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過兩座墓穴的死狀,我總算是明白為什麼說盤龍遺蹟疑點甚多,耗費幾十年的持續探索都收效甚微。裡頭陪葬品並不多,墓葬方式也原始直觀,只是每一處都有其特定涵義,不論是墓葬者死法還是陪葬品的選擇。

只是步伐卻不能因此停留。

我們轉進到了三號墓室,一踏入其中就有一種此前兩座墓室沒有過的充盈感。室內裝飾物明顯多了起來,不再是孤零零靠在四個牆角陰暗的旮旯裡。

牆壁與地面接壤處整齊擺放了許多陶罐,它們就像是某種古怪裝飾物將整個墓室進行了描邊,有上下兩層,上層陶罐倒立和下面陶罐口對口,底部朝天。陶罐採用的都是統一制式,目測四十釐米高,雙耳,闊口而窄底,罐身表面刻有波紋線狀花紋,同樣因年代過久不少都龜裂破碎了。

鎮墓玉獸自然是不可或缺的,眼珠子被摳出來的血紅抽象怪獸蹲在門口,黑洞洞的眼眶無神而呆滯,倒是沒了此前那種詭異的監視感,我想多半是自己適應了這裡環境減少了心理暗示的緣故。

此外這屋子裡只有一件大銅器,不過形態上有些古怪,整體高七十釐米,底部三隻腳,看起來有些像是鼎。不過它又是圓口,呈小喇叭狀,口邊有兩隻支起的柱狀物,柱前端被鑄造成小球狀,看起來如同某種大型昆蟲的觸鬚。銅器壁上同樣有兩隻耳朵,方便人可以雙手舉起來,讓我想到體育賽事的各種獎盃,大力神杯,冠軍盃等。

羅立的關注點更細化,他用微型手電照向銅器外壁裝飾:“你們看,這東西居然有銅釘……媽的,這該不會是螺絲吧?”

“不可能吧。”孫倪也一驚,皺眉凝視著銅器:“這是古代酒器之一,叫做斝(jia),夏叫琖,殷叫斝,周叫爵。銅斝是禮器,也是酒器,現代考證後通常認為,銅斝是用來溫酒的器具。商湯王打敗夏桀之後,定斝為御用的酒杯,諸侯只能用角,可以說規格極高。”

我頓時興趣上來了:“豈不是說,這裡躺著的應該是一個國王?或者就是盤龍城當時的前代國王?”

“馬燁,孫小姐,真的,你們看嘛,我絕對不會看錯,以前我跟著在機械加工行業幹過一陣子,天天廠裡混,這絕對是螺絲。”

羅立堅持自己的發現,眼睛一轉:“那啥,這裡反正沒監控,我試試看能不能擰下來。”

我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止,羅立已經麻利地摸出軍刀卡,利用上頭的卡槽框住銅斝上的一枚銅釘,左右一扭,真給他擰了下來。

這給我嚇得夠嗆:“媽的羅胖子你瘋了,這是文物,這麼多年銅都鏽爛了,你這麼一扯不就壞了嗎?快塞回去!”

羅立一臉怪異地看了看我和孫倪,張開手心,那裡躺著一枚五公分長的鏽蝕銅釘,但依舊能看出下面的螺紋。

孫倪也睜大眼:“怎麼可能,盤龍遺蹟至少是公元前一千年的群落聚居地,那時候不可能有螺絲釘這種設計……難道是後來人加入進去的,但說不通,墓室一直是封閉的,地下四十四座墓穴從沒有人進來過,痕跡學專家已經早就鑑定過。”

我也不無話可說,盤龍遺蹟地下墓穴處處透出反常識,這才第三號墓室就出現了銅螺絲釘,還不知道前方剩餘四十一座墓穴有什麼在等著。

眼看著羅立將一枚枚螺絲釘從銅斝上拆卸下來,很快他就把銅斝拆分成了上下兩部分:上部是包括闊口、兩根天線般支起銅柱的結構、大部分的器底;下部則是三足底和一個往下凹陷的空心層,裡頭還有兩塊乳白色石頭。

“有點意思。”羅立將上部放在一邊,以手電作為指示器給我們示意:“你們看,底部是用來加熱的,這裡頭裝上燒紅的石頭或者木頭,然後蓋上,餘溫就足夠把銅斝裡的酒或者水給溫熱。某種程度上來說和現代電動保溫杯是一個思路。”

我對他手裡那兩塊石頭好奇:“這又是什麼?”

“石英岩,矽石的一種。”羅立掂量著手裡潔白的石頭:“這玩意兒主要用於冶金工業用的酸性耐火磚,古代人很識貨。我估摸著這不是溫酒器,應該是一種室內加熱器,用炭火和燒紅的木炭塞進去,就能保持室內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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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龍城銅斝居然是可以用銅釘組裝起來的上下兩層溫酒器,這在思路上已經和科技文明接軌,在古代這工藝和思路可以說是驚世駭俗了。更令人意外的是其中驚豔的小細節,矽石,銅釘組合,單獨一個拿出來在公元前一千年都算是不可思議的智慧。

我對三號墓穴主人更是好奇,他真的是盤龍城某一任的國王麼?

繼而目光投向了墓室主人。

墓坑很大,裡頭卻沒有躺著任何屍骨,取而代之是一個巨大的彩色陶罐。這陶罐有兩米左右長度,橫躺在墓坑中,一半裸露,另一半依舊深埋在沙土之下。想來是挖掘人員怕破壞其結構,不敢繼續深掘,故而停手。

“這什麼意思,給一個大陶罐殉葬?”羅立一看左右,頓時一拍大腿:“我說呢為啥這地方那麼多陶罐,因為是一個大陶罐的墓坑,所以陪葬的自然是小陶罐嘛。”

孫倪給他逗笑了:“聽起來似乎不錯,像模像樣,有理有據。”

我蹲在地上左右打量了一番這古怪的大陶罐。不知為何,第一眼看到墓坑裡的大長條狀陶罐我就想到了一種自然界的現象,蟲蛹。因其表面有一圈一圈的紅色紋路,螺紋就像是某種巨力下扭曲的形態,把內部之物給擰成固定形態,看起來極像蟲蛹,同樣質地堅硬。

眼下觀察後我又有了新發現,這陶罐口子不小,卻是被一種混合土凝固物給封死,罐子底部卻是越來越窄,越看越像是蟲蛹,又彷彿是一枚巨大的螺絲釘。

我沉思片刻,得出一個讓我自己都難以理解的結論:“這個長條陶罐裡,是一個人?”

“還是馬燁靠譜。”孫倪一笑:“這裡是墓坑,自然每一個墓坑的主人公都是死人。三號墓穴裡頭這個大陶罐是一種古代棺槨,也算是盤龍遺蹟的獨一份了,被命名為蛹冢。”

蛹冢內先放入死者,而後以細砂混合特殊泥漿灌入其中,將整個陶罐給密封起來,令死者被“凍結”在蛹一樣的棺材裡。蛹的形態表明,似乎想要透過這種儀式令亡者能夠脫胎換骨,嬗變而出。

“這不就是以前黑道上常見的封水泥嗎?”羅立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句,摸著下巴上胡渣子:“當年我在東北跟著一個大哥學做燒烤的時候,他就講過,東北有很多舊工廠,裡頭往往擺放不少汽油桶、預制板。八九十年代時期,東北狠人都喜歡封水泥,把人裝在汽油桶裡澆水泥,預制板是另一種玩法,把中間挖空,把人裝進去用水泥凝固。最初好像這是用來對付那些不還錢的欠債的。”

孫倪聳聳肩:“看來古人和現代人這方面的審美出奇一致。去下一個吧,開頭給你們醒醒腦,後面我們就得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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