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緩解我肉眼可見的焦慮，劉邦引開話題：“馬燁，幫我把這具屍體攤開一點，我看他的樣子好像有點印象。”
此時臨近凌晨，風雪肉眼可見收攏減弱，卻是比此前更要冷一些，低溫環境下巨人觀屍體的腐爛味彷彿都被凝固住一樣，如果不是靠近根本嗅不到。另一方面也是由於汽油燃火，濃郁汽油味完全遮蔽了這淡淡的屍臭。
等我們倆將巨人觀屍體往外再拖拉了一番，劉邦立刻脫下手套翻出手機，從相簿裡劃拉出一個男人的照片。此人年紀大概四十歲出頭，頭戴帽子，臉上蒙了口罩，難以分辨容貌，不過由於照的是全身像，能夠看出身材偏瘦。
“看這裡。”
劉邦將圖片放大，哈著白氣將手指戳向男人的脖子，我這才看清楚這男人竟然有兩個喉結，回頭一看屍體，脖子上也同樣有兩個凸起，用手摸還能從滑膩皮膚感覺出來。
“這雙喉結其實只是一種說法，上面那一個是真的喉結，雄性激素導致。”他繼續比對屍體和照片，手指下移到第二個喉結處：“至於第二個，是因為人瘦，加上氣管軟骨天生比較大所以凸顯出來，就像是喉結一樣。”
說著劉邦又翻找了一番死屍衣服，死者穿著一件潛水服，不過由於體內腹腔膨脹看起來像是一個穿了膠衣的胖子，劉邦特意用軍刀將他手腕的膠衣劃開，露出手腕上一道奇特痕跡，皮膚色澤明顯比周圍更淺。
“這是手錶的印記，長期裸露的皮膚就比較黑，說明這人有佩戴手錶的習慣。”劉邦不厭其煩給我說，他再次將注意力回到死者脖子周圍，手在膠衣裡一陣摸索，扯下一根繩子。
我趕緊將手電照過去，燈光下顯出這是一條紅繩，繩子末端有一枚用透明封皮封裝好的三角形護身紙符。
劉邦咧嘴一笑：“八九不離十了，手錶，太陽直曬多，雙喉結，篤信護身符，就是那個潮汕老陽。”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劉邦辦事，不得不說專業人士做事起來的確利索和有經驗，與我們關注的點截然不同。我發現屍體第一反應是心裡叫糟了糟了又死了人，陸陰陽看到是檢查死人的地方，劉邦則是最快確認死者身份。
手機突然滴滴響起，兩分鍾時限已到。
我趕緊去拉系在我腰間的繩子，拉了兩下，突然我只覺得那頭回應很淺，一番抓拉，拉上來一截斷繩子。
我急得趕緊趴在冰窟上，把頭埋進水裡用手電往下找。
迎面一個什麼東西和我臉正面撞上，撞得我一個趔趄往後仰去，頓時滿臉酸甜苦辣，眼睛都睜不開，只覺得鼻子上兩股熱流滑落。
“馬燁沒事吧？”
劉邦扶助我，又摸出止血帶給我塞進鼻孔裡，讓我吐出鼻腔和口腔裡的血。
我顧不得那麼多，捂住鼻子問：“先救陸陰陽。”
“我沒事。”
陸陰陽的聲音傳來，讓我這才覺得鼻子痛得要命，彷彿被一個錘子正面砸中。
一隻溼漉漉的手在我人中和鼻翼周圍捏了捏，讓我痛楚得到了緩解，我這才睜開眼，看到頭髮還在滴水的陸陰陽正關切看著我：“你趴在冰洞口幹什麼，我還以為有什麼狀況，差點給你一拳。”
我心下才明白，原來從冰裡上來的是陸陰陽。
但我立刻忍不住罵道：“你繩子怎麼斷了？你瘋了，你知道下面有多危險嗎？你當自己是鋼鐵俠還是美人魚？”
陸陰陽愣愣說：“不是我弄斷的，是繩子在下面纏住了，我只能咬斷才能上來。”
聽到她遇險，我心裡一陣愧疚又惱怒：“就說讓你不要急著下去了……”
我堵住鼻子脫下衝鋒衣，遞給她幹毛巾擦乾頭髮和脖頸的冰水。
陸陰陽打了個噴嚏，用毛巾擦拭潛水服上的冷水，精神倒是極好：“果然和我想的一樣，重點在不落湖水下。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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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防她打了我一臉，我趕緊用手擦了擦。
陸陰陽在興頭上，完全顧不得這些：“你看，我找到了這個。”
她揚起手裡一個透明的圓筒狀塑料盒，裡頭裝滿了冰水，有一根像是蚯蚓的深紅色細小東西在裡頭游來游去，約莫有一指長，體表光滑柔軟。
“這是什麼？”劉邦也湊過來問。
“還不確定，得鑑定一番。”陸陰陽興致極高，寶貝一樣捧著大蚯蚓的盒子：“不落湖下有不少這東西，努爾哈利和那個老陽，應該都是衝這東西去的。它們有趨光性，看。”
隨著她將盒子靠近最近的一團火坑，裡頭的大蚯蚓頓時行動迅速起來，明顯速率增強，朝著火焰方向靠攏，彷彿恨不得鑽破盒子。
“不要看它不大，力氣相當不小。”
陸陰陽為了做示範，小心翼翼揭開蓋子，用套上滑雪手套的手從水裡抓出那蚯蚓，這蚯蚓一碰到異物頓時緊緊纏繞在陸陰陽手掌上，身體還能拉長，將厚實的手套都給勒得深深下陷，而且還在不斷纏緊，彷彿試圖這樣扼死對方。我試探性隔著手套去摸了下蚯蚓，陸陰陽喊了聲小心，但是已經遲了，這玩意迅速反彈纏住了我的手指，讓我只覺得纏住手指的不是活物而是鋼箍，痛得我都說不出話來，骨頭彷彿都要給碾碎。
“快靠近火堆。”陸陰陽急急抓住我的手靠近旁邊火坑，蚯蚓頓時像是看見了美味一樣，從我手上跳到火堆邊，身體一下子懶洋洋舒展開來，慢慢竟然從大蚯蚓狀態融化一般，變成了一片像是被壓薄的橡皮泥般，攤平在冰層上，並且一點點陷入冰中，堅硬厚實的冰層在它面前就像是遇到燒紅鐵棍的黃油，一點無法阻止它。
好在陸陰陽早有準備，立刻用鎬頭將那一塊冰層整個給挖下來，小心翼翼將癱軟成紅泥狀的大蚯蚓放回到塑料盒裡。
蓋上蓋子，她這才松了口氣，將盒子放在一旁地上。
劉邦低頭看了許久，神色忌憚：“這東西第六司資料庫裡都沒看到過，到底是什麼東西，新品種嗎？”
“還不確定。”陸陰陽回答一如既往的穩，她想了想說：“不過我倒是想到了一種疑似可能性，還需要做一番測試。”
接著她說起了下潛不落湖的經歷。
都說不落湖下封印了惡鬼群，只是一般也沒人去潛水——對常人來說，這樣做就是找死。直到找到了老陽的水中屍體，陸陰陽終於確定，這一趟下潛非去不可，而且必須是現在趁熱。
她扎入水裡不斷下沉，手電筒照射到水底一片黑乎乎，積蓄多年的爛泥將湖底變得十分柔軟粘稠，陸陰陽試探著用腳著陸，卻發現腳下不對勁。
習慣使然，陸陰陽用手電筒撥開爛泥，發現下面有很多骨頭，有牛頭骨，馬骨，大腿骨，還有小型動物的細骨架，但真正讓她警惕的是發現了數量不菲的人頭骨。
這些骨骸藏匿在爛泥中，不知道下面還有多少，令陸陰陽產生了一個念頭：難道這個湖不是天然形成的？
陸折手記上有過記載，一些少數民族，特別是信仰堅定悠長的部落都有打造祭壇的習慣，祭壇需要生祭，所謂生祭就是活體殺死，用作對神靈和邪神的獻祭。古人不比如今，生死在古人眼裡是很尋常的事，而且並沒有太多道德約束，先民時代動輒活俑殉葬可以說是一種貴族之間的約定俗成，更不必說獻祭給更加崇高的神靈了。
陸陰陽沉聲道：“果然我在下面看到了祭臺……不落湖不是一個天然的冰湖，而是一個萬牲坑，專門用以磔禮殺死活物祭祀祈福的祭壇。”