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株野菜他把自己渾身裹上了泥漿,整整守了三個時辰才等到三十丈外的一頭火牛虎挪窩離開,正當他要伸手時,卻被一個瘦小的身影捷足先登衝了上去。

瘋子大急地衝上前去將那人撲倒,正要揮拳卻又停住。

那是一個渾身只穿了幾片荷葉的髒兮兮的身子,是個女孩,頭髮亂蓬蓬的,眼睛卻純澈得讓人心驚。

女孩三兩下將野菜就著泥土嚥下肚子,眼睛卻瞄在了地面上那串因為瘋子動作激烈而灑落的半串紅果。

他們一同伸手去抓那串冰糖葫蘆,兩個人的頭碰到了一起。

瘋子衝傻丫頭狠狠地瞪了一眼,傻丫頭衝瘋子傻笑。

瘋子還是勝利了,他搶到了那本就屬於他的半串糖葫蘆,張開那發黃的大嘴狠狠的咬了一口,三枚紅果立時入口一枚,酸甜的滋味瘋狂的刺激著味蕾,這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美的食物,他可以發誓。

傻丫頭沒有動,只是傻傻地看著瘋子,傻傻地吞嚥著口水。

瘋子看了一眼傻丫頭,暗淡的眼神中沒有一點光,兩個傻子就這樣看著,瘋子木訥沒有表情,傻丫頭傻笑。

瘋子竟然把糖葫蘆給了傻丫頭,後者也抱著那剩下的兩枚紅果啃了起來。

瘋子轉身走了,一瘸一拐,沒有回頭,他睡覺的地方是在一個豬圈旁,有時候主人家會倒來的豬食是一些剩菜剩飯的時候他也能填補一頓。

當他回到自己睡覺地方的時候,轉身看到了傻丫頭,傻丫頭一直跟著他,一直跟到了這裡。

丫頭還是衝瘋子傻笑,手裡攥著嘬得乾乾淨淨一滴糖漿都不剩的竹籤,不說一句話。

從此以後,他們住在一起了,晚上睡覺的時候,瘋子感覺身上很溫暖,從來沒有過的暖和,丫頭一直摟著瘋子,她睡覺時候很死,夢裡的樣子真的不像個傻子。

餓的時候兩人一起挖野菜,說來也是奇怪,好像從這個傻丫頭來了之後,挖野菜再也沒有遇到什麼可怕的兇獸,倒也是好過了不少。

一天瘋子跑了回來,鼻青臉腫,懷裡鼓鼓囊囊的,為此佝僂著身子,像

是害怕被人搶走了似的。等掏出來才明白那是三尺餘長的一身紅布,急急忙忙剪開幾個洞穿在丫頭身上,再找了根繩子系在腰間。

那天傻丫頭第一次沒有笑,她心疼他身上那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隨後他又極其小心從懷裡掏出最後一朵紅彤彤的野花扎在丫頭鬢邊。傻丫頭又笑了,那晚笑的更是厲害,笑聲撕裂了整個安靜的夜。

後來笑出了淚,傻丫頭哭了,第一次哭了。瘋子好像無動於衷,臉上依然是沒有表情。可是當丫頭從身後捧出一大裹用梧桐葉裹著的剩菜飯,那張木訥的臉微微動容,這是丫頭翻過兩座山從鎮上一家酒樓後廚裡冒死偷來的,好幾次都險些被人發覺。

那是瘋子這輩子吃過的第一次飽飯。

那晚兩人很高興,傻丫頭告訴瘋子,她本來不是這幅樣子的,自己原本是很自在很厲害地活著,如果不是天上突然來了一個人打傷了自己,自己現在應該還生活在那片山谷裡。

瘋子順著丫頭的手勢看向那片山谷,不以為意地搖頭,那山谷裡素來可怕的兇獸猛禽無數,據傳曾經還有什麼九妖生活在裡面,對於這樣的言論他只當是傻丫頭越發傻了。

生活久了總想要有個名字才好,從前丫頭問瘋子的名字,瘋子總是不耐煩,可那天丫頭沒有問,瘋子自己說:“以前聽過村子裡先生教娃娃,‘今朝春景盡蕭條,十方無路何縱橫’,我想這蕭條與無路縱橫興許是非常牛的詞,就給自己取名叫蕭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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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不喜歡這個名字,她說這個名字像瘋子的臉一樣木訥。後來某天,村子裡路過一隻迎親的隊伍,不知誰落下一張紅帖,村裡幾個娃娃撕搶後落到丫頭手裡的只有一角,寫著四個字。

那一天,他與她跑遍了整個城鎮,在他人冷眼叫罵中問清了喜帖上的詞語的叫法——安之若命。

傻丫頭太喜歡這四個字,她給自己取名叫若,給瘋子取名叫安,私下裡卻總叫他“叫花哥哥”。

瘋子不喜歡,但也沒反駁,他一向這樣慣著她的。

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瘋子身上的那身衣服變的骯髒不堪,鞋子也露出了那漆黑的腳指頭。

傻丫頭身上那身紅衣服已經變成了灰色,散亂的頭髮上還有幾根枯黃的雜草,但是臉還是白的,出奇的白,手裡拿著那根竹籤,衝著瘋子傻笑。

後來又一次因為偷吃的被村人毆打後,傻丫頭病了,從來沒生過病的傻丫頭得了很嚴重的病。早晨她沒有起來陪瘋子一起去揀吃的,沒有衝瘋子笑。瘋子自己出去了,天還沒黑瘋子就破天荒地跑了回來,手裡拿著一串新的糖葫蘆。

瘋子臉上受了傷,身上也青了,鼻子下面還有兩道血痕。

傻丫頭閉著眼睛,還是沒有像往常一樣衝瘋子傻笑。瘋子把糖葫蘆送到傻丫頭嘴邊,傻丫頭沒有吃。傻丫頭快不行了,瘋子頭一次這麼慌亂。

瘋子跑了出去,看見村人就跪,瘋子第一次哭了,嘴裡喊著:“救救我的女人,救救她!”

村人一腳踹開了瘋子,罵道:滾一邊去,我他娘的真倒黴,出門這麼不順呢!”

瘋子仰面倒在了地上,一群村人狠狠地朝瘋子小肚子踹了幾腳,直到瘋子撒了手,吐了口吐沫走了。

瘋子好久才從地上爬起來,臉上的淚已經幹了。

瘋子把傻丫頭背到了村子街上,街上人很多,但沒人注意他們,注意的也只是冷冷地瞅幾眼。瘋子把傻丫頭放在路邊上,一個一個向行人磕頭,口中顫抖著,求救著。

傻丫頭太痛苦了,活著好像成了一種折磨,夜裡疼得哭嚎。

第二天,瘋子沒有在求救,只是從路邊殺豬屠戶攤子搶了一把剔骨刀,鋒利的刀尖露著寒光,朝她的胸口狠狠地捅了下去,血噴了瘋子一臉。

“我救不了你……”瘋子歇斯底里地哭喊。

村人在笑問:“瘋子,你在笑什麼?”

“我哭了,我很難受,你看不出來嗎?”

“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傻話啊!你明明在笑啊!”

“啊,對啊,我在笑,我得笑啊!”那張髒臭的臉頰上露出一個猙獰的笑,陽光下,笑的大聲,笑的慘然,笑的像極了鄰家少年。

村民也在笑,卻也並沒有笑太久,那個和尚路過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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