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一淡然自得,微仰著小臉,指著桌面以茶湯寫就的女字問:

“師伯說,是與不是?”

自安有魚曉事起,她便是作男兒打扮,問自小收養她待她親如女的師父,為何她明明是女兒身,卻總一身男袍?

師父回說,初時撿到她時,她尚在襁褓中,弱如一隻小貓兒,師父費了不少力氣方將氣如遊絲的她救回來,自此更是以不少藥材調養,餵養至三歲時,師父方終不再整日憂心她會突然就沒了氣息,姓隨了師父的姓,名兒卻是師父撿到她時,恰恰手上就一條魚兒,於是給她取了大名兒安有魚,名姓取得隨意,作男兒養,傾授醫術,皆只望她餘生康健。

她長至今年二八年華,除了她師父,連她師弟、靜妹皆不曉得她實為紅妝,這靜國公府大小姐與她素未謀面,此方不過是初初見,怎麼就能曉得她深藏十六年的秘密?

安有魚見夜十一年紀僅七歲,小她足足九歲,卻是如此淡定,全然不似一個七歲小女娃兒該有的模樣,她定了定神,再是坐回椅裡,不答是與否,只沉默了下來。

夜十一卻似是看透安有魚的以不動制動,接著道出另一件足以再讓安有魚跳起的事情:

“昨日前,師父既不想當十一的師父,更不願同靜公國府扯上半點兒干係,然就在昨日,十一譴身邊丫寰阿蒼替十一送一張字條給師父,師父於今日便進了靜國公府,更應下教十一五禽戲,成為十一的師父。”

安有魚明白了,關健就出於這一張字條上,立問:

“什麼字條?字條上寫了什麼?”

夜十一本就是引安有魚,安有魚問了,她自是如實道出:

“也沒什麼,就一句話兒——令師兄?還是令師姐?”

安有魚放於桌面的右手突地一個輕掃,掃到手邊的茶盞,茶盞沒滾下桌,只茶湯倒了一桌,沾溼了她的右袍,她聲微顫:

“馬師弟他……那靜妹……”

“師父必是知曉的,馬姐姐麼,十一便不得知了。”夜十一伸手將翻倒的茶盞拾起放好,“不過十一想著,馬姐姐應當是不曉得的。”

安有魚已被夜十一接連的正中靶心砸得心神紛亂,一聽下意識地再問:

“為何?”

為何她師弟就曉得,靜妹便不曉得?

夜十一想了想道:“於馬姐姐對師伯的態度,十一猜著多半不曉得,但確定麼,還得師伯去問馬姐姐,親耳聽得答案方能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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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下來,一個驚嚇接著一個,安有魚已然不再糾正夜十一喊她師伯一事兒,瞪起夜十一來也瞪得頗為自然:

“這種事兒,我如何去問得!”

夜十一笑:“那便不問了。”

安有魚又瞪,瞪得眼有點兒酸了,她嘆氣:

“你到底是為何而來?”

夜十一此行確有目的,揭安有魚實為女兒身不過是純屬達到目的中的一環,安有魚既直接問了,她自開門見山,慢慢自方家醫館被砸木家捲入一事兒說起,直說到於呂院使收門生,早聞得風聲而暗下不少動作的區家,末了問:

“師伯可願拜入呂院使門下?”

安有魚自是願意:“只怕沒那麼容易。”

“單憑師伯一人之力,確實不易。”夜十一實言道,又引得安有魚斜過來的美眸暴睜,她補道:“當然,以師伯醫術,雀屏中選那是意料中事。”

安有魚美眸略略眯起:“那是自然,馬師弟既已當了你師父,我們師兄弟又素來一體,自沒有馬師弟入了你們夜家,我卻入他家之理。說吧,你們夜家是不是想助我成為呂院使門生,入太醫院後終為夜家所用?”

夜十一未言是否,只慢慢道:

“方將十一提到區家,論醫術,區三爺略遜師伯,但論根基人脈,手段算計,卻是樣樣勝過師伯,何況區家背後還有寧家,師伯勢單力薄,便有師父來年高中進士,為一方官員,或有幸留京任職,師伯以為就憑師父同師伯二人能敵過寧家區家?單一個區家,只怕師父師伯都討不了好,何況呂院使選門生一事兒緊在眉捷,等不到來年,師父現今不過一舉人老爺,如何助師伯同寧區兩家相爭?然,倘有我們夜家護航,乃雙方得利,師伯為夜家所用,夜家百年根基各處人脈,何嘗不是為師伯所用?”

話,是實話,理,是真理,有依有據拿事實說話兒,便是知馬文池已然落入夜家網中,安有魚心有不甘,有意再作幾許掙扎,此刻亦是無話可駁。

夜十一觀安有魚神色,頗有瞭然,起身離桌,同安有魚一禮:

“十一自知激得師父自不願,到自遞貼子入靜國公府與家父、家二叔相交,此手段實為不堪。十一如實告知,師伯現今亦知師父終攪入京中風雲,乃因師伯之故,師伯自不可能再置身事外,於師父,師伯心中難免有愧,於十一,便是十一舌燦蓮花,令師伯知十一所言所道是對,心中也難免視十一為小人。”

這一禮,自夜十一站起福身,安有魚未再似先前小院中一禮般避過,坦坦然然地受了,夜十一禮畢話完,她同起身離桌,走近了虛手讓夜十一起身,聽著夜十一自稱小人,她繃著的臉再繃不住,露出了笑意:

“你確為小人,尚不到我胸口高的真正小人!”

伸手又摸上夜十一小小的腦袋:“你啊,小小年紀,不過七歲稚齡,怎會知曉這麼多事兒?還想得這般透徹深遠?人之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喜傷心、怒傷肝、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過則傷五臟。聽聞你自來身子骨弱,自葭寧長公主薨,你先終日淚,後又整日噩夢,這已然極傷身子,你再這般慧極,只怕……”

安有魚願意親近她,她知已然目的達成,又聞安有魚這般操心她的身子骨,夜十一乖巧地任安有魚摸著她的腦袋,聽著末了安有魚不忍說她什麼不好,她接下道:

“師伯放心,十一惜命得很,所作所為,所謀所求,唯保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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