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遊用探照燈照著地上什麼東西,我湊近一看也給嚇了一跳,距離前面斷壁不遠的地上堆放了好多白骨,看起來年頭不短,骨頭上沒有了肌肉組織,光溜溜的。

陸陰陽蹲下來撿起一塊骨頭,仔細端詳了一番:“羊骨頭。”

她又撿起另一塊稍大點的骨頭,判斷說是牛骨,這一堆骨頭最獨特的是一塊馬頭骨,上下顎都極其尖銳,看起來有些猙獰。也不知道為什麼誰會堆些骨頭在洞裡,陸陰陽倒是對骨頭很有興趣,依舊在翻找著,好像有所發現。周遊和她咬了一陣耳朵,也不曉得在說什麼。

我從她身邊走過,小心湊到斷壁處用手電往下照去,越往下越黑,也沒法子判斷有多高。倒是對面斜下方有一塊凸起平臺,看不到裡頭到底是什麼情況,探照燈照去恰好被上面凸起的石壁簷給擋住。

“骨頭是刻意放在這裡的。”陸陰陽小心翼翼捧起馬頭骨:“這是三牲。”

所謂三牲就是指的三種不同的活物進行祭祀。古代君王祭祀社稷叫做太牢,必須的三種牲畜是牛、羊、豕,豕也就是豬,諸侯祭祀用叫少牢,用羊、豕祭祀。自古以來一切儀式都有非常強烈的階層地位暗示在其中,服飾、房屋、能使用的顏色、車馬、更不用說最嚴肅的祭祀環節了。

“三牲不是豕嗎?那這馬。”我問道:“又是什麼意思?”

陸陰陽單手託著馬骨,她在涉及自己專業時整個人和平時有些犯迷糊的樣子截然不同,清晰果斷:“東西周時期,馬最為珍貴,早期祭祀中,第一等的祭祀牲是馬,叫做駵駒,也就是指的赤身黑鬃黑尾馬,兩歲為佳。”

她微微舉起馬頭骨:“根據我的判斷,這匹馬骨齡應該年紀恰好在兩歲左右。”

頓時我只覺得一股冷氣從腳底升起,這些骨頭是曾經的祭祀品,是誰在此地祭祀,祭祀的又是什麼東西?

“陸小姐,你是說按照祭祀儀式規格,這是嚴格使用了十分高貴的儀式嗎?”趙教授用他有些乾硬的中文問。

“是。”陸陰陽將馬頭骨放下,又在牆壁上敲敲打打。

“周先生……”趙教授彷彿有些不確定陸陰陽的意思,求助一般看向周遊。

周遊正在用探燈照射斷壁周圍的情況,聽聞之後說:“我表姐雖然不怎麼擅長一些雜事,但專業性方面她比我強太多,她肯定說是,那就是對的。”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喊聲:“不好了!”

只聽到兵兵蹦蹦地一陣響,不少東西都一股腦從上頭洞口丟了下來,多吉才仁也順著掛梯溜了下來,急急忙忙對我們說:“起暴風雪了,很大,東西撐不起來,只能都丟下來了。”

難怪我之前感覺到冷氣,沒想到是真的。

多吉才仁看到地上堆疊的骨頭,臉色驟變,立刻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用頭貼在地上祭拜,神色無比虔誠。

連續跪拜了十幾下,他才慢慢站起來。

“是血祭。”

多吉才仁一眼就知道是有藏人在這裡做的,這些堆放的手法做不了假,而且按照這種堆疊形態應該算是一次較大的血祭。

藏人先民祭祀有三種內容,一是煨桑,用桑柏樹枝焚燒形成霧靄,用以祭祀天地諸神,二是跳神,戴上特殊面具跳舞請來護法神加持,一般用以法會慶典,最後一個是血祭,前兩者作為儀式的開始,血祭才是祭祀的核心內容。

利用牲畜獻祭給神靈以獲得神靈庇佑,這就是血祭。

我不由笑道:“多吉你真是虔誠,放心,我們沒有破壞這個過去的祭祀現場,不用擔心褻瀆了。”

好在陸陰陽行為也很小,每一次翻動都放回原位,幾乎看不出來與之前的差別。

多吉才仁卻有些失魂落魄:“你不懂,你們不懂,這不是普通血祭……”

他嘴裡反覆說著一句藏語,唸經一樣來去唸叨,嘴巴張合不停,不停撥弄著手上佛珠以獲得平靜。

好一會兒,多吉才仁才長恢復了過來,對我們說:“用你們漢人的話說,這叫做‘大紅祭’,又叫做‘大生血祭’,我從沒見過大紅祭出現過,這種方式是遇到了巨大的災難,祭祀者願意付出一切代價達到他的願望……”

他看向骨堆:“那裡頭有人骨。”

我們都是一愣。

明辰溪也走回來:“你是說,這個大紅祭是用活人作為祭祀的?”

“記載上是說用活人作為祭品的。”多吉才仁還是有些不安,瞄著骨頭堆:“那裡我看到了人手了……”

我看向陸陰陽,其他人也扭過頭齊刷刷盯著她。

“有人骨。”陸陰陽很乾脆地說。

“是我讓她先別說的,可能是之前留下的,不好直接下結論。不過既然多吉才仁已經認出來了,那麼應該就是這樣。”周遊終於站了出來,之前我看他和陸陰陽站在一起,應該就是在商量這件事。

“裡頭不是完整一具人骨。”陸陰陽用手電照射馬頭骨下面一截長骨,讓我們跟隨燈光:“這是一截橈骨,下面是肱骨外踝,連線著的是肱骨,手指骨可能在下面一點的地方,人的骨頭一般有206根,加起來還是很大一堆的。祭祀者應該是用一隻手臂作為血祭的祭品,而非是一整個活人。”

我左右看去,並沒有看到有什麼用以長期祭拜的裝設。

明辰溪突然招呼我們:“這邊,有一條窄道可以到下頭對面的那個石洞去。”

她指出的路很不起眼,沒有探照燈照射不易發現,那是鑿在石壁上的一條小道,視覺效果看起來好像根本無法容納人透過,但實際上明辰溪很輕鬆地踩在上面,還可以容納另一人和她並排走過。視覺角度和這裡陰暗溼冷的環境對人的意識多少造成了影響。

明辰溪很靈活地沿著螺旋狀小道走到了斜下方的被石頭擋住的平臺上,她立刻丟出了幾根熒光棒,並且朝我們揮舞手中探照燈,表示她那裡一切正常。

周遊走在前面,然後是趙教授和我,陸陰陽殿後,我們小心翼翼地踩著腳下石道,好在開鑿的人也有想過山體內寒冷溼滑,特意做成了凹凸不平的狀態,踩在上頭十分牢固。

至於多吉才仁則是留下繼續看管營地,他怎麼都不願意越過祭祀的骨堆,對那裡進行的“大紅祭”十分忌憚,連帳篷都拉得遠遠的。

上一次我去的是雲南的閻王洞,也是下洞,但是沒有這麼深,也沒有這麼冷,那裡山體裡蟲子依舊很多,然而念青唐古拉山的山體之中我至今都沒有看到一隻蟲,根據溫度計顯示,裡頭的溫度處於華氏攝氏度零下五度左右,周圍巖壁上還有一簇簇雪花,也不知道是從外頭哪個口子進來的。

下了石道進入又一個岩石構建的窄洞,我們發現這根本只是另一個開始,斜下方對角位置,幾乎差不多的高度,又是同樣的一個石臺子,我們連續一路蜿蜒打著轉兒往下走,一連走了八個淺石洞,終於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有了往更深處走的通道,而通道盡頭卻被一堆石頭堵住。這裡有人來過的痕跡,地上有一條僅剩一半的破洞布毯,旁邊還有一把插在石碓裡的鏟子,還有兩個被開啟的圓柱形小空罐頭。

趙教授先是蹲下來看著毯子上的圖案,可損壞得實在太厲害,已經是一縷一縷的破布條形態,就像是一具被猛獸咬剩餘的殘屍,他轉而研究起圓罐頭,可惜上面並沒有貼什麼標籤,也無從辨認到底出廠於哪裡,裡頭裝的又是什麼食物。

罐頭我也偶爾會買,這東西一八幾幾年時就有了,原本是著名皇帝拿破崙時代法國人研究出來的行軍糧食,用以儲存運送,只能判斷出來者是近代人。

就在我們都在左右尋找線索的時候,陸陰陽一個人找了個地兒揮動鎬頭挖得哐當作響。或許大家已經習慣了她的特立獨行,也沒有人去管她,我反倒是好奇,陸陰陽在平時和工作時完全是兩種態度,工作時期不做任何無謂的事情,謹慎繃緊,哪怕說話也會再三思考,她不像是一時興起隨便挖兩下。

我很自然地幫她也挖了起來,她不說我也不問,我們倆刨了好一陣子,弄出一個大概有三四十公分的坑,瞅著裡頭還是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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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陰陽依舊固執得一鎬頭一鎬頭敲打著,我也感覺到了一些鬆動,頓時明白了過來,一路過來山體內的石頭都很堅固,可我們倆鑿開這裡卻並沒有花太大力氣,而且一直都沒有敲到整塊狀大花崗,這很不符合地質結構。

只有一個可能,原本這裡就是被人刻意掩埋過。

陸陰陽一鎬下去,發出一聲金屬碰撞的迴音。我們將碎石頭清理開來,很快下面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鐵皮箱子。外面一層泛紅的鐵鏽,鐵皮也變得很脆,之前陸陰陽那一下直接在上頭劃出一個大口子來。

我們倆將箱子從石頭裡清理出來,但這東西太沉,很不好從裡頭完全搬出,其他人都圍了過來。

“先不要開啟。”趙教授制止了周遊,繞著鐵皮箱用手電在上面左右照射著,似乎在尋找什麼痕跡。

陸陰陽開口說:“味道奇怪,在這個箱子裡頭。”

趙教授看向她:“什麼味?”

“像是一種草藥。”陸陰陽也不能確定。

做好準備戴上口罩,由明辰溪和周遊倆人來用便攜鏟撬開鐵皮箱,不過鐵皮蓋近乎已經烙在了上面,年久之後卡在上面,他們只能用蠻力將整個蓋子給取開。

箱子裡頭散出濃烈的腐敗味道,還夾雜一種有點像是艾草氣味,等空氣流通開之後,我們湊了過去,發現鐵皮箱裡躺著一個人。

準確說是一具乾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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