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陰陽說的話一直可信度極高,不過我也從未認為她一定百分百正確,畢竟我們所知的對這個世界而言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只是關於琉璃降的事,陸陰陽描述得十分詳細,年代,背景,事件始末,現在看來是一起刑偵邪教人士犯罪的案件,在當時尚佛環境下顯得鬼魅起來。

“願聞其詳。”陸陰陽認真道:“你的鑑定是怎樣的?”

多米尼這才從羅立手裡接過這一枚獅頭琉璃玉,從兜裡翻出一隻單片眼鏡戴上,這才用手裡小手電照射琉璃本身。他香腸似的粗壯手指捏著琉璃時卻異常靈活,一點點小心旋轉,用光不斷打在上面,將琉璃玉上的色澤展露得一覽無餘。

他掂量了一下手裡琉璃重量,放在口邊咬了咬,這才取下眼鏡對我們說:“要驗證這是燒製的琉璃還是天然琉璃石,我已經用偏光鏡檢驗過,也透過了我的二色檢查,這是罕見的天然琉璃石。”

天然寶石歷來都比人造寶物要價值高昂,加上琉璃曾經一度在我國被稱之為五大名器之首(金銀、玉翠、琉璃、陶瓷、青銅),又屬於佛門七寶之一,本身意義非凡,據說明代時朱家皇帝給科舉狀元的賞賜就有琉璃,不過那已經是加工後的寶石,而非最珍貴的天然琉璃石。

“誠然,獅頭是藏傳佛教的一個元素。”多米尼撫摸著上面的獅頭:“同時也代表了太陽,是太陽信徒的標誌之一,原本我還不確定,你們說,在一具骨骸身上發現了這個琉璃佩,反而印證了我的推論。這枚琉璃佩叫做‘太陽碎’,裡頭蘊含神性,被認為是太陽神靈屍骸裡頭特殊的一種,因為裡頭還殘留了神性。”

陸陰陽問:“如何證明?”

“裡頭有神血。”

多米尼說著有些神棍的話,他將琉璃佩舉起,用照明設備直射其中,接著一幕奇景發生了。琉璃佩內原本雷擊紋裡的紅色開始在琉璃內四處滲透,彷彿一瞬間擁有了活性般,將整個琉璃佩染上了一層血色。裡頭的血紋不斷變換,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牽引它們,彷彿在進行一場奇怪的追逐。

羅立眯起眼凝視著裡頭的血紋:“為什麼之前我拿著沒這種現象?”

“因為地方不對。”多米尼一臉迷醉盯著獅頭琉璃內的血紋如墨汁一樣侵染變換:“多麼美麗,充滿了神性。”

他將手電朝下,獅頭琉璃佩內的血紋頓時凝固起來,保持著一個固定姿態,彷彿此前的遊蕩從未出現。

“這‘太陽碎’只有在太陽信徒的神廟裡,才會被神廟內供奉的神性給啟用,而且需要光源作為引導物。”多米尼此時恍若換了一個人,言語之間充滿自信和驕傲:“太陽碎這是太陽神廟裡頭的神性祭器之一,一般由神廟裡的地位崇高者佩戴,按理說不應該會隨便遺落在外才對。你們到底在哪兒找到的?”

羅立這時候有些尷尬地摸了摸下巴:“那什麼,其實我們去的可能不是神廟,而是另一個遺蹟,我們只是到了石林裡頭一個石頭廟,那裡倒塌得只剩一堆爛石頭,往下還有洞窟。這個琉璃佩,不,太陽碎,就是在石頭下一具骨骸裡找到的,我挖了好一會兒。當時由於太緊張,老古一直讓我撤,我下意識以為那兒就是遺蹟入口……”

多米尼恍然大悟:“可能是一個以前廢棄的祭壇,那裡應該是信徒裡的某一個祭司在進行儀式,這樣的身份才能佩戴太陽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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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點疑問:“不過上面刻有名字‘四刑’又是怎麼一回事?這個法號聽起來就像是和尚的,根據上古五刑而取的名。”

“沒錯,很像是僧侶的法號,而且多半也是。”多米尼搖頭晃腦說:“你們不要獨立將太陽信徒孤立化,他們從發現無法從大海上收集齊太陽神靈的骨骸後就更多參與到大陸國家中去,有改變信仰被其他宗教歸化的,自然也有影響其他宗教人士拉入太陽信徒中來的。如果沒有這些互動,他們早就滅亡,也不會留下那些零星記載了。”

他這麼一點,我頓時茅塞頓開。

的確,以現在人的視角來看,太陽信徒古怪的神話和尋神者職能完全是孤僻而難以理解的,不過在當時,他們和佛教、基督教沒什麼根本上的不同。為了實現信仰價值,他們可以做一切能做的事情。

“只是這麼說起來,那唐代那次妖僧事變,裡頭怕不止是飛頭術和薛訥,後來那個抓捕妖僧的高僧,其身份原來是太陽信徒。後來不斷有所謂的‘琉璃降’出現,大家都認為是佛寶,根本不會忌諱和猜疑,讓那些手持太陽碎的和尚到處除妖……飛頭術……太陽信徒能夠無頭而動,逃入大海里……”

羅立倒吸一口冷氣,睜大眼:“媽的,我明白了,一切都是圈套。”

他捏緊拳頭:“都是太陽信徒策劃的陰謀。他們先是故意導演了一處妖僧出沒,然後琉璃降就能夠在另一批自己人手裡公開出沒在普通人眼前,哪怕朝廷官員都不會懷疑,反而認為他們是在驅逐妖邪。高啊,高啊……這一手公子獻頭,雙線戰術,讓太陽信徒能夠更好在大唐國土上行動……”

我也給他說得頭皮發麻。

誰能想到,透過這些蛛絲馬跡,我們幾個人居然把上千年前的一樁妖僧案背後的恐怖真相推斷了出來。

陸陰陽也有些略略吃驚。

多米尼則是一臉愉悅,手指在空中如同指揮家一樣搖擺:“這就是文化研究的有趣迷人之處啊,每一個看似尋常的東西,都可能是解開另一條線上難題的鑰匙。”

羅立一瞅他這樣子,又繼續套話:“教授,其他都好說,不過這牆壁上刻了太陽神靈,但為什麼還刻了那個四頭怪?這個肯定有所指的吧?”

他這人特實際,見多米尼有幾把刷子頓時言語間的稱呼也變了,都不直呼其名,叫上教授了。

多米尼用手電照向壁畫上的時刻:“這其實不是兇惡的猛獸,而是一種吉利具有神性的水中巨獸,它們是最早獲得神性的,會在水中尋找遺落在深海暗處的太陽遺體。太陽信徒的信仰裡,真正的惡是殺死奪取了其他太陽神靈光和熱的空中僅存的太陽,被認為是竊取了神靈的魔鬼。他們堅信水下的太陽眾神們終將會復甦,並且融為一體,孕育出一個新生的,巨大,又神力無比的真正太陽神,取代空中那個偽善之神。在他們文獻裡經常提到日出時咒罵,日落時手舞足蹈的場景,就是基於對偽神的唾棄。”

“我倒是對這個興趣更大。”羅立把玩著手裡“太陽碎”:“那這個東西豈不是相當於信徒之中的高階身份證,只要出示自己人都知道。沒想到居然藉著佛門的庇護偷天換日,玩了一處無間風雲,能夠秘密結社延續那麼多年,神廟的主持一定是非常聰明的人。”

陸陰陽突然望向多米尼:“你說,這是信徒中的神性信物。那麼飛頭術的秘密,是否就和這琉璃有關係?”

羅立頓時眼神火熱起來。

開玩笑,能夠讓人沒了腦袋還能活著,豈不是古代刑天那樣操幹戚以舞。

我也有些躍躍欲試,既然屍蠹裡有“刑天”,那麼神話中的刑天是否就是最早太陽神廟裡的主持或者大祭司?

“這就不知道。”多米尼苦笑一聲:“根據現代科學理論,人腦才是人真正意義上的絕對核心器官,儘管關於人腦離體的實驗一直在進行,但至今依舊沒有一個可靠可複製的手段能夠達到讓人脫離四肢軀體,僅僅以大腦形態存活。從我個人角度來說,我不認為上千年前的太陽信徒們能做到,除非人變成蟲子和單細胞生物,只要人體依舊精密,就不可避免的脆弱。”

越是高階生物本身越是脆弱,他這一觀點和陸陰陽此前的不謀而合。

“但是神性展現在世人眼前,通常是被認為是太陽遺骨裡的神靈之血。”

猶豫了一下,多米尼認真道:“可能這裡頭的‘神血’會帶來一些奇怪的變化,讓人哪怕腦袋被砍下來,依舊能夠短時間內憑藉肌肉本能運動。畢竟,蛇、魚在大腦死亡後依舊能夠純粹依靠肌肉記憶繼續活動一段時間,太陽信徒遇到危險會潛入海中,這個習慣會變成肌肉記憶,或許那些無頭而不死,逃入海裡的記載是這麼來的。”

羅立一聽,頓時無比寶貝起手中太陽碎,小心翼翼揣著,生怕弄壞了。

前面拐過一個彎,出現了一個明顯有人為改造跡象的洞門。這洞門看起來就像是以極高溫融化了周圍石頭,將洞口周遭石壁都變得光滑發亮,讓我想起一些軟體動物的腔體開口,周圍有許多皺褶一樣的紋路,地上也被灼燒得不再凹凸不平,地面上彷彿流淌著一層凝固的瀝青,走在上面還有些微微溼滑。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這個洞門像是一張沒有牙齒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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