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郎的眼睛很亮,這讓承嶽對他有天生的好感。

“是啊!”

“我覺得你不是程二郎。”

“為何呢?”

王承嶽這時回頭,指著穿著流外官衣服拱手侍立的程衍,“你看看他什麼模樣,你又什麼氣派,說是兄弟沒人相信。”

“你長見識了。”高嶽笑起來,然後輕輕拍著地板上的空白處,要承嶽挨著自己坐下。

王承嶽很開心,就指著銅盤上的模型城池問,這是哪裡。

“相州的鄴。”

“鄴?”

“我唐有個了不起的宰相李泌,就是鄴侯。”說完高嶽就指鄴舊城模型,“你看,這座城市鄰靠大河,依託在洛陽和汴州間,有運漕相連,它的北面是通往恆冀和幽燕的走廊,旁側則是巍巍的太行、上黨,魏晉時代它可是極度繁盛的都城所在呢。”

“恆冀......我阿父就是恆冀來的。”王承嶽說著,就指著對面屏風上的地圖判定道。

他之前一直和外祖父在興慶宮南燻殿推演銅圖,對這些並不陌生。

然後還沒等高嶽繼續說什麼,他就追問:“你既然能在家宅裡擺上鄴城的模型,是不是代表,一來其實你是個大人物,二來我唐是要在鄴造座大城,準備對我祖父和阿父的恆冀下手嗎?”

“下手言重了,只是希望恆冀、魏博、幽燕能好好地回來做一家人,大家有什麼事,想要什麼錢,都來鄴城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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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外祖父說,他年輕時差點就辦成這樣的事,不過命運不好而已。”

對此高嶽只是冷笑數下,又對著古鄴城的模型,對王承嶽說哪裡是宮城,哪裡為裡坊,哪裡為城門,同時闡述新城的理念起來,比如如何治理時常氾濫的漳水,廢除過時的“裡坊制”,興建更多的集鎮,再將其納入到鄴城中來。

“沒太廟,沒明堂嗎?”王承嶽問到。

高嶽搖搖頭,說鄴城並不是皇帝所在處,而是新宰堂座落地,皇帝嘛未來可能要遷去東都洛陽,鄴城將會有很多新式的建築,是上都和東都都沒有的。

“比如呢!”王承嶽按捺不住的好奇。

然後高嶽就很自然地將承嶽抱在膝上,心想這孩子真的和他長兄高竟很類似,竟兒幼時便對他母親製作的谷板特別感興趣,“比如各國進獻來的珍禽異獸,便不由皇帝一個人欣賞,而是蓋所大林苑,所有百姓都可來觀看,麋鹿、狒狒、巨象、鱷魚......珍奇的異國花木水果也是相同......街道會修得更寬闊,讓馬車和犢車透過去,整座城市縱橫有幾十條這樣的街道,兩面栽植榆樹、柳樹,夏天酷熱時供行人納涼休憩......防洪的高堤上不但要栽種樹木,安設炮位來保護城市,且有綠地,讓百姓樂遊玩耍,極目遠眺......對,就在鄴城西北的三處高臺,就得改建成這樣......城中要有數個像曲江那樣的湖泊,百姓飲用水的潔淨就有了保障......到時全國各地,乃至四海各國,有什麼新奇東西,比如新的織機、炮銃、車廂,也都可集中來此展覽。”

說完,高嶽將王承嶽抱起來,又放在院中,幾名皂衣的扈從撞命郎便送來個木製的火銃模型。

王承嶽頓時喜笑顏開,這把火銃只是沒有鑿穿,不可以發射鉛丸而已,但其他的都和真的完全一樣,長度比神雷銃稍短,木託雕刻出精美的花紋,更神奇的是,木託腹部下有個鐵環,這時高嶽送給他一根帶扣的鐵條,“扣上試試。”

於是王承嶽很輕鬆就把鐵條和木託下的鐵環搭扣起來,這就能很好地支撐住火銃,“這樣銃手就不用再帶根短鏜了。”待到“射擊”完畢後,還能將鐵條貼著木託收攏起來,一併抱走,前移後再折下,插在地上,繼續支撐射擊,十分便捷。

不單是這柄漂亮的短火銃,高嶽又遞送給王承嶽把特製的斧頭,下面是斧刃,上面則是個鎬頭,還有鏈釦可懸掛在腰上,然後又是柄鋒利的鐵鍤,可用束帶背在身上。

幾名撞命郎此刻便給了王承嶽套非常合身的軍衣,染成灰藍色,又有褲奴和靴子,一併換上,頭上則戴“突騎帽”,帽頂插著青色的鳥羽,腰帶上掛著斧頭,肩上扛著火銃,手裡握著鐵鍤,臉蛋紅撲撲的十分精神。

“這是宰堂軍掘子營士卒的新戎服,你喜歡嗎?”高嶽將手摁在交錯的小腿上,發聲問。

“嗯!”王承嶽十分肯定地回答。

這種禮物,他從小到大,父母、祖父和外祖父從來都沒有送過類似的。

高嶽此刻看著承嶽,看到他嘴唇邊已有了淡淡發青的鬍鬚,不由得失了神,便伸出手來,想要摸摸兒子的臉龐,可最終還是拍拍他明顯開始結實的肩膀,“你猜得對,我不是程二郎。其實我即是唐宰堂輔師、樞機院使、衛國公,高嶽。”

王承嶽有點愣住,頓了下,就說:“我外祖父常常提起你,我很早就想見你一面,但卻沒機會......不,也就是說,那年冬至是你和大姨娘帶著我,去看參軍戲和傀儡戲的,我都不知道......不過,為何會是你?”

“主。”這時,站在角門外的程衍,看到拐過門屏和影壁,走進來的穿著羽衣手執拂塵的靈虛,急忙躬身行禮。

靈虛回到京師來,她要重新接管大明宮內的女冠。

結果剛下簷子,就曉得王承嶽居然被送到永陽坊來了,便又上了去,急匆匆趕來。

當靈虛走入到角門,就看到穿著掘子營軍服的小承嶽,筆直立在坐在軒廊處的高嶽面前。

很明顯,高嶽看到了她。

然後高嶽就以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微微扭頭,正色對承嶽說:“你要問為何是我,那是因為我才是你的生父。”

承嶽徹底呆住。

他的腦袋裡根本沒有這個意識,一直以來,他父親是駙馬都尉兼朝廷正牌貝州刺史王士平,而母親是義陽公主,外祖父是太上皇,祖父則是堂堂成德軍前節度使現司空王武俊。

哪裡冒出來個身為宰堂輔師的生父來?

他的世界好像瞬間顛倒模糊起來。

而靈虛公主的拂塵,則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地上。

高嶽的話語沒有停留,“在你身後的大姨娘,其實才是你的生母,是的——王承嶽,你是我和你大姨娘的骨血,所以那日我和你生母,攜你去看參軍戲傀儡戲,便和長安萬千百姓相同,是再尋常不過的,只不過這種尋常,對你生母而言也是種難以企及的奢望,是阿父刻薄負了你阿母,阿父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本來阿父還想繼續隱瞞,可看到你穿上了這身威武的掘子手戎服後,阿父突然覺得,你真正長大成立了,沒法再欺你,這對你太不公平......”說到此,高嶽的眼眶紅了,聲音也哽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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