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中，低矮的窩棚深陷在地下，需要冒著腰進去。
裡面也很逼仄，但很保暖，最大的不足是潮溼。
進去後就一股很重的黴味兒，人活在裡面，真的跟老鼠似的，真的毫無萬物之靈長的尊嚴。
但就是這種窩棚，也不是每家每戶都有，一些苟延殘喘的孤寡老人，還有些失去親人、奄奄一息的孤兒，都縮在窩棚後面，用一堆雜草裹住身子，不一會上面就凝結了一層露水，走過去先聞到的是一股惡臭，中人欲嘔，仔細一看才發現，裡面的人或者已經死了，屍體正在腐爛，或者只剩下一口氣，瞪著無神的眼睛，見人過來就冒出一股亮光。
“老師，沒救了，他是希望我們幫幫他！”
愛麗絲平靜的說著，又平靜的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走過去，行了個禮，然後朝這人的胸口扎了進去。
刀刃刺入胸腔，發出一道讓人牙酸的悶響，就像是戳破了一個氣囊，裡面不多的“生氣”飛快的漏了出去，屍體挺動兩下，就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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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在胸前比劃了個十字架，半跪著祈禱起來。
夏帆沒有注意她祈禱的內容和物件，心驚於看到的人間慘劇，很難想象，這還是有很多人聚集的村鎮，要是在洩露和汙染嚴重的荒野，該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一直以來，不斷聽到有人說末世，末世！
但直到此刻，什麼事末世，何謂末世，才無比真實而具有衝擊你的撲面而來。
夏帆沉默著，隨著新收的“徒弟”瀏覽整個營地。
沿途所至，都是慌忙跪下的身影，無論老人還是孩童，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沒有看到一個人正面的人臉，看到的全都是代表恭順的脊樑和後腦勺。
“老師是不一樣的，大家是真的尊敬您，您來了，先是幫我們擊退了魔鬼蝠，還給我們帶來了急需的、乾淨的糧食和水，讓很多老人和孩子能熬過這個冬天……”
“為什麼！”
“……老師？”
“為什麼不幫幫那些人！？”
夏帆指著的是那些沒有窩棚、也沒有人照料的，躺在冰天雪地裡，大部分身上還帶著傷，只能那天嚥氣的人。
“老師想要我們怎麼樣，把他們接到自己家裡，從不多的口糧中省下吃的給他們吊命，把生的機會從親人身邊奪走而交給這些“拖累”？”，愛麗絲有些激動，但她很快就醒悟過來，有些害怕的看了看夏帆的臉色，發現她沒有動怒的跡象，在心裡松了口氣，語氣也軟化下來，“老師，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多給他們一分，其他人就要少一分……”
“你別說了，我知道了！”
“老師還是別看了，教士和稅務官快到了，我們都要去迎接的。”
“你們的長老商議的怎麼樣了？”
“本來是準備遷途的，只是聽說山那邊又換了個領主，這位新領主也不知道是什麼脾性，大家拿不定主意……還有老師您……長老們就想請求您，由您出面跟稅務官交涉，最起碼要讓大部分人熬過這個冬天……”
“稅收很重！？”
“是的，為了繳稅，入冬之前長老們組織了一次遠行探索，西邊原來有個大城市，叫摩洛哥的……剛開始一切順利，等我們清理了外圍，準備入城的時候，另一個拾荒部落突然冒了出來……後來……後來……”
“後來你們就爆發了戰爭？”
“不，不是，他們帶來了汙染和瘟疫，是一種怪病，發病的人身上會長出鱗片，身體變形，漸漸變得像條魚，見人就咬，還會傳染這種怪病，我們都叫它“瘋人魚”病，話說一種胡話，什麼病了，治療之類的……”
夏帆聽得心神一震，想起了那個嬰孩，已經他背後代表的月神！
“長老要求他們趕緊離開，可他們不肯走，所以才……我們也有很多人受傷，剛剛那個去了天國的人，以前就是個勇敢戰士，可惜他負傷了……”
愛麗絲嘴上說著可惜，臉上卻一片平靜。
或者，這種平靜只是一種麻木！？
夏帆很受觸動，想起自己那位生活在女媧治下的媽媽……
那座地下城的生活無疑是天堂。
可笑的是，很多人還說什麼天網，被統治，沒有自由，活的像個機器……
讓他們到這裡生活一段時間看看！？
恐怕不用幾天，一個個就要哭著喊著接受“天網”的統治，過著沒有自由像個機器一般的生活。
在華夏的時候，她就聽說生活在底層的城市貧民和野外荒民，過的艱辛。
但這種艱辛至少能保證基本的衣食，序列者們也看不上普通人手上的三瓜兩棗，城主們不管暗地裡如何，表面上至少要維護一個形象，營造一種受人擁護、賢明、繁榮的合法性。
所以小隱才說，華夏到處都是假惺惺的，不耐煩透了。
走到那個城市都要受到無形的約束，這種約束基於普遍認同的共識……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個窩棚內的人都“爬”出來了。
一個發須遮擋看不見面目人翹著鐵皮，吆喝一種聽不懂的怪腔，把人都召了出來。
衣衫不整、或者沒有衣衫只有樹皮草裙的人，瑟瑟發抖的屹立在寒風中，由這“毛人”帶領著，走出破爛的寨牆，立於道路兩側，安靜的等待起來。
夏帆扶著愛麗絲立在空中，微眯著眼睛，盯著遠處的來路。
等了一多小時，一隊慢慢悠悠的車隊出現在山的拐角處。
為首的兩個騎兵打著旗幟，步行的傭兵護衛者兩輛馬車，一輛馬車銘刻著某個貴族的家徽，一輛馬車上刻畫了一個簡陋的十字架……
原來不是途徑正神！
夏帆有些愕然。
她一聽教士，下意識的反應就是那個途徑的教會和這裡的城邦勾搭了上了，準備發展底層的勢力和信仰。
沒想到，看到了一個舊時代的遺留。
“你剛剛是在向誰祈禱？”
愛麗絲第一次站在天上，又是興奮、又是忐忑、又是憧憬，聞言連忙說道：“是向主。”
“主又是誰？”
“耶穌……”
夏帆確認了，卻又生出一股說不出的古怪。
她冷哼一聲，準備看看接下來的發展。
舊時代的宗教，生命力還真是頑強，途徑正神的教會就不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