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絕刃將那抹怨毒深埋眼底,臉上不愁反喜:“既然前輩盛情相邀,小輩也不好推辭,就隨前輩走上一趟。”

裘絕刃看向江長安,中了他的一擊,江長安早就面無血色,宛若一個半死之人,但凡只有輕輕一掌,就能夠斷其命數,若不是有水牢相阻裘絕刃絕對會拼上一拼。

只恨眼前這位老者出現的時機太恰到好處,哪怕就再晚到片刻,他就能了結兩人,接著帶走兩人屍體,雨水沖刷掉地上的血跡,一切都是安然無恙,都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裘絕刃的想法很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過眼下對於他來說也不是完全沒有可乘之機對付這小子,哪怕是進了皇宮,他也自認還有出手的機會。

江長安自然知道裘絕刃的想法,但是此刻他已想不了太多,眼前昏昏沉沉,上下眼皮打起了瞌睡慢慢合在一起。

心肺移位,肋骨斷了四根,要是放在尋常的人身上,此刻早已變成了一具死屍。方才幾句與尚大山的閒聊已經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此刻重傷反噬,胸口像壓了塊大石喘不上氣。只覺得天旋地轉,身體像不再是自己的東西,被人隨意推搡,搖搖晃晃。終於兩眼一暗,昏倒在司徒玉凝懷中。

天空陰陰沉沉,一炷香的時間過後整個街道被洗刷地乾乾淨淨,天空雖未放晴,好在吹來的清風溫和,這風吹過大街小巷,吹到皇宮中一片竹林之中。

竹林中有一間茅草屋,在皇宮金瓦紅牆之中偏有些怪異,但是在這片竹林的包裹之下看上去又是這樣的契合,非但不再顯得突兀,反而有些大隱隱於朝的意味。

江長安朦朦朧朧從睡夢中醒過來,道:“我這是在皇宮之中?”

等了一會兒並沒有人回答,江長安打量著周圍環境,一個竹子茅草建造的草廬,不大但也不小。竹子編做成的床,竹子編做的竹凳,幾乎一切的能夠用竹子編制而成的東西應有盡有,就連杯子都是用幾節竹筒做成的。

沒有什麼名貴字畫、金銀擺設。

“沒想到皇宮中還有這樣僻靜的地方……”

若不是透過視窗看到屋外三四裡外的金瓦紅牆皇宮內院,江長安真的不相信這是在皇宮之中。

江長安稍稍一動,身上被裘絕刃打中的傷口像是要撕裂開,疼痛劇烈,無奈只好再度躺回了床上,暗暗運動靈元稍稍抑制了這股疼痛時候一隻手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腦袋中還是昏昏沉沉的,像是大醉一場之後的後遺症。  儘管傷口還是疼痛,但是江長安卻能清晰地感覺到胸口的傷勢已然有所好轉,除了得益於每日鍛鍊筋骨的原因,極其重要的一點就是外部藥力。

江長安微微皺眉,他沒有吃什麼丹藥,同時司徒玉凝的唯一一枚保命的藥也早就被他吃下肚。

江長安忽然感到鼻尖癢癢的,一股異香雲霧環繞著身體,毛孔舒張之下鑽入四肢百骸,滋潤每一處心肺經脈。

“這是……藥!”

這煙霧便是治病良藥。

不遠處的桌上放著一尊巴掌大的黃銅香爐,裡面也不知道燃的是什麼香草,濃淡事宜,沁人心脾。

滋潤身體的藥力就是從中嫋嫋飄動遊蕩而出。

說來也怪,這股煙霧竟是凝而不散,飄在半空中如是一段白色飄帶,無風自動。

任是屋外的風如何呼嘯,它都是不受影響,保持“一線不散”,慢悠悠地飄向江長安的方向,進入他的身體。

“引藥!”

江長安驚呼道,但胸口又是一陣氣悶,像是被人拿著狗尾巴草瘙癢一樣,重重咳嗽起來。

早在龐二水的口中就聽過,吃藥的方法無非兩種——一種是醒著吃,一種是睡著吃。

醒著吃藥自然不必多說,較為特別的是“睡著吃”,大多的受傷者都是像江長安一樣人事不省,哪還有餘力吃藥,就算有人強行灌下去,藥力也很難擴散身體各處。

而引藥,便是將藥力引渡向受傷者,是丹藥師極度嫻熟的一種體現,也是宮中絕頂醫師丹藥師才會用的技法。

想想也是,宮中醫師大多時候也是為皇帝的後宮佳麗診治,病重之時醫師自然不可近身,也就出了這樣一項類似懸絲診脈的技法,登峰造極。其難度絕不在龐二水獨門秘法端火之下。

若是不出所料,這應該就是尚水前輩的住處。

這個老人什麼來頭?為什麼會救自己?難道就因為自己和他有過一面之緣這麼簡單嗎?

江長安隱隱絕得哪裡有些不對,偏有說不出來,這個老者明明從題詩壁上的筆墨就看出了他的來歷身份,那就不難知道他的目的,可是既然是如此應該是將自己這個隨時都有可能帶來危險的人儘早抹殺,可眼下非但沒有,還出手相救,將他帶入了皇宮之中。

從裘絕刃口中可以聽出尚大山是九位供奉之一,皇宮中老妖孽一樣的存在,如此說來他有這樣的一個居所也倒不那麼奇怪,畢竟江府就曾為了章雲芝建造了一幢摘星樓,為漁常客建有一汪十里長河渠,無他,就是為了讓其打魚曬網,鬥蝦尋樂。

正想著,尚大山老人的身影鬼魅一般出現在門前,笑道:“小哥醒了?”

尚大山換了件乾淨衣服,但背上的那個藥簍子卻仍舊揹著,像是長在他身體上的一樣,寸步不離,揹著這個看上去精神氣十足的老者身上絲毫不覺是累贅。

想到了裘絕刃所說的九位供奉各有怪癖,江長安心中釋然,雙手顫顫巍巍地行個禮道:“多謝尚前輩……”

“別謝我,我救你只是出於你我相識,並不是心善,倘若當日題詩壁前你我不曾相識,今天你也不會撿起一條命。萬事有因有果,一切結出的果都是你自己寫下的因,要謝,就謝當時的你。”

江長安問道:“尚前輩信因果?”

尚大山笑呵呵地撫著鬍鬚,道:“因果如是緣分,‘因’便是‘緣’,‘果’即是‘分’,不同的是,有緣未必有分,但有因必有果。怎麼?小哥不信因果天命嗎?”

江長安想了想,道:“我信因果,不信天命。”

“因果即是天命。”

尚大山像是說教的口吻,道:“佛經上說,‘短短今生一面鏡,前世多少香火緣’,世間萬物自有緣起緣滅,有緣則聚,無緣則散,無常苦岸,沉浮之間這又何嘗不是因果?”

江長安道:“小子曾在泥陀寺有幸聽過無因無果兩位大師予眾弟子傳授佛法,佛說:‘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依照此言,果即是新的因,新的開始,這豈不是輪迴無盡,糾纏不清?尚前輩怎麼說因果有盡?”

尚大山俯身將香爐中藥灰輕輕磕在桌子上,又拿個竹筒裝了,笑道:“小哥說的,就好比這藥燃成了藥灰,是藥的果,而藥灰又能夠入其他藥膏之中,這便又成了新的因?循環往復永遠無休無止?”

“不錯。”

“小哥錯了。”尚大山道,“從它倒出藥爐的一瞬,它便和藥爐的因果燼了,對於藥爐來說,它是一文不值的藥灰,而小哥說的新的開始,呵呵,那時的藥灰還是一文不值的藥灰嗎?不是,而是藥膏中一味新的藥引,那又是另一段新的開始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到了,都隨花事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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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都隨花事湮滅……”江長安反覆琢磨著這一句,似有所感,但要觸及之時,卻又無從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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