她肩膀:“東子肯定沒事,早跟你說過。另外文宇現在穿著軍裝,是軍人。他怎會跟家屬開這種玩笑,他說韓東在回來的路上,一定在路上。你好好休息下,說不定睜開眼睛,人就回來了。”

“回來就行,回來就行。”

夏夢破泣而笑,半響,不好意思看了眼傅立康。

她依著傅立康所言,等了三天。三天一過,未見到人,不知道在他面前失禮過多少次。

江文宇本能抬手,想安慰夏夢幾句。手習慣性,即將落在她肩膀上時候,又收回。繞過,對身後站立著的老人敬了個禮。

傅立康勉強笑了笑:“既然訊息確切,你趕緊回吧。”

江文宇點頭:“那您早點休息。”

“嗯,今天能休息好。”

瞧著江文宇離開,傅立康站定半響,步履蹣跚的轉身。傅思媛要去攙扶,看父親擺手,又只能停在原地。許是被夏夢影響,她這些天早流乾的眼睛,再度溼潤。

她從來都想關心他,想發自肺腑的交心談一談。可是,老頭一直都太強硬,根本不接受關心,不願意溝通。

就如這陣子,外人眼裡的他看似沒受到什麼影響,一切如常。

但髮妻離世,視若如子的韓東生死不知。稍稍換位,傅思媛就不難想象,老頭短短十來天裡,頭髮是怎麼一點點變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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