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將注意力回到神桃樹上來。

這光滑細膩如同巨型藝術品般的龐大樹簇枝杈交縱,看在人眼裡就像是無數交叉小徑,好像每一根枝杈都是一條路,又似乎是一座懸浮地上的頂上迷宮。

陸陰陽凝望著眼前物,出聲:“為什麼叫神桃樹?”

“很簡單,這棵樹上會長出‘桃子’。”毗藍婆淡淡一笑:“據說每一尊鬼神都是從神桃樹上長出來的。”

我反問:“真是這樣?”

“大多如此。”毗藍婆看向前方近在咫尺的神物,悠悠道:“陰間鬼神眾多,一部分是從神桃樹上長出來,最初是一個近乎桃子的果殼,接著慢慢就會神志開啟,像是最公認的就是神荼鬱壘兩個,就是誕生自神桃樹的古早鬼神。他們是最早的守樹人,不過後來要守衛度朔山,守樹人換做了王靈官。”

“神桃樹相當於孕育鬼神的母體?”

話說出口我又心覺不對:“但據我所知,並不是所有鬼神都出自於度朔山。像是你,是出自血河池,酆都君更是從陰獄裡初生,應龍也不屬於度朔山一系。”

對此毗藍婆沒有直接回答:“你知道神桃樹有多大麼?”

我搖頭。

“它的一段連著忘川水,另一端穿過血河池,直達陰獄,甚至抵達了幽冥關下。”

我一下子聽懂了,脫口而出:“你是說,神桃樹根鬚?”

“當然,神桃樹本身是沒有根鬚的說法的,它的本體更近乎於一個充滿枝杈的球狀體,只是一部分埋在度朔山下,另一部分在地面上。”

按照毗藍婆等鬼神的見聞,神桃樹才是度朔山的核心,或者說,因為神桃樹的存在才有了度朔山。

神桃樹擁有異於陰間其他地理的特殊,本身能夠吸附汲取陰間眾多“沉睡者”,並且以其特殊構造將其快速復甦,從而達到類似於初生的現象。鬼神從神桃樹上甦醒,外界看起來就如同是被其孕育。

再者,神桃樹龐大無匹的枝杈脈絡蔓延範圍極大,覆蓋了陰間許多重要區域,六天鬼神宮、度朔山、血河池、陰獄、幽冥關這幾個地方都相當於和它唇齒相連。

如此一來就不難理解,為什麼說鬼神都出自於神桃樹。

神荼鬱壘出自於神桃樹上,然而還有更多的鬼神是從神桃樹下復甦的,不論是自血河池裡初生的毗藍婆,亦或是更久遠以前就在陰獄任職的閻羅王,飛翔在空中的應龍,它們都是脫胎自神桃樹胚體,穿過了過去的迷霧之河,重新回到了這一處半世界。

“上去。”

說罷毗藍婆就輕飄飄飛了起來,登上神桃樹。

我和陸陰陽也跟上去。

這棵樹很是古怪,人一踏上神桃樹像是踩在平地上一樣,和腳下它枝杈永遠形成一個九十度直角,壁虎一樣在上面前行。這個違反重力的過程並不會讓人覺得生理不適,視角上有些錯開和調整。

“有圖案。”陸陰陽突然蹲下來,盯住腳下一處地方。

我也停步駐足觀看,果然發現她腳邊有一副浮雕。

那是一個赤裸男子,面容英挺而憤怒,嘴唇抿緊,雙眼怒視前方,他的身體和神桃樹枝杈融為一體,一雙手臂想要從裡頭掙扎出來,卻被枝杈封鎖得死死的。他自腰腹往下都已經徹底融入樹身裡,就像是這一株古樹的樹靈。

“這就是真武君。”

毗藍婆聲音裡帶著一種遺憾:“被酆都君鎮壓在神桃樹下,一點點就被神桃樹給吞了回去,此前誰也沒有想過。神桃樹既能吸納碎片和有主之靈,復甦鬼神,也能將鬼神再次吞回去肢解。”

這個名字我不陌生。北極四聖之一的真武君,曾經是北極四聖中酆都君最死忠者,接替王靈官成了守樹人,沒想卻和前代的泰山君聯絡上了,以至於被酆都君鎮壓。

說是鎮壓,其實已經是肢解——毀掉。

難怪王靈官會逃,因為他明白自己留下,下場就是如此。

我心裡還有幾分期待:“徹底死了?”

“不能說死,是沉睡了。”毗藍婆目光從真武君身上移開,看向遠處的樹冠:“或許下一個時代會醒來,至少不是現在。”

我心裡咯噔一聲,天蓬君也被酆都君鎮壓在神桃樹,那麼豈不是……

越往前走,我們發現神桃樹上出現的“浮雕”越多,有的是人形,還有的是一些奇異的器官形態,像是好些眼睛,有的兩三只聚集在一起,盯著人直發毛,還有的是嘴唇,是手指,還有一些像是腸子和內臟的東西。

我不知道這是神桃樹將鬼神徹底分解後的產物,還是一部分鬼怪就是長的這個樣子,也不好問。

越往上,樹上完整的形態就越少。

大多只有一副模糊的面孔,還有的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凸起,讓人難以分辨這是普通紋路還是曾經鬼神存在的痕跡。

陸陰陽突然說:“神桃樹也是活的吧?”

毗藍婆一愣,而後點點頭。

“果然是這樣。”陸陰陽眼神灼灼,摸了摸眉心:“神桃樹看來是一種奇特的生命體,至少在陰間環境下是這樣的。按照越是生命力強大的物種越是簡單原則,它本身就是一種能夠吸納分解基本生命體的造物。”

“即是說,它所謂的孕育復生鬼神根本不是刻意,而是它生理表現出來的副作用,如果將鬼神復生看成是一種碎片重組,神桃樹就是汲取了碎片承載的鬼怪,而後將自己不能使用和消化的碎片從體表滲出,繼而碎片融合,就形成了鬼神的初生。”

陸陰陽看了看地上的浮雕,用腳尖去踩了踩:“而所謂的鎮壓,也是利用了神桃樹本身的機能,它只是本能將獵物分解,吸取有用部分,排出不能消化的意識碎片。”

我忍不住介面:“就像是珊瑚蟲?”

珊瑚就是這樣一種以珊瑚蟲屍體凝聚而成的景觀現象。

陸陰陽想了想,嗯了一聲:“……雖然不算準確,倒也差不多。”

“果然,當初十二仙人說需要外界的人進來才能查明真相,說得一點不錯。”

毗藍婆感嘆:“如果早一點有人進來,或者說青帝黃帝他們成功了,或許陰間就不會惡化到今天的地步。”

走得高了,踩在一根長枝杈上,我終於看到了鬱壘神荼的巨人真貌。他們共有一顆腦袋,左臉和右臉明顯形狀不一樣,中間還有一條縫合線,他雙眼都是赤紅色,鼻子呈銀色水滴狀,大嘴一直大張著,彷彿在哈氣,無數白霧從中噴出,就像是他的喘息。

他一路追逐自己的影子,大喊:“慢——慢——”

似乎他也只會這一個音節。

毗藍婆目光中蘊含憐憫:“鬱壘神荼被酆都君縫合成一體,被剝離了自我,摘除了記憶,現在只剩餘空有力量的行屍走肉。僅僅依靠本能想要將自我塞回到身體裡,可這是不可能的。”

我問:“為什麼?”

“因為鬱壘神荼現在只有一副身體,而卻有兩個自我,這兩個自我性情迥異,無法融合,別看眼前兩個影子肩並肩,大多時候他們彼此涇渭分明。鬱壘神荼雖然經常被一起提及,他們卻是一對死敵,很早就在度朔山死鬥,要決出守樹人的唯一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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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被酆都君強行融為一體,他們不斷撕裂和扭曲,剝離自我才能保持統一,想要重新恢復是不可能的。”

毗藍婆冷笑:“覆水難收,他們現在不過是兩具沒有徹底死掉的屍體,想要活過來,怎麼可能?”

巨人依舊在奔跑,追逐著過去和自由。

他知道那遙不可及,難以觸碰,可他依舊徒勞地怒吼,瘋狂地掙扎著,趕在這個時代陷落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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