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瞪大雙眼，但如今林一奈的眼中，已經無法看到任何實在的事物，因為他的腦海中不斷閃過無數的假說與理論，即便只是偶爾稍有耳聞的冷門知識，也被當作排除與驗證的工具。
至於文天澤和古琳琳，也自然沒有閒著，雖然不比林一奈受到的衝擊那樣巨大，但兩人現在心中的情緒，也可以用驚駭來形容來。
他們一邊讓自己儘量冷靜下來，一邊觀察著這些屍體的特徵，試圖還原出背後的真相，找出這裡究竟發生事的真相。
只是，他們的腦海中，偶爾會閃過一個不安的念頭。
——如今面前這個還活著的林一奈，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林一奈呢？
又或者他早就已經死了，地上堆積如山的白骨堆裡，才躺著真正的林一奈，而面前的這人，只是一個冒牌偽物？
就在這時，一陣奇異的反光，晃到了文天澤的眼，他猛然抬起頭，卻看到一個人影從走廊口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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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才的反光，正是那人手上拿著的……沾滿鮮血的斧子！
“小心，有人！”
這具警告剛喊出口，文天澤便立刻愕然了。
因為，站在走廊盡頭，那個揮起斧子，似乎準備朝這邊丟擲的人，竟然長著一張熟悉的臉。
“為什麼……是我？”聽到警告後便立刻抬起頭的古琳琳，在看清不速之客的面容後，一下子就傻了眼。
對方長著一張，赫然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就連身上的衣物款式也沒有差別，只是對方的穿著要破爛許多，似乎是撕下了許多布條，當成止血繃帶，綁在傷痕累累的身體上。
她滿身是血，顯然像是剛和敵人浴血奮戰過，身上沾滿了也不知是自己，還是敵人的血液，儘管在止血包紮處理下，勉強停止了流下，但看得出狀態很虛弱。
這一剎那，古琳琳以為豎立在面前的，只是一面有些奇怪的鏡子，映照出了一個稍有不同的自己。
但是，這虛無的妄想，立刻便被飛來的斧子所打散。
滿身是血的古琳琳，眼神決絕，毫不猶豫的朝著文天澤這邊的古琳琳，丟擲了手中的鋒利斧頭，而且還是瞄準對方的額頭而來，像是準備一擊致命。
“快跑……”文天澤想要推開古琳琳，卻已然來不及，之前驚愕的衝擊，讓這兩人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等到意識到危險逼近，身體竟然已跟不上意識。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原本跪在地上的林一奈，終於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從禪定一般的沉思中醒來，他本就站在最前方，看到斧子向身後兩人的方向飛去，便下意識的迎身一擋。
噗嗤——
斧刃深深的插入林一奈胸口，他臉上先是閃過一絲茫然，爾後才吐出一口血來，身子向後一仰，重重倒在地上。
“切！”那個丟擲斧子，渾身浴血的古琳琳，似乎對眼前的情況頗為不滿，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便轉身離開。
來不及去追她，終於反應過來的兩人，慌忙蹲下身子，檢視林一奈的受傷情況——然而當他們發現，斧子正中他的心臟，已經將左右心房完全斬開時，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這是，致命傷。”古琳琳看了一眼，便已經明白，即便有最好的急救團隊在附近，最多也只能讓他苟延殘喘幾分鐘，無法救治了。
“不，這不可能，為什麼！”
一種五雷轟頂般的絕望感席捲了文天澤，在進入進化要塞後，雖然也遇到過數次挫折，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人幾乎要崩潰發狂。
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久前還有說有笑的林一奈，轉眼之間已經瀕臨死亡，他勉強張開嘴，但不斷湧出的血，讓他連留下一句遺言，都變得如此艱難。
“止血，得快幫他止血！”文天澤想要撕下衣角為他包紮，但古琳琳只是按住了他的手，又指了指林一奈胸口那個如同大裂谷般，可怖而令人絕望的傷口。
大約只有真正的神魔鬼怪，才能讓他的身體重新復原吧，這樣的致命傷，是一切名醫都回天乏術的程度——就如同地上每一具倒下的屍體一樣。
“你有什麼還割捨不下的事，如果我能幫忙的話。”
古琳琳並沒有流淚，表情似乎也不是特別悲傷，不知她是在強行佯裝平靜，還是一貫如此。
“林一奈，你要支撐住，說不定執行官過一會兒，就會找到這裡來，以進化要塞的科技水平，你不見得就無法搶救。”文天澤著急的說道，“你一定要主觀上堅持住，不要閉上眼睛。”
而躺在地上的林一奈，聽著兩人的話語，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喉頭凝結的血塊，讓他發聲都頗為艱難，而心臟被撕裂的痛楚，以及開始匱乏的氧氣，讓他意識也變得模糊了起來。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至少，不能讓自己帶著滿腹疑問，結束人生。
若是無法想明白其中的真相，自己一定會死不瞑目的——所以，匯聚起腦中和血液裡，殘留的最後一絲氧氣與養分，讓自己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高負荷運轉吧。
循環往復的無盡迷宮，走廊牆上的血字，規律依次倒下並腐爛的屍體，還有剛才那個渾身浴血的古琳琳……
似乎，有什麼隱約之間的模糊聯絡，慢慢浮現到了意識表層。
然而，總覺得還缺了什麼——
缺少一個至關重要的，能夠將所有碎片資訊，整合到一起的關鍵線索，讓那些不合理到極點的荒謬事件，變成一個自圓其說的體系。
視野已經完全模糊了，根本看不到文天澤和古琳琳的表情，只知道他們還蹲在自己的面前——他們在哭麼？還是在試圖搶救自己？
不，這些都不重要。
聽力的衰退比視力要稍微慢一些，還能聽到他們的話語，只是比起那模糊的聲音來，有一首悠揚、往復、迴旋而華麗的音樂，不斷在耳邊迴圈。
彷彿自己的精神，也要被這不斷重複、重合、重章疊唱的樂曲漩渦所吸收，儘管從不相信什麼靈魂和鬼怪，但作為堅定唯物主義者的林一奈，此刻也莫名覺得，身體裡彷彿有一種名為靈魂的存在，正在緩緩離開軀體，撲向萊拉琴聲的擁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