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站在人群外圍看了一陣,心中有些犯怵。

只瞧蕭旦禮手底下的士兵在宴會場內擺出了十幾件古物,這些都是他此次來滬專門收下的,可他心裡更納悶了,這些東西都收藏在滬上這幫達官顯貴的家裡藏著,蕭旦禮讓人家獻寶,這就等於明目張膽的從人家手裡去搶,那幫傢伙豈能如此情願?

何況這些東西,大部分都是在故宮博物院建院之前,從紫禁城裡流出去,要麼就是宗社黨的那幫滿清遺老們典當出去的,要麼就是戰亂的時候,被太監偷偷掉包換出去的。

每一件都可謂是價值連城的古物,既然捨不得交出去,那也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交一個假的出去!

這真贗之爭,歷來都是古物界永恆不變的主題,打眼與造假、鑑別真偽與做扣,每一門都有每一門的道行與學問。

何況這東西是贗品,他蕭大長官總不能一一檢驗真假吧!就算你檢查出真假,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人家說我當初收的時候,就收了一個假的,你能奈我何啊?

考慮這裡面的貓膩,西洲已經覺得頭大如鬥,他要說這東西是真的,就是得罪了蕭旦禮,可他要看出這東西是假的,就得罪了這幫滬上的達官顯貴們。

此時,展臺不遠處已經圍了一群南北古物界的泰山北斗,這裡還真輪不到他這個後起新秀說話的份。

文宿俊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眼神示意他上前去瞧瞧。

西洲眉頭略蹙:“我說你們文家怎麼這麼好心?把這個露臉的機會交給我了,感情是你們怕鑑定錯了,在這幫大佬面前出醜是吧!”

文宿俊被戳穿心事,頗為尷尬的笑了笑:“我自己幾斤幾兩還不知道嗎?爺爺要是讓我上去,這漆器什麼的,我還可以,有幾分把握,但你也瞧見了,今兒這場面,裡面都是大物件,要麼就是金銀器,青銅器,這些東西,我這點皮毛哪裡懂啊!”

兩人說話間,前方幾位身著深色長衫的大師已經爭吵起來。

西洲望了一眼,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這爭吵的人大約自動分成了兩派,一方較為年老的,肯定是來自南京關都一派。

這南京六朝古都,龍氣盤恆之地,歷史悠久,千年古城,自然文物古董數不勝數,久而久之,南京的古物界自然自成一派,便是古物界南派分水嶺。

而成都位於長江以南,自然歸屬於南派。

然則北方不同,這北方是以北平為正統,明清兩朝居住於此,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所謂的北派。南北二派觀點不同,勘驗古物的手法也不盡相同,自然在學術上有些觀點的出入與不同,爭論是難免的。

可是對於上海這個地方來說,說實在的,這裡流通的古物,要麼是從北平、西安流通過來的,要麼就是從南京、成都的大墓裡挖出來的,上海便成為南北二派古物叫賣的銷貨市場,自然也是魚龍混雜。

蕭旦禮看著爭吵不休的人群,心情很是不爽:“一堆破碎的石頭,有什麼好爭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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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給自己拿了一個空杯,斟滿果汁,望了眼不耐煩的蕭旦禮,笑道:“蕭大長官連大名鼎鼎的昭陵六駿都不知道?”

文宿俊露出震驚的神色,指著人群圍堵中心那幾塊散碎的石頭,問道:“你說那幾塊石頭,就是大名鼎鼎的昭陵六駿?”

西洲搖頭輕笑:“唐太宗李世民的昭陵北面祭壇東西兩側,各有三塊駿馬青石浮雕石刻,一共六面。每塊石刻寬約2米、高約1.7米,乃是當年唐太宗李世民生前騎過的六匹戰馬,這六匹戰馬還有各自的名字,"拳毛騧(guā)"、"什(shí)伐赤"、"白蹄烏"、"特勒驃(biāo)"、"青騅(zhuī)"、"颯(sà)露紫",乃是李世民下令唐代著名雕刻大師閻立德執刀,右相閻立本作畫!”

文宿俊急忙說道:“閻立本這人我知道,此人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外孫,大唐總章元年擢升為右相,封博陵縣男。當時朝廷上有姜恪以戰功擢任左相,兩人並立左右相,因而時人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馳譽丹青"之說。”

“不錯!”西洲打了一個響指,“閻家父子三人,父親閻毗、兄長閻立德、老么閻立本,三人並以工藝、繪畫而聞名於世。而這閻立德與閻立本諸多傳世名作之中,便有這昭陵六駿!”

蕭旦禮指著那幾塊散碎的石頭,問道:“好好的浮雕,為何會成了一堆碎石?”

西洲無奈的搖了搖頭:“民國七年,六駿中的"颯露紫"和"拳毛騧"兩石,被古董商盧芹齋以12.5萬美元盜賣國外,為了方便運輸他便將浮雕用大錘擊碎,而後民國十一年,另外四匹浮雕也被盧芹齋所盜,雖然最後被攔截在西安城內,可是浮雕已經被破壞,千年浮雕就此毀於一旦,實在令人扼腕嘆息!”

“這個盧芹齋,該殺!”蕭旦禮眉宇微蹙。

文宿俊打量人群之中那些甚至生了青苔的石頭,問道:“這些碎石,難道就是偷運美國那兩匹剩下的散碎石頭?”

西洲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等這些大師們爭論下來,估計也就會有結果了!說不定是那盧芹齋當初盜石丟下的瑣碎浮雕殘骸。”

文宿俊拉著他撥開人群,來到另一處展臺,只瞧兩名士兵揹著長槍,守在展臺的一側,而那展臺上則擺放一件金盃,讓他眼睛一亮。

只瞧這金盃通體鏨刻纏枝花卉,其上鑲嵌數十顆碩大珍珠,紅、藍寶石和粉色碧璽。杯兩側為雙立夔耳,夔龍頭各嵌珍珠一顆,底部是三象首為足,外形呈鼎式。

“難不成是金甌永固杯?”文宿俊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師父,這杯子很珍貴嘛,是金子的喔!”

西洲聽著這聲音,一扭頭,只瞧匡月樓正站在展臺一側,神情認真的盯著這杯子瞧個不停。

“你叫他什麼,師父?”文宿俊在一旁瞪大眼睛,瞧著眼前這個打扮破爛的小乞丐,又瞧了瞧王西洲臉上掛不住的面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王西洲啊王西洲,王敬亭啊王敬亭,你居然收了一個乞丐當徒弟!?”

“誰說我乞丐的呀!”匡月樓狠狠瞪了一眼文宿俊,“你家小爺我有名有姓,姓匡名月樓!”

“匡月樓?名字倒是起得不錯,但怎麼感覺像個女孩的名字啊!”文宿俊摸著自己光潔的下巴,神色懷疑的盯著匡月樓,忽然,他眼睛一亮,指著匡月樓脖子上喉結的部位,大喊道,“你,你,沒有喉……”

匡月樓大驚失色,一把捂住了文宿俊的嘴,將他拉出了人群。

文宿俊望著眼前這個瘦高打扮的乞丐少年,大驚低呼:“你,你原來是個女的!”

匡月樓臉急的很紅,爺爺一直讓她裝成男孩子模樣,久而久之,她便很害怕自己女兒身的真實身份被人發現,可沒想到今天這裡就有個眼尖的,一眼就給她瞧出來了!。

文宿俊望著眼前這女孩咬著紅彤彤嘴唇,低著頭滿是憂心忡忡的模樣,心裡頓時咯噔一下,扭頭望著人群中正在看那杯子的王西洲,再看看面前這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腦子裡面立馬心領神會了,補了一大片金屋藏嬌的旖旎畫面。

他拍了拍匡月樓略顯羸弱的肩膀,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文宿俊雖然很是瞧不上他王西洲的做派,但我也是一個正人君子,知道此事若是傳開,對你女子的名節很是不好,我會替你保密的!”

匡月樓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心裡還在想怎麼堵住文宿俊的嘴呢,沒想到他居然會主動幫自己隱瞞身份!

“不過,這個姑娘!”文宿俊微微挑眉,八卦道,“是你勾搭的他,還是他勾搭的你呀?”

匡月樓沒多想,深怕惹怒了王西洲,就不要自己了,急忙開口:“你可千萬別跟師父說,要是說了,師父不要我了該怎麼辦呀!”

文宿俊連忙點頭:“我懂,我懂,你放心,我都懂的!”

匡月樓松了口氣:“你真是一個好人!”

文宿俊尷尬的咳嗽兩聲,擠進人群,湊到王西洲的身旁,沒好氣說道:“真看不出來呀,還跟我這裝呢!”

西洲沒有他想,以為他說的是眼前這金甌永固杯,不假思索的就回道:“還是能看出來的,這金甌永固杯,原本是清代皇帝元旦開筆儀式上專用的酒器,原是元旦那天凌晨,皇帝會用此杯盛屠蘇酒,書寫祈求社稷平安永固的吉語所用,所以才叫金甌永固杯,被歷代清帝視為祖傳器物!乾隆一生只製作了四杯,如果這杯是真的,那麼便是已知的第三個了!”

文宿俊眉頭皺蹙起來,八卦問道:“誰問你這個杯子了,我是問你什麼時候有這喜好了!”

“什麼喜好?”西洲停頓片刻,回頭望向挑逗眉毛的文宿俊,不明白他說的是何意。

只見他伸手向後指了指人群外低著頭的匡月樓,反問道:“喜好什麼?喜好收徒弟啊?”

文宿俊高深莫測的笑了起來。

“唉?”西洲一嘆氣,“此事說來話長,她真的不是我徒弟!”

“我懂,我懂!”文宿俊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我說得什麼意思,你都懂?”西洲很是意外。

“男人嘛,怎麼可能不懂嘛!”文宿俊表情很是嚴肅,如果王西洲還不信,他真的大有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他瞧瞧的態勢了!

西洲沒有理會他,敲了敲這金甌永固杯,搖頭一嘆:“可惜,這是個假貨!”

“我當然知道是假貨啊!”文宿俊得意一笑,“我是什麼人,我可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

“你知道這是假貨?”西洲抬起頭,眼中十分意外,“沒想到你居然能看得出來,還真有幾分本事!”

“那是當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誰!”文宿俊哈哈一笑,“我在英國留學的時候,可是號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等等……”西洲左眉狠狠抖了抖,聽著文宿俊這“奇怪”的話,望了一眼站在人群外面,扭扭捏捏的匡月樓,心中一震,再一看文宿俊臉上齷齪的笑容,不假思索,狠狠一拳敲在了文宿俊的心窩上,轉身就走。

文宿俊疼的臉色煞白,一邊捂著心窩,一邊氣的指著衝自己挑眉示威的王西洲,大罵道:“王西洲,你祖宗……你要謀殺親兄弟啊!”

西洲冷笑:“我跟你很熟嘛?”

文宿俊望著王西洲那痞子一般的紈絝模樣,咬牙說道:“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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