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並未在承光公館有片刻的逗留,跟著柳詞快速的走出了公館的洋樓。

只不過,就在柳詞踏出公館的前一刻,街角的四周便有多個黑衣人尾隨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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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人腳步紮實,行蹤十分的隱蔽,看樣子便知道是多年的老手。

柳詞拉了拉風衣的領子,望著遠處聳立的國際飯店,壓低了聲音:“知道我為什麼要炸東京號嘛?”

這是西洲第一次從他的嘴裡聽到“東京號”,他自從柳詞來到上海便從未問過他。因為他知道,以柳詞的性格,如果他不想告訴你,即便自己問了,也問不出個結果。

西洲唇角微微翹起個弧度:“即便你不說,我也能猜出個一二來。”

柳詞微微一頓,隨即嘆了口氣:“表弟表弟,如果說這個天底下還有誰能知道我的心思,也就是你王敬亭了。”

西洲望向了身旁的柳詞:“是你的老師?”

柳詞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亂世黃金,盛世古董。老師守舊的觀念太重了,但師命難違。”

西洲並沒有說什麼。

柳詞的老師,那是一個真正的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當年袁世凱有稱帝之心,但並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那時為了取得故宮博物院的控制權,那個瘋子對袁大總統說了一番命相理論,說他有天子之相,袁大總統奉那個瘋子為帝王之師,可結果呢,袁某人只稱帝了八十一天。

“你的老師是啟蟄的核心人物?”西洲只問了這一個問題。

柳詞徑直走向國際飯店:“老師在乎的只有清明上河圖,敬亭,不要把他想得那麼壞。”

西洲不可置否,跟在柳詞的身後,走向國際飯店。

兩人開了一間房間。

電梯裡,柳詞沉默不語,西洲靠在電梯裡的扶手上,微微假寐。侍者偷偷的瞄了身後兩人,都是儀表堂堂的人中龍鳳,可兩個大男人開房的,他還是頭一次碰到。

308號房間。

柳詞瞬速的關上門,他扯開了風衣,微微喘了口氣,望著滿不在乎的西洲,咧嘴苦笑罵道:“都告訴你了,不要去招惹陸千宗,你非是不聽勸,啟蟄這麼多年來,性質早就變了,他們不敢承認自己信奉的信仰倒塌,大清朝真正的滅亡,已經讓這幫人徹底變成了亡命之徒,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事情!”

西洲站在窗前,修長如同青竹的手指,掀開窗簾的縫隙,只瞧國際飯店的四周行人匆匆,不過還是能從街角處檢視出有幾個行為詭異的人。

“啟蟄的殺手?還是那個老太監親自來了?”

柳詞有些意外,隨即笑了:“怎麼,你也知道那個老太監?”

西洲撇了撇嘴:“當年的圓明園大總管,掌九州清晏監,還是會聽說過一些的。”

柳詞伏在窗簾上,微微向外望去:“你放心好了,我們的身份太過低微,還不能勞煩到海老公親自出手。”

忽然,房間內的電話響了,柳詞皺著眉頭,拿起電話並沒有接聽而是快速的掛掉。他立馬貼在房間的門孔上,向著外面的走廊望去,空無一人。

“我們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太危險了。”柳詞知道啟蟄的做事風格,更瞭解陸千宗心狠手辣的為人,“你不瞭解陸千宗,他這人極其喜歡說反話,他說饒了你,實際上心中已經把你當成了死人了。”

“說話不算數?”西洲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可這裡並不是京畿,這裡是上海灘,想要在這兒動我,陸千宗也需要點能耐才行。”

柳詞自然知道他跟王笙懿的關係:“可強龍不壓地頭蛇的時候,是那條龍還沒有瘋,陸千宗本身就是個瘋子,他才不會在乎什麼幫派勢力江湖規矩,他想殺誰,直接就去做了。”

西洲搖頭,淡泊的眼眸裡露出絲胸有成竹的意味:“放下心,我已經讓大壯開車來接我們來了,這個時間,估計車已經停在樓下了。”

柳詞將信將疑,只能硬著頭皮開啟房門,跟在西洲的屁股後,向著國際飯店後面一條僻靜的小街走去。

望著越走越窄的小巷子,柳詞終於發現了不對,停下腳步:“你騙我,這地方能開進什麼車!”

話沒說完,柳詞便將嘴閉上,只瞧在小巷的中央,一個穿著中山裝的男子負手攔在了路中間。

那個男人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一身黑色的中山裝不染纖塵,唯獨讓人格外注意的,就是他依舊留著長長的辮子,鋥亮的腦門被清理的沒有一根頭發絲。

遠方小巷的盡頭,一輛雪鐵龍老轎車從幽暗處開了出來,陸千宗陸師爺穿著灰色的長衫坐在車裡,他手中夾著跟雪茄,衝著小巷裡的兩人笑了笑。

柳詞的臉頓時冷了下來:“就算啟蟄在津門勢力強大,但當我東北柳家是擺設不成?!老子能在幾十萬關東軍跟小日本的眼皮子底下來去自由,取上將首級就跟摘西瓜一樣,難不成會怕你們這群清朝的老梆子?”

陸千宗的笑聲傳了過來:“東北二爺,玉面閻羅的名頭自然是在這北方七省響噹噹的,可你碰到的是我斷頭太歲陸某人,小子,我早就告誡過你莫要插手萬歲通天帖的事情,你非是不聽勸告。”

柳詞心底裡鬱悶極了,狗屁的萬歲通天帖,要不是惹禍的人是他親表弟,他才懶得管這攤子破事。

西洲笑了笑,點了根菸,將燃盡的火柴拋向了半空中,轉身,吐了口煙霧,衝著柳詞拍了拍他的肩膀:“表哥,看你的了。”

“王西洲,老天真是瞎眼了,讓我倒了八輩子黴,有你這麼個表弟!”柳詞破口大罵,整個人卻如同一匹雄壯賓士的烈馬,猛地撞向了攔住去路的中山裝男子。

男子望著衝過來的少年,手中刀鋒一閃,刷的一聲,悍刀出鞘,寒光奪目。

柳詞衝上前去,望著正好迎面劈來的悍刀,猛地一拳擊像了他的手腕。

刀鋒一轉,堪堪避過,隨即冷光四射。

一刀突襲,柳詞只覺得寒氣迎面來襲,轉過神的時候,那男子身姿矯健,已經跳在他的身後,快速一閃,回首又是一刀砍向他的後背。

柳詞讓開劈向自己的刀鋒,右手成爪,猛地抓住了男子的手腕,撞在男子身上,日光下,迎面正視的是一張清霜出奇的面孔。

這持刀來襲的陌生男子氣勢不凡,步伐矯健,見自己的手被柳詞扣住動不得刀子,抬腿就是一腳,快若閃電,勢如猛虎,猛地揣在了柳詞的心口上。

柳詞只覺得心口彷彿撞在了牆上,骨頭都疼得厲害,回過神的時候,整個人已經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此時,西洲唇角露出個冷笑,將叼著的菸蒂仍在地上,用腳踩滅。他轉過身去,明亮的眼眸注視著持刀立在道中央的中山裝男子,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兩柄玉質的柳葉飛刀。

中山裝男子沉穩的目光在西洲手中的玉刀上微微停留了片刻,沙啞的嗓音開口問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殺神刀?”

“這刀本是用來雕刻古物玉器所用,奈何亂世人心崩散,魑魅魍魎太多,所以,有時候也需要去雕刻心靈,剔除這心裡的雜質。”

話音落下,西洲刀行如燕,整個人已經欺身而上,手中握著的兩柄玉刀如同兩根鋼針,兇猛的刺向了男子的心口與雙目。

刀光逼人,男子只得閃身,卻出其不意的抬腳揣向了西洲的前胸。

西洲不得不退後,踉蹌數步,止住後退趨勢,只覺得胸口疼痛異常,回頭再望向此人,只瞧這人如同金雞獨立,站如釘立,高抬起的腿居然與肩平齊。

國際飯店,西洲前腳才走出308號房間,後腳大壯領著個箱子走從另一處走了進來。

他反身鎖好房門,快速的來到窗戶前,開啟手中狹長的盒子,裡面是一套德國新式狙擊步槍的拆裝零散部件。

大壯熟練的組裝好狙擊步槍,整個人如同潛伏在草叢裡伏擊獵物的獅子,慢慢的將槍筒從視窗的縫隙延伸出去,剛好瞄準了飯店後的那條僻靜小巷。

不知過去了多久,大壯始終瞄準著,直到自己家的少爺與那人打鬥在了一起。他的槍口也跟著兩人的身影不斷變換,不一會兒手心裡便都是虛汗。他竭力的調整自己的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打錯了地方,或者打在了自家少爺的身上。

烏黑的槍管在浮動的窗簾後伺機尋找機會。

忽然,小巷裡,柳詞跟王西洲兩個人與身著中山裝的男子纏鬥在了一處。

大壯慢慢的瞄準,三個人的人影交替出現在他的瞄準鏡下。他只需要輕輕扣動一下扳機,便可定下乾坤,但也有可能誤傷到自己人。

西洲又被中山裝男子一腳逼退,他望著從背後死死抱住了中山裝殺手的柳詞,透過兩人的身後,視線定格在了國際飯店三樓的某個房間處。

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依照自己的耳朵,聽風辯位。

308號房間裡,大壯看著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鎮定的盯著瞄準器,將槍口對準了柳詞的腦袋,同時彎曲了手指,扣動了扳機。

戴著消音器的狙擊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子彈裹挾著微風,呼嘯飛去。

西洲安靜的站在小巷中,忽然,就在大壯開搶打出子彈的那一瞬間,他明亮的雙眸猛地睜開,裡面透出宛如刀鋒的目光,同時手中的玉質飛刀快速的向著中山裝男子的方向射去。

“表哥低頭!”

西洲只來得及在風中喊出這一句話,便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

柳詞早在大壯開搶那一刻,便在心裡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這是他多年來臨陣危機的心理暗示,但飛速而來的子彈,已經讓他躲閃不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西洲的飛刀猛地刺進了柳詞的小腿肉中,強烈的疼痛讓他小腿抽筋了一般,不自主的跪了下去。

而子彈裹挾強風,恰如其來般,兇猛的從柳詞的頭皮劃過,剛好洞穿了殺手的咽喉,射進了西洲頭前不過半寸的青石磚裡,幾滴殺手的鮮血剛好隨著子彈飛濺在他的臉上。

一槍、一刀!

一人被擊中咽喉、一人被刺中小腿,一人死,兩人活。

一切在瞬息之間開始,又在瞬息之間結束。

308號房間裡,大壯在殺手倒地那一刻,才重重的喘了壓在心口的這口氣。若不是少爺那一刀刺進了柳家少爺的小腿裡,子彈擊中的便是柳家少爺的後腦勺。

遠處的車子裡,本來勝券在握的陸千宗,望著突然倒下的殺手,整個人猛地從座椅上支起了腰板。司機從後視鏡裡見師爺的臉色幾度變了又變,急忙說道:“師爺,有狙擊手埋伏,任務失敗,我建議迅速撤離!”

陸師爺望著倒地的三人,臉色陰沉下來,隨即冷笑了幾聲,說:“是呀,我真是差點給忘記了,這裡是上海灘,不是津門,王家小子是個對手,怕是早在去承光公館的拍賣會之前,他就知道了我們要殺他,所以他是故意去了國際飯店,又故意把這個小巷暴露給我,讓我事先安排殺手等著他!我真是小覷他了,這亂世沒有一顆虎狼之心,小小少年又怎麼會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大上海謀得一方虛席呢!”

司機沒有說話,而是快速的發動了雪鐵龍老轎車,留下一股煙塵,向著租界外面駛去。

柳詞倒在殺手的屍體上,疼得齜牙咧嘴,衝著倒在不遠處的王西洲破口大罵:“王西洲你個小兔崽子,你他媽的要謀殺親哥不成?你早就知道陸千宗要殺你對不對?還安排了狙擊手!差點送你哥哥我去見閻王了!”

西洲輕描淡寫的從地上起來,拍去身上的灰塵,兩道劍眉微微挑了挑,邪魅的衝著臉色慘白的柳詞笑了笑,輕聲說道:“誰跟你是親哥?你是表的,表的、懂?”

柳詞一陣無語,彷彿呆住了,隨即火冒三丈:“王敬亭,算你狠!”

國際飯店。

708號房間。

海老公恭敬的站在窗戶邊,在窗邊,一個披著黑色外套的中年男子立在窗前,目睹了剛才小巷裡發生的一切。

男子頗具威嚴的臉龐不見絲毫表情,不怒自威。

海老公見大人的臉色,自己的臉色跟著變了又變,急忙解釋起來:“大人,這次任務失敗,並不能完全怪師爺,是那王家小子太過……太過狡猾了!”

男人裡面穿著真絲的睡袍,頭上還有著才洗完澡的香水味道。男人忽然冷笑起來:“原先只聽說東北二爺,玉面閻羅此人,頗具戰國鐵血刺客的風采,今日見到了滬上這位溫柔鄉裡出塵的小七爺後,才知道什麼叫人中龍鳳啊!”

海老公心中惶恐,低垂下頭:“都是屬下們辦事不力,耽誤了大人的計劃!”

被稱為大人的男子抬頭望向了天空,只瞧遠方烏黑的沉雲在天邊積壓了大片,黑沉沉的向著這邊壓來。

窗外風起,幾縷雷霆閃過,只一霎,狂風便拔地而起,卷積著烏雲,壓城欲摧。

男人的唇角勾勒出鐵血般的冷笑:“起風了,暴雨將至,由不得半分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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